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濟院這個衙門成立,溫以緹此前從宮裏帶出的第一批宮女們,此刻可謂時來運轉,順理成章地沾了光,獲得了女官的身份。而後再將她們安置在甘州的各個城池,委以重任。


    畢竟,她們是溫以緹帶出宮的,自然要給她們一個好的歸宿。


    而這個女官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後宮之中,那些摸爬滾打數年的宮女,想要通過考核晉為官身,都是極為艱難的。


    而如今,在養濟院,隻要由養濟院的首官院使首肯,再經吏部走過批準的,便可成為女官。


    雖說有吏部批準的程序,實則不過是個過場,大多由皇後來管轄這批女官之事,自然而然溫以緹安排無人阻攔。


    而這難得的機會,溫以緹自然率先將目光投向了身旁親近之人,尤其是常芙、溫晴、徐嬤嬤她們幾個。


    畢竟待日後養濟院規模日益擴充,再想這般輕易獲取官身,怕是沒有那麽容易了。


    然而,溫以緹能想到常芙不想離開自己而拒絕,卻並未曾料,溫晴和徐嬤嬤也是一樣的想法。


    溫晴微微垂首,神色堅定,輕聲卻決然地說道:“大人,若定了這官身,日後萬一有了什麽變故,恐是要一輩子留在甘州了。”


    溫以緹一聽,的確,溫晴日後總歸是要出宮嫁人的,而溫家根基又都在京城。


    而徐嬤嬤則緩緩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抹曆經歲月後的淡然笑意:“奴婢這把歲數了,官身於我而言,不過是浮名罷了。在大人身邊,有吃有穿,安穩度日,已是難得福分。有官身雖多一層庇護,可若無,也不打緊。”


    溫以緹在一旁聽著,不禁啞然失笑,卻也尊重她們的意願,不再勉強。


    總歸以後也不是真沒機會了!


    豈料,那蘇青聽聞此事後,竟也興衝衝地跑來尋溫以緹,想弄個女官當當。


    溫以緹無奈地看著他,苦笑著解釋:“女官最基本的要求乃是宮籍,你如今雖說立了女戶,可你並非此出身。”


    蘇青聽後,嘴巴一撇,咂了咂嘴,臉上露出些許不甘,卻也未再多言。


    轉瞬之間,便又似忘卻此事一般,熱火朝天地投身於生意之中。


    另一批從京城調來的女官中,亦有不少是溫以緹的熟人。


    她們一路舟車勞頓,滿麵風塵。


    溫以緹心下憐惜,便讓她們先好好休息一夜,待第二日再正式接見。


    這一日,養濟院的正廳內,布置得簡潔而不失莊重。溫以緹早早地命人準備了一桌好菜,而後靜坐在廳中,等待著眾人的到來。


    隨著議事廳的大門被緩緩推開,一眾身著各色女官服飾的女子魚貫而入。


    眾人瞧見溫以緹已在上座等候,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加快了腳步,趨步向前。


    到了近前,眾人紛紛屈膝行禮,齊聲輕聲說道:“見過溫大人。”


    溫以緹見狀,趕忙起身,臉上洋溢著親切的笑容,擺了擺手說道:“免禮,諸位大人免禮。”


    她目光輕掃眾人,眼神中笑意漸濃,旋即溫和地說道:“諸位,快請入座吧,咱們不妨邊坐邊談。”


    眾人麵麵相覷,麵露驚訝之色,顯然未曾料到初至甘州見溫以緹的第一麵竟是這般情景,然心中雖疑惑,卻也依言依次入了座。


    而後溫以緹側首,麵向身旁最近之人,帶著熟悉的語氣:“應典言,著實未曾想到此次你竟會來到甘州,可真是出乎意料。”


