八角亭,黛青色的瓦片,瑩白色的石柱。亭下湖水清清,錦鯉遊曳。


    隱有靈氣繚繞,凝成絲,滴成珠。


    琉璃麵帶微笑,眼裏脈脈含情,她道:“見過沈道友。”


    沈毅似是沒有骨頭支撐軀體一樣,懶懶的躺在石椅上。對於琉璃的問候,他嗯了一聲,眼神看向亭子外。


    琉璃又往沈毅所在的椅子走近了一步,手指不經意間抖了一下。她接著說道:“近日聽聞道友在雲州府受了傷,我心甚憂。現在,不知道友恢複的如何了。”


    沈毅有些煩躁的轉頭看向琉璃,霎時鼻間便是如蘭香氣,眼裏對上一雙無限溫柔的眼。沈毅一怔,眼神有些渙散,不自覺的他就想起身往琉璃身上靠。


    琉璃見有藥效,心裏暗喜。她接著說道:“我心慕道友許久,不知道友對我可有一絲情意,哪怕如絲發那樣有一點,對我來說,已是足矣。”


    此時,沈毅眼裏心裏想的都是芃芃,他站起身,伸手想要去拉芃芃的手。琉璃看著沈毅伸手,心底一陣竊喜,她慢慢的抬手。眼看著兩人的手將要拉在一起,背後不遠處的遊廊突然傳來藍素的聲音。


    藍素笑嘻嘻的喊道:“琉璃,琉璃,原來你在這裏啊,叫我一頓好找。”


    書生攤開雙手,仰起頭望向天空,笑容陶醉,粉色道袍竟然給人一種活物的雀躍之感,嘩啦一下驟然鋪開,來到書生身後,如有婢女服侍,根本無需書生動手,道袍就那麽穿在了他身上。


    本就相貌英俊的書生柳赤誠,穿上這件道袍之後,確實玉樹臨風。


    風流倜儻的書生大步前行,腳步淩空,逍遙禦風,步步登天,直入雲霄,大聲吟唱道:“塚中一千年,世上也千年。”


    腳下的大地之上,開滿了異鄉黃花。


    小郡城北有家米鋪,開了二十來年,鋪子主人是個高高瘦瘦的老人,終年沉默寡言,店裏兩個跟著老人一起紮根郡城的夥計,也不太愛說笑,不過經常去城隍閣燒香,這讓街坊鄰居們多出一些好感,加上米鋪子賣的米和山珍雜貨,物美價廉,所以生意還不錯。


    今天米鋪來了兩個外鄉人,一對看著憨厚本分的中年夫婦。鋪子早早關門歇業了。一個米鋪去年冬末新招收的少年夥計,解釋說是米掌櫃來了遠方親戚,?也沒誰覺得奇怪。這麽多年沒串門的親戚,見麵之後多聊聊才正常。


    鋪子關門後,鋪子主人和夫婦二人坐在桌旁,一桌子豐盛飯菜,香氣撲鼻,三個店夥計遠遠湊在一起嗑瓜子,顯然是沒資格落座。


    遠道而來的男子伸手直接抓起一隻油膩雞腿,狂啃起來,一手持酒壺,仰頭灌酒的時候能濺出一半。


    婦人微微歪過頭,兩根手指撚住下巴處的肌膚,輕巧一撕,竟然撕下了一張纖薄麵皮,被她重重摔在桌上,這才背靠椅子,重重唿出一口氣,“這狗屁玩意兒,戴著真是遭罪,唿吸都不順暢了,竟然還要三十顆中品靈石……”


    遠處三個店夥計倒抽一口冷氣,撕掉偽裝麵皮的婦人,長得真是醜!


    三位師兄弟相視一笑,覺得那張麵皮三十五顆中品靈石,婦人買得實在太劃算了。


    婦人說著又伸出另外一隻手,撕下第二張麵皮,往桌上一甩。


    三人頓時愕然,咽了咽口水。


    這老娘們長得賊好看啊,三人開始不約而同祈求莫要有第三張麵皮了,於是當婦人再次抬起手臂,三人心中默默哀嚎,得嘞,其實還是個醜八怪,不料姿容妖豔的婦人拋了個媚眼給他們,嬌滴滴道:“沒啦,姐姐就長這樣,美不美?”


    米鋪主人沒好氣道:“趕緊說正事。”


    男人揚了揚下巴,示意婦人說事兒,他忙著喝酒吃肉。


    婦人拿出一把小鏡子,對鏡子整理青絲鬢角,懶洋洋道:“米老魔,咱們這趟來是為了跟你分贓。”


    老人夾了一筷子冬醃菜,嚼在嘴裏脆生生的,皺眉道:“贓物還沒到手,就想著分贓?你們夫妻兩個是不是腦子有坑?”


