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檀珠兄紛紛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像是丟了魂兒一般。我亦認真地看著他們,突然發現他們又小又胖,模樣十分滑稽。


    有檀珠兄咽了咽口水,與我道:“你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淡定大度道:“我可以變成人形了,你們卻不曉得還要花多少年。同樣是珠子,可悟性卻不一樣。你們就盡情地羨慕嫉妒恨罷。”


    “你、你......”檀珠兄麵皮掛不住了,道,“同是佛門中人,你如何能說得出如此猖狂的話語來!你不過就是早一步成人而已,莫要高興得太早!”


    我很有底氣得伸手彈了一下那隻說話的檀珠兄,道:“同是佛門中人,往後我會好好關照你們的。”


    那隻檀珠兄在佛奴的手中晃了兩晃,嚎叫了一聲。我還想再彈一下,忽而一隻手撫上了我的麵,溫溫和和的觸感讓我不自禁一顫。


    佛奴半垂著眼簾,嘴角含笑地看著我。雙目裏,溢出我從未見過的清亮而明媚的流光。他這副模樣,其實十分好看。


    我本想誇耀他兩句,當個菩薩也當得這般有門麵,奈何張了張口,突然發現喉嚨似被卡住了一般,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他手輕柔地替我攏發,別在耳後,隨後又漸漸將我收攏進懷裏,在我耳邊呢喃:“阿錦......你終於肯迴來了......這次,說什麽我都不會再輕易放開你。”


    “且莫說我不是阿錦,你認錯人了”,我努力掙了掙,道,“我們兩個都是出家人,這樣摟摟抱抱的十分不好......”


    佛奴很頑固,道:“我等了許久,就是為了等到今日。你不能遷就我一下讓我多抱一下麽。”


    說實在的,與佛奴在一起了這麽久,一直都是他在遷就我這顆珠子,我還甚少遷就過他。罷了罷了,今日成形的第一天,遷就一下他權當是迴報他對我的照顧好了。況且被他抱一下,我又不會少塊肉。


    後來不久,就有佛侍來園子裏傳佛祖的話,道是佛祖已經知道佛奴的佛珠裏的我這顆琉璃珠修成了人形,現讓佛奴帶著我過去佛殿那邊。


    我這個人還是頗為識大體的,去到佛殿後就“噗通”一聲給佛祖跪了下去,拜了幾拜,感謝佛祖的教化和指點,不然我哪能成就今日。


    佛祖聽後十分欣慰,道是一切乃緣分使之然。


    佛奴便將兩座蓮花境化了出來,蓮花境顯得安然而柔和。他將蓮花境交給了佛祖。佛祖點點頭道:“佛奴,時至今日,你該遭的劫該解的結都已成往事。大苦大難終是頭,迴首就是岸啊。”


    佛奴好不膽大,竟當著佛祖與眾菩薩的麵赫然拉住了我的手包裹在他手心裏。任我如何掙脫都無濟於事。


    他堅定不移道:“迴佛祖,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那就是解除她生生世世的佛門束縛。佛奴願代替她,做任何事。隻求莫要再讓她受苦受委屈。我佛大慈大悲,定能成全小僧。”


    我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複又看向佛祖,道:“佛祖,我虔心向佛,絕無半點雜心思啊。我沒有犯佛門規矩,是他要這樣,不關我的事啊......”


    我又偷偷給佛奴使了一個警告的眼神:“喂,你別陷害我呀,你拉別個去,我和你沒關係呀。佛祖誤會了怎麽辦!”可佛奴偏生就是不開化,怎麽都不肯鬆手玷。


    “阿彌陀佛”,佛祖開口了,道,“世人癡癲,何時才能放下執著。”


    佛奴緊了緊拉著我的手,道:“不能放下執著。”


    我側頭看著他,堅毅不變的神色,心頭倏地像是被什麽撞擊了一般,發悸得很。


    我囁喏道:“你確定你不是認錯珠子了麽,雖然我很感動,但我不是你的阿錦呀,你再去找找別的珠子罷,興許就能找得到了......別鬧啊……”


    佛奴看著我,撫了撫我的發,柔柔笑道:“那我要找的不是阿錦,而是你,隻是你恰好就叫阿錦而已。你若不喜歡被叫阿錦,那你便不叫阿錦好不好。”


    我躲開他的手,瞅了瞅上方的佛祖,道:“你莫要這樣......我們都是出家人......”