    對麵坐著的,正是溫以緹初入司言司時曾給予她幫助的應典言。


    這批女官之中,也是應典言年紀最長,應該差不多四十有五了。


    這般年紀的女官,大多已失了踏出宮門、奔赴陌生之地的勇氣,更何況是長途跋涉至甘州,一路艱辛自不必說。


    溫以緹可是聽說,這批女官前來甘州的路上絕非順遂。


    有好些人大病、小病,足足兩個月才終於抵達了甘州。而應典言竟能堅持至此,身子也沒什麽不適,至少沒有拖其她人後腿。著實令溫以緹心生敬意,語氣也愈發輕柔緩和


    此時,應典言亦望向溫以緹,神色複雜難辨,其中又隱隱透著一抹迴憶的幽光。


    不過短短幾年、溫以緹已成長至如今這般地步,她怎會不感慨。


    猶記當年,溫以緹向她詢問女官出宮容休之事,那時她見這小姑娘年紀輕輕,隻覺惋惜她恐要在後宮之中虛度一生。


    卻不想,時光流轉,那曾令眾女官皆頭疼不已的容休之事,竟真被這小姑娘成功解決。


    應典言目中感激之意一閃而過,輕聲道:“是啊,下官也未料到溫大人竟真做到了,自當前來,親眼見證。”


    其他女官聽聞溫以緹與應典言這番言語,不禁麵露迷惘之色,不知這二人打什麽啞謎。


    溫以緹卻依舊唇角含笑,悠悠說道:“自是如此,自不會讓應典言失望的。”


    應典言微微點頭:“那下官便拭目以待了。”


    應典言靜靜地坐在那裏,眼神中透著一絲滄桑與疲憊。


    她已至中年,往昔的青春歲月隻能在記憶中找尋。


    曾經,在她年少之時,出宮的念頭也曾在心底悄然萌芽。


    但她聽聞過太多女官出宮後的淒慘境遇,讓她心生畏懼,腳步也變得躊躇不前。


    她也曾在三十五歲那年,距離出宮僅有一步之遙,然而,她家中親人如貪婪的螞蟥,緊緊吸附著她在宮中所得的一切。


    他們不許她出宮,甚至以嫁人相要挾,隻要她乖乖留在宮中,源源不斷地給予家中接濟。


    要不然隻要迴家,就給她尋個人草草嫁了。


    她隻能將那剛剛冒頭的出宮想法,深深地掩埋在心底。


    此後,年複一年,時光流逝,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漸漸老去,本以為此生都將在這宮牆之內耗盡。


    可如今,命運似乎又為她打開了一扇意外之門。


    娘家已物是人非,親人們相繼離世,那些侄兒侄女輩與她極為疏遠,親情早已斷裂,她在這世間已無太多牽掛。


    或許是對自由的渴望在心底死灰複燃,又或許是對未知世界的好奇,這一次戰勝了內心的恐懼,她不知從何處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決定孤注一擲。


    她從未涉足宮外的世界,記憶中走過最長的路,便是當初進宮時那充滿惶恐與期待的路。


    但此刻,她心意已決,她要邁出這一步,去宮外的天地看看。


    至少她也無憾了,如此,方能在生命終結之時,坦然地閉上雙眼,無悔於這一生。


    此時,溫以緹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話語裏帶著隱隱的討好意味:“溫大人,您怎的一開始就隻與應大人說話呀?咱們這些女官可都盼著能與大人您多嘮幾句呢。”


    溫以緹循聲望去,待看清來人麵容後,笑道:“吳典籍,許久不見。”


    吳典籍見溫以緹竟還記得自己,頓時喜笑顏開,忙不迭地說道:“哎呀,是啊是啊,誰能想到咱們竟有這般緣分,日後還請溫大人多多關照呢。”


    溫以緹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吳典籍見狀,心中不禁有些焦急。


    想當年,她們尚是平起平坐,如今這小丫頭卻成了自己的上官,往後的可都攥在人家手裏,這讓她心裏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她瞥了一眼周圍的女官,不禁又得意起來,好歹自己與溫以緹相識在先,有幾份情誼,總比這些人多些優勢。


    這時,溫以緹又開了口:“胡典正咱們亦是許久未見了,可還好?”


