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在京中,也算得上是家底殷實,除了文二郎如今這功名稍顯低微之外,旁的方麵著實挑不出什麽大毛病來。


    更別說文家還有一位嫁去了鴻臚寺正四品少卿的姑奶奶。


    而溫家這邊,溫老爺雖說如今已然官至吏部右侍郎,乃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員。


    哪怕現在溫家的門第因著溫老爺的官職而水漲船高,可在旁人眼中,溫以如這庶女的身份,總歸是抹不去的。


    細細論起來,文家與溫家的這門婚事,倒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了。


    可後來崔氏帶著溫以如見了那文家二郎一麵,身形倒是還算挺拔,可臉色卻透著幾分蒼白,尤其是眼底,隱隱泛著青黑色,仿佛是長久熬夜、未得好好休息所致。


    走起路來,腳步也有些虛浮,看著就沒什麽精氣神兒,整個人透著一股木訥勁兒,活脫脫就是那種一頭紮進書堆裏,讀得有些癡傻了的模樣。


    崔氏見了,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暗暗覺得這文二郎和自家的如姐兒站在一起,怎麽看都有些不般配。


    迴到家後,崔氏心裏就像堵了塊石頭,越想越覺得不妥,便起了想要退婚的心思。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溫昌柏一說,本以為能得到丈夫的支持,哪知道溫昌柏一聽,立馬皺起了眉頭,極力反對起來。


    溫昌柏口口聲聲說,自家怎麽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這婚約既然早就定下了,哪能說退就退呢,且不說此舉會落人口舌,壞了溫家在京中的名聲。


    單說文家在京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這麽貿然退婚,兩家的關係必定會鬧得很僵,往後在這京城的圈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尷尬。


    況且溫家正處在風口浪尖之際,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如果貿然提出退婚,外界那些人難保不會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溫家這是剛有了點兒勢頭,就開始眼高於頂,瞧不起人了


    崔氏坐在雕花的檀木椅上,眉頭緊皺,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絞成了麻花,這婚可不能就這麽結了,那文家雖說早前與咱們定了親,可如今看來,和他們溫家著實是不相配了。


    不能眼睜睜看著如姐兒,跳進那可能沒什麽盼頭的火坑。


    於是崔氏又去尋了溫老爺和劉氏,想在爭取一下。


    劉氏也是滿臉愁容,輕輕歎了口氣,有些不願的道:“老大媳婦我又何嚐不知你的顧慮,隻是這事兒也沒那麽簡單。且不說如姐兒的婚事,咱們家現在又不是隻有她一個孩子婚事在即,和她一塊成婚的還有容姐兒呢,她們姐妹下麵更是有一大幫弟弟妹妹等著呢。


    這要是鬧出退婚的事兒,外人該怎麽看咱們溫家,好容易得來的這興旺勢頭,可不能就這麽被這點事兒給毀了。”


    溫老爺也是露出猶豫之色,“這文家對於現在的溫家來說,確實算不上什麽好親事。如姐兒的婚事按說還能再往上攀一攀,隻是老大的顧慮也沒錯。


    如今這溫家,看著是外表光鮮,可這官場風雲變幻,誰知道我什麽時候還被人踩下去。這事兒可得謹慎著來呀,哪怕是退婚,那也得想個妥帖的好由頭才行。”


    崔氏自然是明白劉氏為何這般不願意退婚,還不是因為她的寶貝孫女容姐兒,眼瞅著就要嫁去楊氏了,都是一家子姐妹一個退了婚,那傳出去楊家那邊會怎麽想容姐兒?


    雖說是這個理,可如姐兒怎麽也是劉氏的孫女啊,怎麽能這般偏心光想著容姐兒?


    如姐兒的婚事難道就不重要了?孩子的以後就全然不顧了?”


