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飛鷹盤旋,枯枝上烏鴉嘶叫。


    原本平整寬闊的官道,早已支離破碎,一支車隊,顛簸不已。


    韻州作為西月王朝最大的州,處於王朝的中部,以沃野千裏、出產豐富著稱於西月王朝,一直是西月王朝的大糧倉。同樣是王朝屬州,吉州人傑地靈,西月王朝大半官員、商人等,從這裏出去的最多。兩州對於西月王朝陛下得態度有著截然不同的選擇。


    兩州為了爭奪太華宗下屬門派的選址,從州官間的口頭爭吵到動手,經曆時間不長。西月王朝陛下對此毫無辦法,都是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對此隻能讓他們私底下解決。很快,兩州的戰火開始蔓延,今年開春以來,兩州組織人手對打,打得異常慘烈,沃野不在,人才犧牲。


    不但兩州百姓受苦,就連附近幾個州的百姓,都人心惶惶,當然不乏有所謂的聰明之人,早早遷居其他。許多州的官員,在隔岸觀火,等著看笑話。當然,也希望陛下派人出來解決這個問題。若是,兩州官員冥頑不靈,那就全部宰了,到時候他們幫著說情,說不定還能念他們的好。若是,兩州官員停手握和,不用出兵不流血,讓他們去做個監督,他們也可以順利收受賄賂,他們也願意。


    可惜,世道變化太快,還不等陛下做好決定,也不等兩州官員或者其他官員籌謀好。當地已經有了許多盜匪、流寇,他們熟悉地形,最大的一隊都是有組織的做事,來無影去無蹤。自然。也有小隊的盜匪、流寇,隻貪眼前。


    一路的磕磕碰碰,讓這支車隊的車夫叫苦不迭,就連許多背負長弓、腰挎長刀的精壯漢子,都快給顛散了骨頭架子,一個個萎靡不振,強自振作精神,眼神巡視四方,以免有流寇劫掠,這些八九十騎弓馬熟諳的青壯漢子,幾乎人人身上帶著血腥氣味,可見這一路走來,在兵荒馬亂的世道,走得並不輕鬆。


    真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掙銀子,說句不誇張的,撒潑尿的功夫,就可能把腦袋不小心掉在地上。


    期間最兇險的一場堵截,不是那些落草為寇的難民,竟是一支三百騎假扮馬賊的由洲官兵,將他們這支商隊當做了一塊大肥肉,那一場廝殺,早早簽下生死狀的商隊護衛,死傷了將近半數,如果不是雇主當中,竟然藏著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金丹修士,他們恐怕連人帶貨物,早就給那夥官兵給搶了去了。


    這支車隊需要穿過兩州,到達東南方邊境,去往那座被西月王朝視為龍潭虎穴的壩海。車隊拿了一大筆銀子,也隻能小心翼翼行事,歇息停步都慎之又慎,不然銀子再多,也不願意往南邊多走一步,好在那十數位外鄉商賈答應了,允許車隊護衛在離壩海不遠的小鎮掉頭返迴,之後這撥商賈是生是死,是在壩海那邊攫取暴利,還是直接死在半路,讓劫匪過個好年,反正都不用車隊負責。


    這一路走下來,真是人間煉獄修羅場。


    餓殍千裏,不再是讀書人在書上驚鴻一瞥的說法。


    車隊在沿途路邊,經常會遇到一些哭喊連天的茅草店鋪,不斷有成人在販賣兩腳羊,一開始有人不忍心親自將子女送往砧板,交給那些屠夫,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父母之間,先交換麵瘦肌黃的子女,再賣於店家。


    許多餓瘋了的流亡難民,成群結隊,像行屍走肉和野鬼幽靈一般,遊蕩在兩州之間的土地上,隻要遇到了可能有食物的地方,蜂擁而上,兩州各地烽燧、驛站,一些地方土豪世家貴族的大寨,都沾染了鮮血,以及來一些不及收拾的屍體。車隊曾經經過一座擁有八百同族青壯護衛的小鎮,以重金購買了少量食物,一個膽大的精悍少年,眼紅豔羨一位商隊護衛的那張硬弓,就套近乎,指著城堡外木柵欄那邊,一排用來示威的幹癟頭顱,少年蹲在地上,當時對一位車隊扈從笑嘻嘻說了句,夏天最麻煩,招蚊蠅,容易瘟疫,可隻要到了冬天,下了雪,可以省去不少麻煩。說完後,少年抓起一塊石子,砸向木柵欄,精準擊中一顆頭顱,拍拍手,瞥了眼目露讚賞神色的商隊扈從,少年頗為得意。


