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欽道長侯在一旁,等著敬正道長打坐完畢。


    竹屋內,除了一隻仙鶴形狀的香爐,便是敬正道長坐著的那隻蒲團。


    過了許久,敬正道長吐出一口氣,看著敬欽道長問道:“師弟,發生了何事,讓你如此不安。”


    敬欽道長看著依舊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的師兄,禁不住搖了搖頭,他心裏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答案,隻是聲音沉重,有些驚慌失措,他道:“師兄,這是真的嗎?”


    敬正道長平靜的問道:“師弟,什麽這是真的。”


    敬欽道長搖了搖手中的玉簡,聲音有些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顫抖,他道:“荷師叔說那些,都是真的嗎?”


    敬正道長笑道:“荷師叔迴來了,我怎麽不知道呢。你也是的,荷師叔迴來也不來和我說一聲,她什麽時候迴來的。”


    敬欽道長隻是簡單的喊了句:“師兄。”


    喊完,把玉簡遞給了敬正道長。


    敬正道長接過一看,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而他心裏卻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過了一會,敬正道長抬頭看著敬欽道長,似笑非笑,他道:“師弟,這些危害中洲大陸的的事,我怎麽會去做呢。別忘了,我也是生活在中洲大陸上的。”


    敬欽道長皺著眉頭道:“師兄,這可是荷師叔給我的,荷師叔不會騙我的。”


    敬正道長一臉嚴肅的道:“師弟言之有理,可這些事我沒做過。師弟啊,你得好好查查,到底是誰在往我們太華宗潑汙水。他們可以汙蔑我,說我不適合當太華宗的宗主,可他們不能踐踏我們太華宗啊。”


    敬欽道長一聽太華宗三個字,剛才的那些懷疑、震驚,以及驚慌失措全都沒有了,他的心裏眼裏隻剩下太華宗三個字。


    敬欽道長道:“師兄說的對,我一定仔細核查,看看是誰在破壞我們太華宗。”


    敬正道長點了點頭,他道:“勞煩師弟了。”


    敬欽道長道:“師兄客氣了,”


    說完,敬欽道長向敬正道長行了一禮,出了屋子匆匆而去。


    屋內,敬欽道長緊握住拳頭沉默不語。


    芃芃雙手迅猛一掄,雙臂拳罡洶湧流淌,震蕩四周,十數頭衝出側殿的猙獰女鬼頓時被一掃而空,她們本就頭頂太陽,灼燒厲害,加上這一拳,她們長如手指的尖銳指甲,根本無法靠芃芃一丈之內。


    芃芃可不是隻有一拳的能耐,身體後傾,腳尖一點,頓時倒掠出去數丈,躲過白衣豔鬼飄落下來的那一劍,枯骨豔鬼亦是如同附骨之疽,腳尖甚至沒有觸及地麵,淩空一點,蜻蜓點水,身體前傾,追隨芃芃,一劍直直刺出。


    但是在這個間隙當中,芃芃又是雙拳一掄,一下子又將十數頭亂竄陰物惡鬼,當場打得魂飛魄散。


    滿頭青絲肆意飄拂的白衣豔鬼厲色道,雙腳淩空微步,越來越快,“你真是該死!”


    她手中長劍隻差幾寸就要刺入芃芃心口。


    芃芃腳尖一擰,學那小徑一戰的劉晨星,身體如陀螺旋轉開來,恰巧躲過了那一劍不說,還趁機欺身而近,一拳砸向枯骨豔鬼的側臉,後者竟是能夠瞬間化為白霧消散四方,下一刻出現在數丈外,五指一扯,沒有跟隨她一起消失的猩紅長劍,旋轉半圈,割向芃芃的胳膊。


    芃芃毫不猶豫地用掉最後一張縮地符,刹那之間就再次來到豔鬼身側,一身磅礴拳罡如烈陽,讓那枯骨豔鬼痛苦尖叫一聲,顧不得牽引駕馭遠處那把長劍,故技重施,再次白霧繚繞,飛快消逝。


    芃芃臉色沉毅,心中默念,“弱水!”