    於是崔氏暗裏便懟了劉氏幾句,溫昌柏一聽便有些火氣。


    一來,他自要向著自己的母親,見不得崔氏這般咄咄逼人,二來他也著實不願意讓如姐兒就這麽退了婚。


    雖說這麽多孩子裏,他對如姐兒確實是多了幾分疼愛。可也不能是因為她一個人,影響全家的理由。


    溫家上上下下這麽多口人,牽一發而動全身。


    溫昌柏冷哼一聲,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看向崔氏的眼神裏滿是不滿,那意思仿佛在說:“你可別太過分了。”


    這還不算完,小劉氏也聽說了這事兒,她就這麽一雙兒女,如今兒子安哥兒的事兒總算是順當了些,她滿心滿眼就想著要把容姐兒的終身大事,給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她一聽可能會礙著自己女兒的前程,那性子一下子就上來了,眼睛瞪得老大,幾步就衝到了崔氏跟前,咬牙切齒地說道:“誰要是敢壞我女兒的前程,我可跟她拚命!”


    說著,差一點就要和崔氏動起手來。


    崔氏雖說身為長媳、長嫂,又是這當家主母,可看著眼前這氣勢洶洶的三個人,心裏別提多氣憤了。


    自己原先不過是看在如姐兒叫自己一聲母親,真心想為這孩子做點事兒,哪成想現在倒好,一家子人都隻想著自己的利益,有誰是真的為孩子的未來考慮過?


    她不禁想起曾經的自己,好像也曾這般隻想著自己的那點兒事兒,可如今不一樣了,自從去過甘州那一趟,經曆了那些風風雨雨,她愈發覺得,什麽榮耀顯貴,那都是過眼雲煙,遠遠比不上日子過得安穩快樂來得重要。


    哪怕如姐兒以後嫁不了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隻要能順順遂遂地過日子,那也是她這個當母親的盡到責任了。


    崔氏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兒,她心裏卻湧起一股勁兒,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如姐兒這事兒爭取成。


    就在這幾方僵持不下,氣氛緊張到了極點的時候,溫老爺皺著眉頭,大聲嗬斥道:“像什麽樣子,一家人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這一聲嗬斥,總算是讓那劍拔弩張的局勢暫時僵持了下來,可誰也不肯輕易讓步。


    一家人就這麽為著溫以如的婚事,細細商議了整整兩天,可還是沒能商量出個一致的結果來。


    就在這時,溫以如走了出來,輕聲卻又堅定地說道:“我願意嫁給文家二郎。”


    崔氏一聽,趕忙上前扒拉著溫以如,小聲嗔怪道:“你這傻孩子,平日裏瞧著挺機靈的,怎麽這個時候腦子卻犯蠢了起來,那文家是什麽好歸屬嗎?你可不能就這麽委屈了自己。”


    溫以如卻是一臉平靜,她抬眸看著崔氏,緩緩說道:“母親此前不也常說,女兒身為庶女能嫁給文家的嫡子,是女兒的福氣嗎?”


    崔氏當即沒好氣道:“你是不是傻,此一時彼一時,以前咱們溫家是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家裏好了,自然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委屈自家的女兒了。你這孩子,可別學你二姐姐那般拔尖,淨想著自己拿主意。”


    溫以如卻輕輕搖了搖頭,再次認真地說道:“母親,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我想好了,一來,這婚事是早先就定好的,既然有了約定,那雙方去完成它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兒。


    二來,咱們溫家現在正處在這風口浪尖之際,我不能因為我自己一個人的婚事,就讓家裏每個人都受到影響。


    三來,這世上的事兒本就難料,誰能保證再選個人家,那戶人家的郎君就一定比文家二郎要好呢?我自己什麽出身,我心裏有數,從前我沒敢奢望過太多,而如今,我也隻想著能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


    況且,如今咱們溫家得勢了,即便我嫁去文家,他們也不敢太苛待於我,總歸是要忌憚著我背後的娘家呀。所以,我心意已決,還望父親、母親,祖父、祖母成全。”


    劉氏滿意的點了點頭,而溫昌柏看著溫以如眼裏滿是讚許,趕忙開口附和道。


    “父親,如姐兒說的確實在理,現在咱們溫家,可比那文家要強了不少,如姐兒嫁過去,文家哪敢讓她受委屈。咱們還可以再多給如姐兒多置辦些嫁妝,讓她風風光光地嫁過去。等成了婚,要是文家二郎科考沒能中榜,您在吏部再給他尋個好去處,這不就妥妥當當的了嗎。關鍵還是得看這人能不能踏踏實實地過日子,能不能對咱們如姐兒好呀,你說是吧?”


