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沒再敢多信。


    到七八個月時,肚皮大得我連走路都看不見腳下了,身體沉重得很。


    夏殊讓我時常多走動,可我就是不想動。夏殊很忙,但他多忙都會陪著我。我躺在臥榻上吃著梅子翻著話本子時,他便坐在一邊批折章。


    夏殊的阿爹將整個夏國的事情都交到他手上,他便讓包括我阿爹在內的臣下將整個國家的大小事務奏折統統送往我的地方。隻要我在哪裏,哪裏便是夏殊的書房。


    恰巧新近我看了一本有關九尾狐女與君王的妖精和人類的愛情話本。九尾狐女惑人得很,君王招架不住,好好的大好青年楞是被調教成了一個昏君。於是臣子們都說,那九尾狐女是個實打實的紅顏禍水。


    因此,眼見著夏殊對我寵愛至廝,我不由得隱隱擔憂,生怕遲早有一日我亦會被他的臣子們聯合批鬥。於是某日,夏殊看奏折之際,我挺著肚皮在他眼皮子底下來迴走了兩圈,忍不住喊了一句:“阿殊。”


    夏殊停下了手裏批注的動作,抬起頭來看我:“嗯。”


    他這個人就是太呆板。我每每一喊他他就隻會“嗯”。


    我湊了過去,問他道:“你仔細看看我,覺得我像紅顏禍水嗎?最近我為此覺得很憂鬱。”


    夏殊嘴角一抽:“你禍了哪個了?”


    我道:“你呀。”


    夏殊若無其事地垂頭繼續批奏折,道:“別胡鬧。”


    為了證明我沒有胡鬧,我讓他的下人給我搬了一張軟椅放在夏殊的身邊,我便癱在軟椅上,看他批奏折。


    雖是用的左手,可那一手字亦是寫得極為好看的,力透紙背,與右手寫的幾乎沒有差別。他該是練習地很辛苦才能達到如此境界。


    我摸了摸夏殊空空的右手袖子,與他閑話道:“等以後我們都老了的時候,你就什麽都不用做,換我來什麽都做,你說怎麽樣?”


    夏殊彎了彎唇,側頭挑眉看我,道:“什麽都做,那你會做什麽?”


    我有些不滿道:“現在會的是沒有幾樣,但等我生了孩子我就慢慢有天賦了。我學會了照顧孩子,到時候就能將就著照顧你。我給你煮飯食,給你洗衣服,還給你梳頭發,這些我很快就能學會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約摸是夏殊他從沒見過我如此有決心,愣了。繼而流光璀璨地笑。他說:“好,我對你有信心。”


    後來話本子看多了,有關男女情愛這方麵我了解得更多了一些。我才發現夏殊在這方麵很厲害。


    話本裏說,女子要懷上孩子是不易的,需得男女雙方一起努力才會有結果。


    可我記得,就隻那一夜,夏殊偷偷翻窗進入我的房間,與我纏綿了一迴後,我就有孩子了。且不是我與他在共同努力,全然是他一個人把原本我該努力的那一份都努力了。可見,他是有多麽的厲害。


    往後,我想與他多生幾個孩子也定不是什麽難事。另,有關我的娘家,夏殊亦考慮得很周到。他讓阿娘來陪我,將我照看得很好,而我何時想見我阿爹他也能宣我阿爹進來。


    盡管阿爹在我年少時很嚴厲,可現如今我幾日不見他亦是有幾分掛念的。大抵是我也即將要當母親了,心境便不一樣了的緣故。


    生孩子的時候,痛得很。原本我覺得我十個月好吃好喝還能生個孩子,如何都是一件兩全齊美的事情。可實際上,不劃算。


    若不是有夏殊一直陪著我,恐我會撐不過去。事後我撈起他的衣袖特意數了數,一共有十一排牙印。


    我替夏殊生了一個兒子。他就像一個孩子一般,麵對兒子頭一迴覺得手足無措,想抱一抱怕自己的獨臂將兒子勒痛了,想逗一逗又怕將兒子逗哭了。唯有像個孩子一般,憨憨地傻笑。


    見他那樣傻笑,我忽而覺得眼眶發酸。也不曉得在酸個什麽。大抵是被夏殊那想當父親的心情給感染了。


    兒子叫未釋,夏未釋。是個將來會有大作為的人。所以人才要從小開始培養。然而我還是太低估夏殊了。等到他花了一段時間適應了過來之後,開始給兒子製定未來三十年的雄偉計劃。


    未來三十年啊!夏殊那廝何其威猛!簡直無人道啊!