    雖然不情不願,弱水還是脫離先戰場,一抹白虹劃破長空,直刺剛剛現出原形的枯骨豔鬼,碧綠鐲子與猩紅長劍在她第二次消逝的瞬間,本就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像是失去主人心意聯係,便有些猶豫不決。


    當弱水劍初一刺向她眉心處,豔鬼終於徹底驚慌失措,雙手護住臉龐,一頭青絲瘋狂倒卷,遮覆在臉上。


    弱水劍安安靜靜懸停在她眼前,沒有繼續前衝。


    突然她感覺後腦勺一涼。


    枯骨豔鬼像是被仙人施展了定身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滿臉的匪夷所思,僵硬轉頭,癡癡望向那個衝向自己的少女。


    就算女鬼被弱水劍一穿而過,芃芃仍是沒有半點掉以輕心,再也不管那些陰物的糾纏,任由她們近身出手也不管,芃芃隻是以最快速度來到枯骨豔鬼的身前,當機立斷,就是幹脆利落的一拳,一拳到,拳拳到,之後二十拳,打得白衣之下的枯骨一根根粉碎。


    最終枯骨豔鬼連同身軀和白衣一起炸裂開來,然後空中飄落一張繪有女子容貌的符籙。


    芃芃將那張黃符撚起,真正將黃符捏在指尖,芃芃才發現不是普通的黃紙符籙,紙張質地,極為細膩柔滑,而且韌性極佳,估計都不怕青壯男子的用力撕扯。


    芃芃想了想,還是將這張美人符籙收入乾坤袋中。


    當芃芃收起黃符的時候,那隻碧綠鐲子也主動黏上來,芃芃一手持點火符,發現沒有半點動靜,就順勢握住鐲子,一並收入囊中。隻是去撿取那把猩紅長劍的時候,點火符稍微靠近,就熊熊燃燒殆盡,芃芃“一家”有些猶豫,這把劍肯定能賣不少錢。


    最終芃芃拿起長劍,左右張望一番,抬頭看著石碑旁那棵古柏,助跑向前,腳尖一點,掠向古柏,暫時將長劍藏在高枝樹蔭當中。


    少女怯生生喊道:“這位神仙……”


    芃芃低頭望去,少女指了指腳邊的地上,泥塑神像已經轟然倒塌粉碎,堆積出一個尖尖的小土堆,有幾枚銀色碎片在泥土當中熠熠生輝,十分紮眼,更加出人意料的,是一張鎮妖符就那麽安安靜靜漂浮在土堆旁,除了金色光澤略微暗淡之外,並無半點損毀。


    另外一處的泥土堆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但是不同於武將神像手中的鐵鐧,在雷電之下消融殆盡,文官神像那邊除了金色鎮妖符、銀色碎片之外,四四方方的精鐵官印沒了,卻多出一隻古樸無華的青色小木盒,稚童五指恰好能握住。


    芃芃中泛起驚喜,迅速飄落下去,先將兩張金色符籙和總計六枚銀色碎片收入方寸物,最後小心翼翼提起那隻散發出溫暖氣息的青色木盒,哪怕隻是輕輕握住,芃芃都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


    將不知裝有何物的小木盒收入袖中,芃芃突然鬆了口氣。


    一旁的少女始終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這位斬妖除魔、大展神通的“劍仙”。


    暗中教她仙術的師父說過,世上有許多修道大成、顏若稚童的老神仙,那才是真正的逍遙仙人,全然不被天地拘束。


    今天見過的怪事多了去,就數眼前這位看著是少年郎模樣的神仙,身上的怪事最多。比如說天底下還有用完了收迴去的符籙?她的師父雖然是大半個江湖中人,小半個山上神仙,山下山上的事情都講過不少,還真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芃芃對少女印象不錯,一邊走向城隍殿正門,一邊轉頭輕聲問道:“這裏很危險,早先為什麽要進來?”


    哇,神仙跟我說話了!


    關鍵是還挺和氣。少女開心極了,晃了晃手腕,鈴鐺聲悠揚響起,“神仙老爺,我身上這四盞鈴鐺,能夠保護我的,師父說過,哪怕是金丹初期的神仙要殺我,我也能支撐一時半刻。但是有個最大的問題……”


    “這種涉及法寶秘密的事情,別對誰都說。”芃芃趕緊擺手,打斷少女傻乎乎的言語,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趕緊離開吧,而且最好馬上出城。”少女搖頭道:“我爹娘都在郡城裏,我哪裏都不會去,我既然學了仙術,就要保護他們。”芃芃隻得作罷,不再勉強,隻是讓少女躲得遠一點,然後開始對著那道秘術禁製迅猛出拳。


    十幾拳之後,“冰麵”砰然炸裂,黑煙翻滾,其中夾雜著無數哀嚎、幽怨、憤懣和仇恨情緒,芃芃出拳,將其清掃幹淨,偶有漏網之魚,也有後邊的鈴鐺少女幫忙絞殺。


    芃芃猛然轉頭望向東邊城牆,雖然看不清那邊的城樓景象,但似乎一瞬間感受到了那邊的某種凝視。


    多半是城隍閣此地陣法毀壞,牽一發而動全身,被幕後主謀的大妖魔頭,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芃芃小心起見,跨過門檻之前,祭出僅剩一張陽氣符。芃芃剛抬腳,發現身邊的少女欲言又止,芃芃不得不問道:“怎麽了,你知道裏邊有古怪?”


