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陣狂風沙暴席卷整片大地,天空終於被撕開,破了一個大洞。所有的魔類都爭先恐後地往裏麵塞。弦衣看見他們麵上興奮的神色,似乎心跳快了一些。腦子裏,第一時間,閃過一個人影。


    狠戾而倔強的。


    一抹白,透過那黑洞,從很遠的地方一點一點緩緩地走過來。散著墨色的長發,赤著瑩白的雙腳,神色淡而冷。


    弦衣有那麽一瞬間,以為進來了一個陌生人,本事很大,還打開了蠻荒。他當即拎著大白就躲到了山背麵去。直到山那頭響起她熟悉的聲音,恍若隔日。


    弦衣有那麽一瞬間,以為進來了一個陌生人,本事很大,還打開了蠻荒。他當即拎著大白就躲到了山背麵去。直到山那頭響起她熟悉的聲音,恍若隔日。


    終究還是變了。從最初的沒心沒肺,到後來的狠戾倔強,到現在的淡漠清冷。她的每一次變化,弦衣都得幸能夠見到。不曉得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出了蠻荒之後,知道流錦的父親被她最深愛的人殺死,知道她眼睜睜看著最愛她的闌休死在她的懷裏而無能為力,她是受了許多委屈和痛苦才被逼到這一步的。弦衣明明很心疼,卻總是忍不住說出許多言不由衷的話來,哪怕被她拿劍指著,也能引起她的一丁點注意力。


    要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去放到死人身上了,那活著的人就會很辛苦。流錦辛苦,弦衣也辛苦。包括當時守候著流錦的青夜也辛苦。


    說不清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弦衣愛上流錦的。總之等到他自己發覺時,已經深不可自拔了。願意拿一切去交換,隻想要流錦的兩個吻,隻想要流錦對他半生不離不棄。


    流錦答應他了,可又很狡猾。她把自己的一生縮得很短,以至於許諾弦衣的半生也變得很短。


    他要眼睜睜看著流錦,一直傷害著自己,說是要為以往的過錯贖罪。但在他眼裏,流錦什麽錯都沒有。唯一錯的就是,她太過在乎別的男人。明明發瘋似的醋,可他真的感到有心無力。原本可以離開的,除了心,其他的都可以全身而退。隻可惜,那決心隻進行到了一半就再也沒有勇氣。他不敢想象,流錦誰都沒有了,有沒有好好地照顧自己。


    那時,她竟然為了能得到有關闌休的一絲不確定的訊息,而甘願將他努力為她拚來的天帝之位拱手給人。是不是他於她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


    唯一的那一次,他離開了。卻再半途中舍不得又迴來了。


    那段時間,於他來說無疑是最痛苦的時候。因為流錦為了別人,連自己都不要。直到最後,流錦竟也舍得給他織一場五彩斑斕的幻境。有那麽一刻,他似真的做了一個美好的夢。


    隻要他再努力一些,就真的能和流錦在一起。


    隻是,那是夢啊。


    夢醒的時候,他就隻能親眼見著他最愛的人煙消雲散……


    人生,從此似乎缺了很大一塊。隻要一去觸碰,就硬生生的疼。


    流錦說,有來世的話,他一定要先找到她,不讓她傷心不讓她難過,不讓她愛上別的人。


    盡管她將她往後的生生世世都許進了佛門,明明他早就應該死心,可他就是停止不了,沒有一刻不在尋找她。


    總是抱有一點點僥幸,萬一就先一步找到她了呢?弦衣與被流錦丟下的大白一起,走過錦秀河山,走過繁華鬧市,走過生來死去……該走的地方都走過了,但就是沒有流錦的影跡。但弦衣仍還不放棄,又去走遍天界,最終無可奈何地停留在西極的佛門之前。


    弦衣一直不信,盡管流錦應了佛祖生生世世,但流錦沒有七魂六魄,連輪迴都不收留她,又怎會出現在西極。可他還是來了。因為其他地方都沒有了。他亦是不信,流錦就這麽化成灰一走就再不會迴來了。


