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緋顏姑姑。”說著道殊便彎身將我打橫抱起了來,一路上無不惹眼地,生怕別人會看不見一般,招搖地走出了東海。


    就連站在了祥雲上,道殊也一點沒鬆手。我不禁***著麵皮道:“你快放我下來呀,這樣一直抱著我不累啊?”


    道殊隻是笑,道:“錯過了許多年沒有機會抱你,從今往後要補迴來。”


    即便是到了天界,雙腳落在了南天門的地麵上,他也沒放我下來。任由一路上仙兵、仙婢躬身行大禮,他氣定神閑地抱著我走過,一段一段的高大宮牆在眼前流走而過,一片一片的繁花景致從身側隨風拂落。


    落在純黑的衣袍與發上,還有結實的雙肩,那麽美。


    多年不曾重新踏足天界,時至今日再度迴來,我不曉得自己該抱一種怎麽樣的心境。這裏,曾有我最依賴的習慣,曾有最深情的誓言與最溫馨的相伴;但同樣也有最極致的痛苦,有最悲涼的血淚。


    一時,我百感交集,不禁捏緊了道殊的衣襟,道:“道殊,我不想迴這裏......”


    他似察覺到我的不安,輕聲安慰道:“別怕,我們迴家了。”


    當道殊抱著站在一座宮殿前時,我愣住了。他眯著流光淺淺的鳳目,仰頭看著那宮殿,輕聲與我道:“這‘錦雲宮’,空置了許久。而今,總算可以不用空著了。”


    我迴來天界那天,住進了錦雲宮。道殊說,那是他曾經專門為我們一家準備的宮殿,是我們的新家,而新天帝也一直保留著。


    錦雲宮很好,擺設都十分合我心意,有花園也有池塘,與當初在焱采宮裏的光景有幾分相似卻又全然不一樣。


    那日,道殊很開心,像一個孩子一般來迴張羅著。給我布置我以往最喜歡吃的飯食,給我煮湯解渴,給我鋪床歇息。


    我說讓仙婢來做這些就好。他便笑,道是要親力親為,為我做這許多事。


    午飯的時候,飯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十分豐盛,就隻我與他兩個人。他親手替我布飯食,神情細致而認真。我道:“我吃不了這麽多啊。”


    他柔軟著嗓音道:“多吃一些,都瘦了這麽多,不吃怎麽補得迴來。”


    我看著他的麵皮,心裏隱隱泛起酸疼,道:“要說瘦,消瘦的該是你罷,整日還要處理許多事,不久以後還會長白頭發的。”


    道殊愣了愣,笑看著我,道:“我這還沒老,你就開始嫌棄了。”


    “哪裏是嫌棄”,我辯駁道,“當初在人界時你還不是那麽老,有見我嫌棄你嗎?”


    他笑得愈加明媚了些:“沒有。”


    後來我們兩人便滿滿吃午飯。道殊準備的每一樣飯食我都吃了些,不知不覺就吃得很撐了。他便去拿來煮好的酸梅湯,給我消食。


    午後,我躺在臥榻上午睡,他便坐在書桌前處理事務。安安靜靜,就過了這麽一天。


    一闔上眼,當真想的都全是他。想著他入眠,我睡得很安穩,醒來的時候已然入夜。晚間我再無瞌睡,道殊便牽著我出去散步。


    我本是不要他牽著的,奈何他執意要牽著我。牽著我一起去天河看那墜落的星子。


    起初晦澀不堪的情感滿滿放鬆了下來,沉澱了下來。看著他柔美非凡的側臉,我隻覺我的心都被脹得滿滿當當的。


    我閑著的時候,又逢道殊或是在看書或是在批閱折章,我幾經猶豫方才盯著道殊麵前那方硯台上撂著的幾隻筆,問:“我能借一借你的筆麽?”


    道殊道:“為什麽不能。為什麽要這麽客氣。”


    他對我不也是一樣客氣的麽,對我的關心寵愛都止乎禮。


    我垂著眼皮不去看他,抓過一隻筆去另外一張桌前坐下。翻出我好幾日不曾動過的、隻完成了一大半的小說,舔著筆尖繼續寫。


    自我感覺寫到最跌宕的時候,耳邊道殊忽然出聲問:“你在寫什麽?”