    說著,溫昌柏還特意看向崔氏。


    崔氏被這一番話說得一時有些啞口無言,她心裏明白,如姐兒說的那些確實都是實實在在的道理,可總覺得自家的孩子就這麽嫁過去,以後會受委屈,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溫老爺坐在那把雕花的主位椅子上,目光落在眼前的溫以如身上。


    他看著眼前這個凡事都愛爭上一爭,絕不肯吃一點兒虧的孫女,一臉鄭重地再次問道:“如姐兒,祖父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確定真的要嫁給文家二郎嗎?你可要想好了,這可不是小事兒,一旦決定可就沒有迴頭路了。


    而你若是不情願,祖父我就是拚著這張老臉,也總能尋個合適的理由去把這婚事給退了呀。這幾日也不過是你父親母親他們在那兒商議,還沒真正定下個準話兒來,你莫要受影響。”


    溫以緹微微福了福身,朝著溫老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再次點頭道:“祖父,您常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世間萬事呀,都是有因必有果。孫女迴想過往,著實有些慚愧,從前的自己太過任性了,性子毛毛躁躁的,一點兒都不穩重,做事全憑一時意氣,沒少讓家裏人操心。


    母親當時也是考慮到我這般性情,怕日後生出什麽變故,這才想著要早早地給我尋個好人家,把我的親事給定下來。為的就是能讓我往後的日子有個依靠,少些波折。


    如今這門親事既定,不管怎樣,那都是當初種下的因,現在所麵臨的情況,自然也就是該我去承受的果了。


    孫女已經想得很明白了,讓我順著這既定的路走下去,去麵對我的這份因果,請祖父成全孫女吧。”


    溫老爺看著如此堅定的溫以如,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聲歎道:“唉,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呀,如姐兒說的也沒錯,這世上的事兒本就難料,就算咱們再給她尋別的人家,那也不一定就能保證那戶人家的郎君比文家二郎強到哪兒去。既然如姐自己願意,那這事兒便就這麽定了吧。”


    溫老爺說完這話,屋裏的眾人一時間都沒再吭聲,氣氛有些沉悶卻又透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溫老爺又長歎一口氣,然後緩緩站起身來,背著手,自顧自地朝著院子走去,那略顯落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而文家那邊呢,仿佛也清楚自家情況,許是想要確保這門婚事能夠順順當當完成,所以在對待溫以如的聘禮一事上,那可是格外用心,又添了五成。


    不僅如此,文家上下的態度還極為誠懇,三番五次地前往溫家去敲定婚儀的進程,倒真讓旁人都覺得,文家對這婚事是格外看重。


    溫家因此,這才稍減了些結締。


    而到溫以緹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兩個妹妹都早已順利嫁人了,這些也隻是崔氏之後寫信同她抱怨的。


    看完信後,溫以緹長長地歎了口氣,要是能早點把這些情況告訴她,說不定還能想出一些別的法子來應對。


    可如今,木已成舟,事已成定局,一切都無法再改變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文家如今竟然越來越落寞了。


    連一個嫡係子弟,都這般不受重視了。不,細細想來,倒也不能全然說是不受重視,或許是那文二郎天資有限吧,可即便如此,也的確不是個良配。


    還有自家四妹妹,卻好似徹底變了個人,變得這般懂事,但不得不說,溫以如有一點確實說得在理。溫家可是勢頭正盛,嫁過去後,文家的人也得掂量掂量,斷不敢隨意給她臉色瞧。


    不然,怕是連大姐姐那關都過不去。


    可…還是很讓人心疼,溫以緹想著這些,心中越發不是滋味,隻能坐在那裏,對著那封信,久久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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