    然而他到達就西極,佛祖卻不願意收容他。西極誦的佛經,會讓他頭痛欲裂。佛祖現身再佛塔塔頂,佛光萬丈,卻隻讓弦衣放下執著。不是他的就永遠都不是他的。


    弦衣怒極,捏決就與佛祖抗衡,結果被佛祖一串佛經生生給壓下了西極去。


    從此,沒有希望,沒有寄托。比在蠻荒時還要暗無天日。弦衣一蹶不振。


    他依舊是妖界的妖王,光鮮亮麗。那雙目中,再無光澤。眸子明明很美,卻空洞得沒有底。


    他嗜酒,想在醉後再做一迴當年流錦給他織的幻境裏的美夢;他遊走花叢,渴望每一次伸手去抱的都是流錦,有她的發香;他帶壞了大白,連大白都與他一樣變得懶散而無謂了起來。


    大白也很想流錦,在妖界時每每弦衣在寢殿內與妖姬尋歡時,它都會蹲在迴廊上,眯著老虎眼,擺出一副端莊的模樣來。用它的虎腦,它覺得弦衣想流錦想得沒有人性,而它卻還是保存著虎性。它要比弦衣強,它因此有些看不起弦衣。


    直到弦衣給了大白一個玩伴,大白對弦衣的不屑和看不起才漸漸緩和了一些。


    聽說天界的前火神羽化了竟帶著記憶入了輪迴,還跑去了西極當和尚,弦衣感到頗為震驚。既震驚道殊竟舍得尊榮,又震驚佛祖不收容自己卻要收容道殊。繼而他感到很不滿,西極佛祖未嚐不是一個偏心的家夥,他去就不行,而道殊去就可以。


    然是後來他才明白也不服氣,他是注定與流錦無緣的,不管他做什麽。佛語有雲,解鈴還需係鈴人,而流錦的鈴自始自終都是道殊一人,而不會是他,亦不會是別個。


    當弦衣知道流錦在佛門修行、成為了一顆佛前的琉璃珠,道殊的一舉一動都變得理所應當了。到這個時候,道殊都還不肯放過他的流錦。


    他恨不能立馬衝進西極將那廝胖揍一頓。隻可惜他去不了西極。他便一直隱忍著,等待著。


    流錦下界去曆劫時,他滿心歡喜地跟著下界,這迴一定能讓流錦先遇上他,讓流錦先愛上他。然天有不測風雲,流錦去到哪裏弦衣都能見到道殊陰魂不散。明明弦衣幾乎是同時與流錦下界的,結果哪想道殊竟還要先快一步,早在流錦下界之前就已經在等著她了。


    流錦那麽小,怎麽可能發現得了弦衣。道殊第一時間出現在流錦眼前,從此她能看見的也就隻有道殊而已。


    弦衣,他還是輸了。十分頹廢。


    然而大白卻很較真,趁著弦衣賭氣將它落下的空當,它搖身一變變成了一條白毛大狗,拚命往流錦的生活裏擠。從一頭勇猛傲嬌的大白虎,變成了一條溫順聽話的大白狗,大白突破了它身為老虎的底線。從此,大白能屈能伸的優良品質,在它們獸界得到了良好的口碑。


    又過了許多年,弦衣依舊單身。大白也單身著,但不寂寞。因為弦衣的麒麟獸能夠很好地慰安它。


    這日,天氣很好。弦衣在妖界一覺醒來,豔麗的衣袍鬆鬆散散露出了胸前的一片大好春光。外麵明媚的光線刺得他雙目微痛,他白皙修長的手捂著嘴打了一個嗬欠,一腳踢開床前伏著正睡得香甜的大白,懶洋洋地走了出去。


    大白似被踢得多了,粗哼了一聲,碩大的虎頭換了一個角度,繼續睡。


    弦衣兀自斜靠在窗前,眯著眼睛看著窗外半晌,安安靜靜的,不知道是在看什麽還是在想什麽。半晌他迴過神來,手指扶著窗柩,形態十分美麗,眼梢一抬,看著還在睡夢裏掙紮的大白,嗓音淡淡沙啞道:“大白,你想不想她?莫不是連睡覺都在想罷?真沒誌氣。”也不知他到底是在說大白還是在說他自己。


    大白一直沒動靜,直到弦衣懶懶道是要出妖界去走一走,大白頓時瞌睡就醒了,假裝惺忪地睜開老虎眼,眼睛裏閃著光亮。


    最後弦衣領著大白一起出了妖界去了人界。人比女子嬌,虎如棉花白。


    不知是不是長期以往這一人一虎培養起來的傲慢和懶散,以至於他們一點也不曉得收斂。好不張揚地走在人界的大街上,嚇得來往凡人躲閃不及嚎叫連天。


    約摸凡人是從未見過大白這樣龐大的白老虎囂張地在市井過街行走罷,難免會驚慌失措、四處逃竄。弦衣還算淡定,手裏拿著一把與他人一般花裏胡哨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搖晃著,眯著美眸似很滿意凡人們的反應。