    我隨口應道:“想知道麽,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道殊便笑了兩聲,也沒再問。


    後再過了幾日,未釋迴來了,竟是緋顏親自送上來的。彼時緋顏一見道殊,就沒有一丁點好顏色,道:“莫不是你們鳥族這麽沒有誠信,說好了幾日,我不將未釋送來,你還真不打算要了?”


    我看著未釋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由得掰起手指頭數了一數,才發現小團子竟在緋顏那處呆了十幾日。明明我也沒覺得時間過得有這麽快。


    於是我努嘴哆道:“不是說好了幾日的嗎,你為什麽不將兒子接迴來?”


    道殊認真想了想,答案簡單明了:“和你在一起,忘了。”


    當即未釋捶胸頓足:“真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娃啊——”


    我總發覺少了一點什麽,想了很久才想起來,不禁問未釋:“大白呢?”


    未釋愁苦道:“大白去追尋它的愛人了。”


    我稍稍有些詫異:“大白竟還有愛人?是哪個?”


    未釋小手一攤:“應該不是我。”


    我:“......是你還得了。”


    莫說錦雲宮我是第一迴來,緋顏久不上九重天的人亦是頭一迴來。緋顏本是對九重天沒有興趣,然這錦雲宮如何說也是往後我要生活的地方,經我一邀請,她便答應在錦雲宮留幾日,陪我一起了解這個道殊給我的新家。


    緋顏說,在這九重天別的沒有哪樣好,但就是有一樣十分方便。那便是隔司命星君住的地方近。想要讓司命星君寫個什麽東西,隻需走兩步路去司命宮即可。這日,我與緋顏逛完了園子,陪著未釋吃了一頓烤螃蟹。未釋吃得很盡興,因為這烤螃蟹是道殊親自烤的。道殊重操舊業,手藝一點也沒有退步的跡象。


    啃螃蟹時,眼睛總忍不住往烤螃蟹的道殊身上瞟,素手翻擺著螃蟹,青煙上飄,將他整個人襯得十分柔美。可大多數時候,我的視線都能被他好巧不巧地抓住,抓住了之後一看就他眼裏淡淡流淌著的笑意,我就窘迫得不住地啃螃蟹腿。


    緋顏啃完了一隻,拿過帕子擦了擦手指,挑眉道:“流錦阿妹,你何必懼怕一隻鳥兒,畏畏縮縮地顯得你在他麵前沒有了誌氣。往後做什麽都會覺得少一截底氣。”


    我驀地挺了挺胸,道:“阿姊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然小團子卻忽然插嘴道:“我倒覺得這是一別勝新婚,阿娘害羞一點也不是什麽丟顏麵的事情。”


    我瞅見道殊微微綻開的笑顏,將有的一丟丟誌氣都萎了。道殊夾了一隻又大又肥的螃蟹放在未釋麵前,道:“喜歡吃麽,往後阿爹還給你烤螃蟹。”這是我有史以來聽過的嚴父最和藹可親的一句話。


    未釋弱弱地問:“那阿爹我可以吃烤地瓜麽?”


    道殊笑意不減道:“自然可以。”


    未釋捧著螃蟹歡天喜地甜甜地道了一句:“謝謝阿爹!”


    緋顏歎了一句:“少年就是容易心誌不堅、容易被收買。”


    我注意到道殊烤螃蟹的手沾上了油漬,又怕他手烤得燙了,從懷裏掏出一根帕子,捏在手心裏輾轉了許久,就是沒敢遞給他。


    說來我自從跟他迴來天界之後,都很避免著與他近距離接觸,就連夜晚裏歇息時,床榻很寬敞,我也是睡裏邊一半,而他睡外邊一半。他從未逾距過,心裏頭既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正在我遲疑時,忽而手裏就空了,帕子竟被未釋一手給奪了過去,抹了一把小嘴,而後遞給道殊道:“阿爹,阿娘遞給你的帕子擦手,被我先擦了一下嘴巴,你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好嗎......


    道殊閑閑地伸手過來接下了,我連忙垂下頭不去看他,囁喏道:“給、給你擦一擦手好了......免得、免得手裏出汗滴在了螃蟹上......”