    少女有些難為情,似乎覺得自己太幼稚,可既然神仙老爺問了,隻好硬著頭皮悶悶道:“我爹娘說過,進門寺廟道觀燒香,男左女右,男人是左腳跨入門檻,姐姐你和我應該是右腳。”


    芃芃笑著說道:“好的,謝謝啊。”


    她便左腳跨過門檻,跟隨那張飄飄蕩蕩的挑燈符,走到城隍爺的神像下方,隻是不等芃芃開口說話,城隍爺就威嚴開口,說了一句讓少女勃然大怒的話語。隻是實在敬畏城隍老爺的數百年積威,少女敢怒不敢言,隻好在肚子裏腹誹不已。


    灑落地麵的一點點金色碎屑,全部倒飛迴神像身上,從芃芃打破陣法禁製,到走到這裏,神像金身已經補上了七八分金箔,神像一雙眼眸,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彩,宛如一尊高達三丈的神人,正在俯瞰一郡眾生。


    這位城隍爺的第一句話,就不太客氣,“年輕人,趕緊將精鐵官印交出來!”


    芃芃臉色平靜,就要從袖中掏出那隻外邊精鐵官印熔化掉的青色木盒,同時解釋道:“官印已經被我的符籙消融……”


    陳平安話隻說了一半。


    “休得胡言!”


    那尊城隍爺神像就震怒而動,一陣陣灰塵晃散,隨著地上金色碎屑幾乎全部縫補完整,神像一身金色,不愧是享譽西月王朝的“金城隍”,隻見神像一腳高高抬起,厲色沉聲道:“真以為收拾幾隻小雜碎,就能夠在本官麵前任意妄為了?若不是對方三人聯手,加上屬官叛變,裏應外合,才將本官壓製在城隍殿內,豈有他們放肆的機會,速速交出精鐵官印,莫要浪費時間,形勢嚴峻,本官還要去城內鎮壓群魔!”


    在陣法被破開之前,城隍爺忙著維持最後一點靈光神性不滅,而且加上那道充滿汙穢的術法隔絕天地,城隍殿內無法知曉外邊發生的事情,在他看來,走了三頭大妖和魔道巨擘,對方不知此地真正的玄機,就不會留下重要戰力了。所以那傻丫頭唯一讓城隍爺感到意外的事情,是如何破開門口的陣法,難道是一位精通奇門遁甲和仙家陣法的宗門子弟?


    隻不過不管怎樣,西月王朝的江山社稷,郡城內十數萬百姓的生死,都跟這座城隍閣的那件東西緊密相連,容不得有絲毫紕漏。


    巨大神像一腳重重跨出神台,一腳踩在芃芃身前一丈處,踩得青石地板碎裂不堪,彎腰伸手,“速速交出官印!”


    芃芃紋絲不動,問道:“別人幫了你,說聲謝謝很難嗎?”


    神像明顯一愣,憋了半天,歎息一聲,點頭道:“是本官太過心急,做得不對,此事確實是要謝過你。”


    芃芃掏出那隻青色木盒,“精鐵官印熔化了,跟文官神像的泥土化為一體,但是露出了這隻小木盒。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東西?”


    神像緩緩點了點頭。


    芃芃高高拋起木盒,那尊城隍爺神像伸手接住,微笑道:“正是此物。”


    芃芃轉身就走,少女連忙跟上。


    身後風聲驟然唿嘯而來,芃芃心知不妙,瞬間運轉氣機,真氣若遊龍,一氣流轉經脈穴竅。


    剛走到門檻附近的少女呆若木雞。


    轉過頭,隻見城隍爺一條神像大腿,狠狠踩在了那位傻瓜姐姐的後背上,傻瓜姐姐被壓彎了腰,幾乎就要跪下,強撐著一口氣,才沒有被三丈神像一腳踩得陷入地麵。


    芃芃滿臉漲紅,顫聲道:“你先走!”


    少女不敢有任何猶豫,趕緊掠出門檻,落在廣場上,轉頭望去,隻見城隍爺神像四周,縈繞著一條條漆黑如墨的濃煙,從神像臉部的七竅進進出出,而那尊城隍爺雙眼,也變做了詭譎的暗金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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