    當時一個身穿青衣、紮馬尾辮的年輕女子,讓那少年心動不已,之所以與商隊扈從聊這些,做這些,無非是少年想要在那位好看的姐姐眼前,表現表現自己。


    隻可惜那位青衣姐姐從頭到尾都沒瞧他,這讓少年很失落,也很失望,若是這般美貌若祠廟壁畫仙子的女子,出現在來這邊尋死的難民隊伍當中,該多好?那她肯定能活下來,他又是族長的嫡長孫,哪怕不是第一個輪到他,總歸能有輪到自己的那天。不過少年也知道,難民當中,可沒有這般水靈的女子了,偶有些婦人,多是黝黑黝黑,一個個皮包骨頭,瘦得跟餓死鬼似的,皮膚還粗糙不已,太難看了。


    那個青衣姐姐身邊,還站著個歲數稍大的女子,背著把劍,不過姿色就差太多了,尤其是身材,一個天一個地,若是後者單獨出現,少年也會心動,隻是當她們站在一起,少年眼裏便沒有了後者。


    商隊繼續南下。


    經常會有流民拿著削尖的木棍攔路,聰明一些的,或者說是還沒真正餓到絕路上的,會要求商隊拿出些食物,他們就放行。


    商隊當然懶得理睬,隻管前行,一般來說,隻要當他們抽刀和摘下一張張硬弓,難民自會嚇得鳥獸散。


    也有一些難民,紅著眼睛隻管往前衝,打算哄搶一番,商隊護衛扈從本就是江湖武夫出身,又不是兩州人氏,一路南下,早已麻木,隊伍裏又死了那麽多兄弟朋友,內心深處,還巴不得有人衝上來給他們解解恨,所以精悍騎隊如漁網撒出,手起刀落,或是比拚箭術,以射中眼眶者最佳,射穿脖頸次之,射透心口再次之,若是隻能射中腹部、腿腳,那可是要惹來譏諷和笑話的。


    這次雇傭護衛和車隊的商賈,人數不多,十來個人。


    除了那位極少露麵的青衣馬尾辮女子,以及她身邊一個失去右手大拇指的背劍女子,還有一位不苟言笑的黑袍青年,這三人好像是一夥的,平時車隊停馬修整,或是野外露營,相對比較抱團。


    此外這撥要錢不要命的商賈主事人,是一個身穿青衫長褂的老人,據說姓宋,護衛們都喜歡稱唿為朱夫子。朱夫子有兩位扈從,一個斜背烏黑長棍,一個不帶兵器,一看就是地道的江湖中人,兩人年歲與朱夫子差不多。此外,還有三位哪怕臉上帶笑依舊給人眼神冰冷感覺的男女,年齡懸殊,婦人姿色平庸,其餘兩人是爺孫倆。


    給扈從們的感覺,就是這撥商賈,除了朱夫子,其餘都架子大,不愛說話。


    這天夜裏,歇腳於一座已經荒廢、胥吏逃散的破敗驛站,物件早已被收刮一空。


    青衣馬尾辮女子,蹲在驛站外一堵倒塌大半的泥土牆頭上。


    與她形影不離的那個背劍女子,站在牆下,輕聲道:“大師姐,再有大半個月的路程,就可以過關進入壩海地界了。”


    青衣女子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那位朱夫子緩緩走出驛館,輕輕一腳踹了個蹲坐門檻上的同行少年,然後單獨來到牆壁附近,負劍女子立即以恭聲行禮道:“見過朱大人。”


    老人笑著點頭,“餘姑娘還是這般客氣,過於見外了。”


    這位氣態儒雅的灰衫老人,是西月王朝吏部的主事。


    這個位置,比不上兩州官員那般風光,有地盤。像他這樣的主事,上頭就有侍郎,再上頭還有尚書,說不定哪天就要被品秩相當的同僚給搶了位置。可是他不一樣,別看他位不算高,從五品,權卻極其重。除了名義上的職責,他還是陛下暗中禁衛軍的五大統領之一,一些官員的評定考核、他都可以麵見陛下,發表自己的看法。


    這位朱夫子,能力強辦事有章程,對於一些能力出眾,卻是走不了正規渠道入職的,他也會破格錄取。


    而兩位女子,正是奉命離開太華宗假裝下山遊曆的管事弟子,一名明靈,一名明數。


    至於為何要離開太華宗如此之遠,就連明靈和明數都覺得很意外,可他們的大師姐瓊夢,隻說到時候便知,到了特定地點,打開隨身攜帶的信封,按照上麵指示行事即可,信封由明靈保管。


    見朱夫子像是有事相商的樣子,明數就主動離開。


    朱夫子走到牆頭上,盤腿而坐,微笑道:“我要感謝明姑娘的大度。”


    明靈收起佩劍,攏著手,搖搖頭,含糊不清道:“不用。”


    朱夫子笑問道:“冒昧問一下,明姑娘是不在意,還是在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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