    緋顏邊掰斷一根螃蟹腿邊又開始歎氣:“誌氣啊流錦阿妹。”


    吃罷一頓螃蟹肉以後,我要帶緋顏到處逛一逛。未釋本也想跟著,隻可惜大嚎著被道殊趕迴了上瀾宮,據說要補上這些日落下的功課。


    於是我與緋顏拎了一包瓜子,一路邊嗑邊逛。逛著逛著就逛出了錦雲宮,逛去了司命宮。站在司命宮的大門口,守門的兩隻小童子遠遠看見我們來了一轉身便溜了進去稟報。


    緋顏吐了一口瓜子皮,看著宮匾上寫著的“司命宮”三個字,總結道:“寒酸是寒酸了些,但不乏文縐縐的氣質。搞藝術的就是要將自己搞得窮酸爛朽才能彰顯出與眾不同。大多藝術家都有這樣一個通病。”


    我想了想,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經費不夠,真的窮。”


    緋顏讚同道:“阿妹你考慮得很全麵。”


    不一會兒,正值青年的司命星君就迎了出來,彎身行大禮,顫顫巍巍道:“見過龍君君上,見過前水神,君上與上神大駕光臨,小仙未能及時遠迎,請君上與上神恕罪。”


    我老實道:“可是這稱唿會令我倍感壓力。”


    緋顏道:“這點流錦阿妹千萬勿要沮喪,你看我,是因為現在天帝還沒有給你封號,所以隻能稱唿前水神,凡事習慣了就好。”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後經司命星君的指引,我與緋顏踱進了他的司命宮。


    一邊逛著司命星君的司命宮,緋顏就又開始發表意見了:“司命你委實是簡樸。”司命星君幹幹笑了兩聲算是應和。


    司命星君常年寫命格的,又愛好寫小說,尤其愛好寫藝術類的小說。然他的藝術是不被公認的藝術,一般迂腐不開化的人欣賞不來。就好比道殊,就曾因不滿司命星君的藝術而勒令他停筆。


    呔,強(蟹)權之下無人(蟹)權。司命星君要在石頭夾縫裏尋求生存,委實太辛苦太屈才了。


    還好司命星君辦公的地方不算太簡樸,起碼書多,筆也多。他所寫的凡人的命格簿子滿滿裝了好些個巨大的書架。據司命星君說,這些命格每個季度都要送往冥界,以備凡人們投胎輪迴所用。


    我還沒見過什麽凡人的命格,約摸緋顏亦是沒有見過,於是我們皆帶有兩分好奇,去到書架那裏將凡人的命格簿子翻下來看一看。


    司命星君不滿意了,擦著額角道:“君上與上神請慎重啊,這些命格都是排好了序的,亂不得啊!”


    我兀自翻著命格簿子沒有迴答他,沒想到這命格還有幾分故事性。大抵都是安排好凡人一聲所要經曆的事情,然司命星君的文采非凡,讀起來並不令人感到枯燥。緋顏就邊翻書邊心不在焉地迴應了一句道:“亂了,每個凡人這一生所要經曆的歡喜悲痛也便跟著亂了。這個我懂。”


    司命星君欣慰由衷地讚了一句:“君上英明——”


    緋顏掀起眼皮看了司命星君一眼,繼而又道:“可那與本君有什麽關係?”


    司命星君:“......”我也是由衷地感覺到,司命星君他要哭了。然而司命星君在仙界混跡許多年,不是沒有學到一些圓滑,很快他就振作了起來,又恭恭敬敬道,“君上,這個月小仙又額外寫了一些小說,本想替君上送去,卻苦於一直尋不到空閑的時間。今日君上既然來了,要不小仙這就去拿來給君上看看?”


    很成功地,就令緋顏停止了繼續翻看命格簿子。我連忙將手裏的命格胡亂插進書架裏,與緋顏一起去看那司命星君新近才寫的新小說。於是司命星君帶著我們去了他這辦公大殿的一處極為偏僻的角落,角落裏擺放著一個小小的書架,書架上整整齊齊地堆放著書籍。一看那些藍色的書皮,我就曉得我即將又要與緋顏一起暢遊書海了,心情難免激動萬分。


    緋顏滿意地點點頭,道:“司命果真是多產,書的質量也一向很好。”


    司命星君幹幹道:“哪裏哪裏,君上謬讚了。”


    我慌忙心急地取了一本下來,翻開來看。結果不曉得是我運氣格外好還是如何,一開篇就是勁爆異常的描述,文字十分到位,亦十分動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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