    對此,我感到不歡喜。夏殊不能像當年我阿爹對我那樣,限製兒子的童年。可夏殊總說,兒子不比女兒,兒子要學會吃苦和承擔。這一點我說不過他,往後在兒子成長的過程中隻得處處尋時機教兒子得以偷閑體驗童年的樂趣。


    一輩子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算長。若要細數我與夏殊在一起的日子,不論多久我都總覺得還是差一點。


    兒子五歲的時候,夏殊做了夏國的皇帝。整個人早已經英挺成熟、睿智無雙。這輩子,他當真信守承諾隻娶了我一個。


    皇帝夏殊比太子夏殊還要忙許多,忙著忙著我便能發現他耳鬢的白發。我很心疼,每天都熬補腦的藥膳給他喝。


    沒想到煮藥膳是我學會為他做的第一件事。我們說好的,往後煮飯食、洗衣裳,還有為他梳頭發,我都要一樣一樣地學會。


    好不容易一有時間了,夏殊會閑下來,左手執畫筆,為我描一副左手畫。他畫得十分好,畫的是當年我嫁給他時身著豔絕的嫁衣時的光景。


    衣袂扶風,陽光明媚之際,我將手放進他的手中。


    突然想起,我還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們雖沒有風花雪月,亦少有浪漫,然誓言不可少。夏殊不曾向我許過地老天荒的誓言。


    隻是他以他的行動向我證明了,地老天荒。勝過了一切花言巧語。我都還沒來得及為他煮飯食、洗衣裳和梳頭發。


    然而他的行動同時也對我食言了。還記得我嫁給他的那一年那一日,他說再不會發生有刺客行刺的那迴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對我食言。


    夏殊當皇帝的第八年,於皇宮大內,遭刺客襲擊。為救我與未釋,薨。


    我曆劫歸來那日,不曉得自己是個什麽心情,似有千百般迂迴。一出輪迴道,便看見外麵侯著一個人,絳紫色的衣裙,身形高挑纖長,勾唇,麵皮上正掛著大方又矜持的笑。


    她對我道:“流錦阿妹,別來無恙啊,下界曆劫一迴,感想如何?”


    我看了她半晌,仰頭一直捏鼻梁,不讓眼淚奪眶而出,還是免不了哽咽道:“緋顏阿姊,你是來接我的啊?”


    她亦紅了眼眶:“幾千年了,迴來就好。”


    下一刻,我猛衝上前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後來緋顏帶我迴了東海。原本曆劫成後,我該迴西極去,向佛祖謝恩。這幾千年若不是佛祖庇佑我無法修成正果再度迴來,又哪裏能夠再次見到緋顏阿姊。


    可緋顏說,我若是再迴西極,恐怕就得真的生生世世入佛門了,於是愣是將我帶了迴去,還差玄寒帶著龍族上好的茶去了西極送了禮,讓佛祖給緋顏一個麵子向佛祖討要了我。


    據玄寒迴來說,佛祖收了緋顏的茶葉。


    緋顏便感慨道:“真真是有的人甘願入佛門幾千年,還抵不過一盒茶葉啊!”


    我亦感慨道:“你是說我嗎?我也覺得我太便宜了!”


    緋顏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問:“我說的是佛奴。前段時日西極紅極一時的佛奴,你曉不曉得是哪個?”


    緋顏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問:“我說的是佛奴。前段時日西極紅極一時的佛奴,你曉不曉得是哪個?”