    婦人微微放低鏡子,媚笑道:“你與仙桃老翁親近,關係莫逆,是百餘年的老朋友了,我們夫妻當然清楚。隻是大船將沉,米老魔,你總不能陪著他一起溺水而亡吧?


    被稱唿為米老魔的老人停下筷子,“怎麽說?”


    “真美,不愧是要價七十五顆中品靈石的上等貨,就是膽子太小了,我開價兩百而是顆中品靈石,都不敢幫我製造一張與瓊夢仙子七八分相似的麵皮。”婦人放下鏡子後,又撕下一張麵皮,露出滿臉雀斑的老態容顏。


    漢子滿嘴流油,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若是能像瓊夢,或是冷香,像他們七八分,莫說是兩百二十,五百六百,我都願意出。一到晚上,摟著個瓊夢或是冷香滾被窩,嘖嘖嘖,真是神仙日子,老子能一晚上不熄燈!”


    婦人白了一眼漢子,繼續說正事,“一個姓劉的太華宗小劍仙,也加入了陀劍山莊的南下隊伍。年紀不大,架子比天還大,南下路途當中,陀劍山莊的兩位長老,可都把小姑娘當菩薩供起來。”


    店鋪老人放下筷子,臉色沉重道:“當真?”


    婦人點頭道:“若非如此,我們夫妻便是想要提前拆夥,撇下你們,能有什麽好處?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咱們可不做,做買賣太不講究,生意肯定做不成長久的老字號。”


    老人問了一個關鍵問題,“你們怎麽知道太華宗的人參與其中?陀劍山莊有你們安插的間諜?而且輩分還不低?”


    婦人反問道:“這很奇怪嗎?”


    老人冷笑一聲,皮笑肉不笑道:“原來做生意都做到山上去了,佩服佩服。”


    漢子將雞腿骨架子摔在地上,大大咧咧插嘴道:“做到山頂去,那才厲害吧?我們這點小打小鬧,算個屁。”


    婦人直截了當道:“米老魔,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你給句準話,要是鐵了心跟仙桃老翁綁在一起,咱們夫婦二話不說,吃完飯就走,陀劍山莊的那單也夠咱們大賺一筆了。要是你願意跟咱們一條心,那就好好合計合計,做掉仙桃老翁之後,提前開啟陣法,趁亂奪了那件法寶就跑。”


    高瘦老人有些猶豫。


    漢子抹了一把嘴,“宰了仙桃老翁,不但他的桃木盞歸你,你這個老朋友身上所有家當,你能找到多少都算你的,但是那方印章,必須歸我們。”


    米老魔沉吟片刻道:“稍等。”


    他轉頭望向那個年紀最小的弟子,“丟銅錢,算一卦吉兇。”


    少年夥計眉眼俊秀,唇紅齒白,笑容燦爛,掏出一把銅錢,攥在手心,蹲在地上,抬起頭問道:“老米,有好處不?”


    老人淡然道:“每天晚上不用穿那些婦人衣衫了。”


    其餘兩名弟子臉色如常,相視一笑,少年微微臉紅,嬌柔扭捏道:“這算什麽好處。老米你換一個唄?”


    老人想了想,“分你一成好處。”


    嗓音陰柔的少年問道:“得了好處,弟子還有命花不?”


    米老魔冷冷瞥了一眼兩位入門已久的弟子,對少年點頭道:“有。”


    少年笑容嫵媚,咬破手指,在銅錢上一一抹上血跡,最終一把撒下,端詳片刻,抬頭驚喜道:“大吉!”


    米老魔如釋重負,望向夫婦二人,“我讓弟子提前開啟陣法,咱們三人一起對付仙桃老翁,速戰速決,如何?”


    婦人視線從秀美少年臉上緩緩收迴,心情大好,“可以呀。”


    漢子突然陰惻惻問道:“米老魔,你跟仙桃老翁百年交情,真忍心下得去手?”


    米老魔夾了一筷子菜,“給你一隻仙人遺物桃木盞,讓你宰了你媳婦,你做不做?”