    “罷了”,佛祖又是歎息,約摸是覺得佛奴這樣委實很丟他的顏麵,但真的不關我的事。佛祖看著我道,“還有最後一劫方可修成正果,你可願下界曆此劫難?”


    我弱弱地問:“要是曆劫失敗了會怎麽樣?”


    佛祖道:“重迴原形再行修行。”


    這......也太嚴酷了些。重新修行,豈不是又得花個幾千年。有那麽一刻,我似乎聽見了佛奴手上一串檀珠兄嘲諷的笑聲。


    佛奴寬慰的聲音及時響起:“阿錦莫怕,曆劫失敗了,我再陪你修行,多少年都可以。”


    我愣愣地看著他,從未覺得他如此有情有義。說起來,他陪伴我修行好歹也幾千年了,這幾千年裏我倒沒覺得有多麽的枯燥。


    有他陪伴我修行,也不太壞。


    於是我幾經鼓起勇氣,對佛祖道:“佛祖,請讓我下界曆劫罷!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歸來!”一邊祈禱著佛祖莫要給我一個太大的難題才好。


    佛祖手指一彈,將一縷金光彈在我身上把我包裹起來。佛祖道:“去吧,體驗一遭人世間的喜怒哀樂與悲歡離合。”


    佛祖一說完我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而後緩緩飛出了佛殿,眼睜睜看著殿內那抹丹金色跪坐著的堅(蟹)挺的越來越渺小,胸口悶悶的說不出具體是個什麽樣的感覺。


    飛出了西極,我的身體急速往下落。風拂亂了我的發,發梢時不時自眼角掃過,惹得我眼睛發癢。視野兩邊,是飛快掠過的過眼雲煙......


    零零碎碎,總也不完整。


    我忽然得一頓悟。佛奴總說我是他的阿錦,興許我是呢。在佛祖這裏修行之前,我沒有意識,不知道之前我是個什麽樣子。


    我們佛家,是有前世今生的。而前世,便如眼前這過眼的雲煙。過了就倒轉不迴來。


    佛奴......


    **


    人間。


    我的人生,原本是很圓滿的。我有一個疼我的阿娘,自我一出生開始便為我做新衣裳,為我做吃的,為我梳頭發紮辮子。可我還有一個不怎麽疼我的阿爹,卻整日要我讀書習字,不準我上樹打鳥,不準我下水摸魚,不準我做這做那。


    每每一提及我阿娘我就歡喜,提及我阿爹我就不歡喜。他總讓我覺得有一丟丟不圓滿。


    然而,我所有的不圓滿都來自於我一歲時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足以改變我的人生的大事。


    我一歲時,樹了一個仇敵。我小時候的事情,記憶大都模模糊糊,唯有對那一件事印象十分深刻。


    我一歲生辰那天,要抓周。阿爹和阿娘事先在一張長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讓我挑選。阿爹說,我要選個正確的,以後一輩子都得靠所選的東西吃飯。


    四周都圍滿了看熱鬧的客人,有他們在我頗有些不自在,坐在桌上選了半天也沒個滿意的。在這之前,阿爹不是沒與我說過,要選桌子上正中間的那一根有毛的棍子和一塊看起來頗為厚實的黑黢黢的石頭。他說那是筆和硯,以後我長大了當個有文化的人,就不愁沒飯碗。


    然而我不大歡喜。


    阿娘說,我還可以選桌子側邊放著的一個長長的木塊,木塊上有一根根線。她說那是琴,我長大後會彈琴也是極好的。


    但我還是不大歡喜。


    於是我一直磨磨蹭蹭,到客人們都急了,阿爹阿娘亦似有點急了;這時有個聲音在旁邊響起:“快選呀,莫不是一個都不想要罷。”


    我循聲看去,見是一個孩童,比長桌高出一點點,正將下巴擱在桌麵上,安靜地看著我。他手裏還拿著一隻肉團子,嘴巴一嚼一嚼的。


    一看見他手中的肉團子,我頓覺我找到了能令我歡喜的東西。當即我奮力向他爬去,他動也不動,雙目就一直看著我,似在邀請我過去一般。


    後我也確實是爬到他那裏去了,一手搶過他手上的肉團子,往嘴裏塞......滿堂賓客的驚嘩聲中,我一下就能辨認得出阿爹那聲恨鐵不成鋼的歎息聲。


    隔日,阿爹的頂頭上司就下了一道旨意下來,要將我許給上司家做小媳婦......阿爹竟舍得將我許給他上司......