    胡典正微微頷首,輕聲應道:“勞煩溫大人惦記,下官一切安好。”


    胡典正便是溫以緹初次進宮考取女官時的監考女官,她亦未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與溫以緹會處於如今這般局麵。


    不過此刻,她望向溫以緹的眼眸裏,卻滿是欣慰與感慨,仿佛看到了一顆新星在冉冉升起,曾經的幼苗已然成長為能獨當一麵的參天大樹,心中自是頗多感觸。


    溫以緹見差不多了,便微笑著抬手示意大家先用桌上的飯菜,之後再正式商議事務。


    眾女官見狀,緊繃的神色頓時舒緩了幾分,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她們久居宮廷,初來乍到甘州這偏遠之地,隻覺處處不適應。


    盡管如今的甘州,相較溫以緹初到時已有極大改善,可在這些女官眼中,依舊不過是窮鄉僻壤,皆難以入眼。


    溫以緹留意著女官們的狀態、見她們這般挑剔模樣,便知曉她們在甘州確實不甚舒心,不禁輕聲笑了笑,也理解。


    畢竟宮中生活優渥,習慣了雕梁畫棟與精致奢華,麵對這相對質樸簡單的環境,難免會有落差。


    正想著,溫以緹敏銳地察覺到一道目光,她順勢望去,即刻開口道:“李掌苑,不必拘謹,這可是特意為大家準備,接風洗塵的。”


    李掌苑原本看著桌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此刻被溫以緹點名提及,仿佛一塊巨石落了地,有了精神,連忙點頭應道:“哎,是。”


    溫以緹見他如此,也未再多作計較。


    雖說李掌苑以前對自己也曾有過些許刁難,但身處後宮,此類事情實屬平常。


    如今這些人都已成為自己的班底,是自己人,過往的不愉快便如同過眼雲煙,就此飄散罷了。


    眾女官圍坐在桌旁,手中的碗筷雖在緩緩動作,心思卻已飄轉開來,心底對當下的漸漸有了個大概的輪廓。


    方才被溫以緹特意提及交談的那幾位女官,眾人心裏明白,日後恐將就是溫以緹的第一波提攜重視的人了。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僅這寥寥幾人是遠遠不夠的,溫以緹的心腹位置尚有諸多空缺亟待填補,這無疑是留給眾人的機會,需得抓緊時機爭取上位才是。


    僅僅一頓飯的功夫,溫以緹便不動聲色地讓她們清晰地感知到了自身如今所處的境遇。


    這些女官們也深切領悟到,溫以緹果真如宮中傳言所描述的那般,年紀尚輕卻聰慧過人,行事風格細膩入微,無論巨細皆考慮得周全完備。


    她既有上位者的威嚴,言談舉止間又不失隨和灑脫,不會讓人感覺過於刻板疏離。


    可也正因如此,這樣的人最難討好、尋常的利益誘惑與阿諛奉承怕是難以打動其心,想要獲取她的信任與倚重,絕非易事。


    用過飯後,養濟院衙門迎來了首次議會。


    溫以緹與一眾女官說起了,關於她們日後在養濟院所處位置與差事的安排事宜。


    畢竟一切都尚在初始規劃階段,這些女官們內心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到什麽位置和地方。


    緊張的氛圍如絲線般在空氣中纏繞。


    溫以緹先是目光溫和地轉向應典言,問道她是願留在甘州城,還是去往下設其它城池?”


    應典言聞此,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謙遜的笑意,趕忙迴應道:“溫大人,如今甘州城的您的搭理,必定已是秩序井然、諸事順遂,我若留在此處,恐難有更多施展之地。倒不如前往下設縣城,或許能盡綿薄之力。


    溫以緹心中了然,知曉應典言這番話實則是在向自己主動投誠。


    她微微頷首,心中已有定奪,決定交付應典言一項重要的任務,安排她前往方縣令所在縣城的養濟院,擔任七品院首一職。


    應典言聽聞,忙挺直腰杆,應道:“是,定不負大人厚望。”


    而後,胡典正與吳典籍皆被溫以緹留於甘州城,擔起正七品副院使。


    胡典正神色沉穩,微微欠身,以示領命。


    吳典籍則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忙不迭地行禮道謝。


    一旁的其他女官們,神色各異,有羨慕,有失落,亦有對未來自己的暗暗期待。


    而李掌苑作為女官中唯一的“掌”級女官,卻被安排至一處縣城出任院首。


    她初聞此訊,先是一愣,似是未曾料到溫以緹會讓她獨掌一縣養濟院,隨即便恢複鎮定,目光中透著堅定與擔當,鄭重地向溫以緹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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