    而大白就有些不淡定了,開始粗粗地哼了起來,眼前逃亡的凡人掠起了它胸中的狂暴和征服欲,眼看著就要蠢蠢欲動了。


    幸得弦衣拿折扇敲了一下大白的頭,道:“我們難得來一迴人界,不能失了風度。”於是大白這才安靜了下來。


    弦衣便繼續搖晃著折扇與大白一起進了一家館子。


    一家羊肉館。


    裏麵的客人一見到他倆,形容與街上的凡人一般淩亂,沒一會兒功夫就該跑的都跑幹淨了。


    弦衣如若無事地領著大白上了二樓,尋了一間還算幹淨的包間坐下。半晌都無小二敢進來問弦衣與大白二位想吃點什麽。還是弦衣先不耐煩了,聲音不大不小透過包間傳進外麵一幹店小二的耳朵裏:“唔原來是不歡迎我們,大白你被嫌棄了怎麽辦?”


    大白霎時一聲虎嘯予以配合,十分有霸氣。


    外麵嘈雜了一陣,才有店小二顫顫巍巍、結結巴巴的聲音傳進來:“請、請問兩位客、客官想用些什、什麽......”


    弦衣懶懶嬌媚道:“將菜單送進來。”


    門輕微地響動了下,一本菜單往門縫裏鑽了進來。大白當即走了過去,呲了呲牙銜住了菜單往裏拖,嚇得外麵遞菜單的店小二嗷嗷直叫。


    後來弦衣點了一隻很肥美的烤全羊。這迴店小二要送餐而不得不進入包房裏了。兩個小兒抬著烤全羊,兩腿直哆嗦,抖著手將整隻羊放在了桌上。頓時烤全羊的香味蔓延了整個屋子。


    大白很識相,躲在桌子底下,沒有刻意去嚇他們。隻粗哼一聲以示它的存在。


    眼見著兩個小二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弦衣伸手過去撕了一隻羊腿放在鼻間嗅了嗅,繼而往桌子底下塞。大白張口就接了下來,然而吃得很一般,似不怎麽歡脫。


    弦衣便笑眯眯地與小二道:“莫怕莫怕,我又不會吃了你們。你們看看我,長得很嚇人嗎?”


    兩店小二猛地甩頭,隻顫顫地用手指頭指了指桌子底下。弦衣麵皮上的笑愈加嬌豔了些,道:“大白平素很乖,不會輕易咬哪個。不過你們做的烤全羊有些不和它的口味,它吃得有些不歡喜。這樣,去弄一頭生的羊來。”


    店小二聞言如獲大赦,飛快地跑了出去,又飛快地送來一頭生羊。然後退了出去關好房門。


    一見還鮮血淋漓的生羊肉,立馬大白就亢奮了起來,低低咆哮著撲了過去,摁住生羊啃骨頭啃得好不歡快。啃著啃著,大白就停頓了下來,仰著虎頭望著弦衣,粗哼。


    弦衣悠閑地自己撕下一小塊烤羊肉放進嘴裏嚼了兩下,還順帶舔了舔手指,挑眉道:“放棄罷,麒麟獸不吃羊肉,是不會出來和你共享的。”


    大白悶悶地垂頭繼續啃骨頭,形容竟忽然變得有幾分孤寂可憐起來。


    吃了幾口肉,弦衣執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大白見狀,又粗哼了一聲,弦衣白了它一眼便又給它添了一杯遞到它麵前。


    擦拭幹淨了手指上的油漬,弦衣坐靠著細窗,一手拈著酒盞一手撐著下巴,半垂著眼簾看窗外街上的光景。街上的凡人們似因他和大白的突然出現而餘慌未消,但儼然鎮定了許多。整條街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漸漸又熱鬧了起來。


    弦衣仰頭將杯盞裏的酒仰頭就一飲而盡。精致嬌媚的容顏,仰頭闔上眼的那一瞬間,白皙嫩滑的下巴稍稍亦跟著仰起,喉頭來迴滑動了下,活脫脫像隻逗人心神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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