    漢子悻悻然。


    婦人倒是半點不傷心,又掏出銅鏡左看右看,“我若是在這個沒良心的家夥眼中,能值一隻桃木盞,這輩子就算活得不虧嘍。”


    城隍殿外,少女戰戰兢兢站在第一座大殿後門,甚至不敢站在財神殿和太歲殿之間的小廣場上。


    因為前方那座城隍殿內,打得天翻地覆了。


    她心目中的傻瓜姐姐,先是被入魔的城隍爺一腳踩中後背,然後瞧著年輕的傻瓜姐姐更是厲害,一瞬間硬生生挺直了腰杆,迫使城隍爺後退兩步,之後那尊大名鼎鼎的西月王朝金城隍,爆發出驚人的戰力,在寬敞大殿內疾步如飛,追著傻瓜姐姐四處亂竄。


    期間一陣拳打腳踢之後,還是那打破術法禁製的奇怪拳架,明明已經打得墮入魔道的金城隍,一身金粉化作碎屑飄散於大殿,泥塑神像出現了無數道裂縫,滲出絲絲縷縷的黑煙,但是金城隍大喝一聲,結了一個少女認不得的古怪手印,不但金粉悉數重新匯聚在神像表麵,就連那些碎裂縫隙都瞬間合攏複原。


    城隍爺除了一雙眼眸漆黑如墨,散發出陰森氣息,與之對視,會讓人覺得背脊生寒,但是除此之外,依舊金身燦燦,耀眼奪目,三丈高度,每一拳都砸得牆壁凹陷,每一腳踩踏都跺得地磚粉碎,簡直就是一尊坐鎮天庭的威嚴神靈,正在人間降妖除魔。


    銀鈴少女滿心憂慮,如此無敵之姿的金城隍,真能被人打敗嗎?


    她也有些疑惑不解,為何傻瓜姐姐不祭出那兩張金色符籙?甚至連飛劍都不願使出?反而隻是跟城隍爺近身肉搏,這都已經換了多種拳法,好幾次她親眼看到傻瓜姐姐,從城隍殿一邊給打飛到另一頭,聽聲音,應該是給金城隍掃入牆壁之中了,後邊城隍爺幹脆就拆了一根大殿棟梁,根本不管城隍殿會不會塌陷,當做手中武器,肆意橫掃劈砸。


    真是神仙打架,地動山搖。


    少女看得驚心動魄,手心滿是汗水,默默念叨著加油加油。


    傻瓜姐姐雖然暫時處於下風,可也打得英姿勃勃。


    比如她雙臂格擋在頭頂,硬抗下一根大梁的當頭砸下,梁柱轟然折斷,雙膝當場沒入地下。


    少女趕緊閉起一隻眼側過頭,不忍再看,心想這一定很疼吧。


    又有一次,他被一腳踹出大殿,整個人在廣場上翻滾了十數圈,金城隍就站在大殿門檻後,滿臉冷笑,朝芃芃勾了勾手指,芃芃起身後又衝入大殿。


    不到一炷香功夫,城隍殿就被城隍爺給拆爛了,五六根大梁一拆,曆經數百年風風雨雨的大殿就徹底倒塌,塵土遮天,金城隍拔出最後一根紅漆大梁,左手邊的牆壁不似右邊高牆破碎不堪,而是一整麵牆向外倒去,芃芃就站在牆上,雙袖早已稀碎,轉頭輕輕吐出一口血水。


    芃芃將這尊金城隍當做了第二個劉晨星,通過大戰,用以磨礪自己的體魄神魂。


    隻靠一雙拳頭,應該是打不過了。


    似乎那尊神像在這座城隍殿,不管如何捶打重創,都可以很快恢複到巔峰狀態,這太不講道理了。


    芃芃眼角餘光掃了掃廢墟,迴想一下金城隍從頭到尾的站立位置,心中了然。


    方寸物被譽為妙小洞天,擁有異曲同工之妙。


    各方大能修士則有地界一說,例如敬正道長自身修煉的芥子空間,菩提寺的菩提老祖樹,妖域的不那山等等,與人廝殺交手,就都會擁有天時地利。


    想必這小郡城隍爺在這裏,也符合這點。


    芃芃深唿吸一口氣,繼續前衝,先勾引這位城隍爺離開這座城隍殿試試看,如果可行的話,能夠誘騙他離開整個城隍閣地域是最好。


    但是世事不如人願,金城隍雖然入魔,靈智混沌,但是憑借本能,死活不願離開已經淪為廢墟的城隍殿舊有地盤,哪怕芃芃兩次不惜以受傷作為誘餌,摔出城隍殿外,金城隍最多也隻是以一截截梁柱作為武器,瘋狂砸向芃芃而已。


    芃芃不願繼續在這裏耗費時間,還是得盡快去太守府,揭發那位裝神弄鬼的主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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