    我垂眼咧嘴笑道:“自然是曉得。我還親自見識了,很有佛性,很得佛祖賞識。”


    緋顏嘖了兩聲,讚同道:“他不去當和尚委實可惜了。你曆劫的時候他也跟著去了,真真是無孔不入。結果他先迴來,便日日在輪迴道守著,我施計將他支開了,他才不在一會兒,你就迴來了。”


    我衝緋顏伸出了大拇指:“阿姊你做的是對的。”


    在東海的頭一天我就開了葷。彼時緋顏說為了慶祝我劫後重生,我需得吃肉。於是她讓玄寒帶著律澤一起去東海撈魚,帶迴來做烤魚。


    原本我還是有些惴惴的,好歹我也修過幾千年的佛,就要毀於一旦了。結果緋顏說人生在世苦得很,對魚來說也是一樣,連佛語都說了早死早超生,所以我們是在做善事。如此理念還是當初我教她的。


    經緋顏一說,我漸漸地就放得開了。園子裏,玄寒早已經烤得一手好魚,我與緋顏蹲在旁邊,邊吃著手裏的邊看著火上烤著的燃。


    緋顏覺得不滿足,還讓人去搬兩壇子果酒來,喝了個暢快。她說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開心過了,自從我走後。


    聽她這麽說,我驀地想起以往我和她在一起胡混度日的時候,心酸來襲,便敞開肚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為此,我與緋顏宿醉了三日不止。


    迷迷糊糊睡覺時,都已經不記得懷裏抱著的人是哪個了。我隻覺得我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漫長得似一生了。夢裏的獨臂青年,性子安靜,願意為我做盡一切,喜歡隻對我一人流光淺淺地笑。我想咧嘴笑,卻是哭了出來,抱緊他道:“阿殊……你走了以後我很難過……我與未釋都很難過……”


    “阿妹。”


    一聲淡淡的歎息縈繞在耳畔,漸漸將我從夢境裏拉了出來。我緩緩張開眼,卻見我正抱著緋顏阿姊,她肩頭被我蹭得一片濡(蟹)濕。我連忙拿袖子去擦緋顏的肩,歉意道:“對、對不起阿姊,我不小心做了夢,難免有些傷懷。”


    緋顏看著我說:“是夢見了夏殊嗎?”


    我手捂住眼,歎道:“阿姊說得對,他還真真是無孔不入。每每都是這樣,總能讓我對他一點抵製力都沒有。都過了那麽多年,我都已經不和他計較了,他偏生要自己撞上來。阿姊你說他這個人是不是很可惡啊?”


    緋顏攬著我的肩讓我重新趴在她的肩頭,道:“委實是既不要臉又可惡。不過阿妹莫擔心,既然自己撞上來了,就等我給他好看。”


    宿醉一場傷神又傷身。半下午,我與緋顏坐在院子裏,一人手裏端著一碗醒酒湯,渴了就喝一口。愣愣地等著天黑,腦子昏昏沉沉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是如此,緋顏亦是如此。不然如何能叫傷身呢。


    這時玄寒匆匆來園子,道是東海海麵有人在衝撞龍印。緋顏隨意擺擺手道:“讓他撞罷,撞破了頭自己就曉得迴去了。”


    玄寒想了想,道:“那要是他撞破了頭也還不迴去呢?”


    緋顏道:“那便讓他繼續撞。”她呲了一下,撐著下巴又問玄寒,“從我們離開東海有多少年,你還記不記得?”


    玄寒清清楚楚、麵不改色道:“有四萬三千五百八十一年。”


    緋顏便道:“那你傳話上去,他不莽撞還好,再莽撞我就與阿妹再在這東海海底隱居個四萬三千五百八十一年。”


    玄寒領命下去後,我發怔地看向緋顏,道:“阿姊,比起隱居,我們完全可以去四海八荒隨處玩耍呀。”


    緋顏喝了一口醒酒湯,道:“這個我曉得。我是說來誆他的。”


    後來沒再聽玄寒迴來說還有誰在東海海麵衝撞龍印,該是被緋顏成功地恐嚇撤退了。


    晚上,緋顏將她近年珍藏起來的小說搬出來,欲與我連夜奮戰遨遊書海。光是看那書皮上的書名,就足以讓人熱血沸騰。


    我拿著那些書愛不釋手翻來覆去地看,情節大抵都十分新穎。就在我以為它要這樣發展時,一到關鍵時候它又往那樣發展。但無論怎樣,男主人公們的愛情都是勁爆非常的。


    由此,我不禁感慨道:“早在我入佛門前小說就開始泛濫了,這樣的好書是越來越難找了。沒想到緋顏阿姊竟然有許多,且個個故事都十分精彩而合我心意。阿姊是不是時有獨自去人界淘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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