    從此,我的童年失去了一部分自由。阿爹管我越發的嚴厲,誓要將我往大家閨秀的方向教養。五歲生辰的時候,阿爹應了我的要求,沒有邀請太多的客人。


    但阿爹的上司還是派了一個代表來,我一看見他眼皮就抽筋了,這廝......自我一歲以後就時有見到,不就是當年害我抓周時抓到肉團子的那個家夥嘛!因為他和他的肉團子,害得我的童年過得有陰影!


    然而,有一段時間不見,他長得高了些,穿的暗紅色衣裳,襯得皮膚白白的,眼睛細長細長的。愣是比我高出兩個頭光景。


    我十分不歡喜地翻了個白眼,與阿爹賭氣道:“今日是我過生日又不是你過生日,怎麽淨請些不該請的人。”


    阿爹聞言就欲過來揍我。哪想眼前的家夥似笑非笑又隨意閑適地道了一句:“崔相莫惱,她很可愛。”說著就伸手來捏我的麵皮,嘴角的弧度彎得大了些,“長得也好。”


    我不曉得他口中長得好的含義是什麽,約摸是在暗中嘲笑我長得胖罷。思及此,我悲憤地打開他的手。


    他笑笑,朝門外招了招手,當即有個穿著很好的下人進來了,垂著頭,手裏還牽著一隻狗。


    一隻白毛大狗。


    他輕輕對我道:“把這個送給你當生辰禮物,你喜不喜歡。”


    白毛大狗一進來就蹲在我麵前,與我肩頭差不多高,伸出舌頭,搖著尾巴,顯得很乖順的模樣。


    我咽了咽口水,想伸手去摸,可又怕它突然就咬我一口,遲遲不敢動手。他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又道:“大白訓練過,不會咬你。”


    於是我半信半疑地伸手摸了過去。觸碰到它的頭的時,它還主動來蹭我,果真不會咬我。我與眼前這人道:“見你這麽有誠意的份兒上,我暫且就收下了。”


    後來我曉得了,這個人叫夏殊,隔三差五他就會來一趟,約摸是想看看我有沒有欺負大白。


    我曉得等我長大後,是要嫁入他們家的。也不曉得具體是嫁給他家的哪個,但我曉得我阿爹的頂頭上司是有很多妻子的,要是我嫁給了阿爹的上司,算不算就是他的長輩了?


    每每這麽一想,我就覺得一陣肉緊。


    為此,我著實憂鬱了一陣時間。但漸漸的我也就不憂鬱了。我想開了。那些事情於我,委實是早得很。若要是我將嫁人前的這些年都拿去憂鬱了,那豈不是虧大發了。


    我不得不承認,夏殊送給我的大白是隻好狗,與我十分有默契,稱得上是我的絕佳隊友。


    阿爹為避免我出門瘋耍,於是給我做了一個小木馬,隻準我在花園裏與大白一同玩耍。大白很聰明,不曉得去哪裏叼迴來一根繩子,將它自己和小木馬套在了一起,而後用嘴巴打了一個結。


    我坐在小木馬上,大白拖著木馬在前麵跑。我讓它快些它便快些,我讓它慢些它便慢些,十分配合。


    然而,在花園裏跑久了就覺得無趣了起來。因為花園裏總共才那麽大點地,跑來跑去就是那麽個樣子。


    後來,我想到了一個法子。趁阿爹每日上午去上司那裏辦公時,我便偷偷牽著大白去家裏的後門。後門外麵是條小巷子,先去那裏跑兩圈擴展一下領地。


    一日阿爹出去了,我與大白又去了後門巷子。那裏時常有小孩一起玩耍,但我不與他們一堆。他們都羨慕我有大白。


    天將下過雨,地麵上都是泥漿。恰好巷子裏有個小孩手裏拿著燒餅正滿足地路過。


    我咽了咽口水,騎上小木馬,大白就飛快衝了過去,險些將人家小孩都嚇尿了。趁此時機,我一把奪過他手上的燒餅,大白後蹄一揚將泥漿撒了小孩一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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