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佛祖問客人:“施主聽了一段佛經之後有何感想。”


    客人道:“心靜,自在。多謝佛祖不吝指點。”


    佛祖滿意地微微一笑道:“那是施主具備佛性慧根。”


    客人雙手合十,堅(蟹)挺著脊背道:“既是具備佛性慧根,我一心入佛門,請佛祖成全。”


    聽到這裏我不禁嚇了一跳。看這位客人,麵向生得好,且又風華正茂的,奈何怎麽如此想不開,竟要遁入佛門出家麽!


    不由得我再多看了客人兩眼,正好客人又看向了我。我連忙垂下頭去,鼓著身體去擠旁邊的檀珠兄。


    佛祖問客人:“施主為何而來?”


    “佛容納百川不問來由,佛祖破例問我來由,讓我受寵若驚。然既是一心入佛了,我隻求能代替一個人來講經誦佛,為無數冤死的亡靈超度讓它們能早獲極樂。如此她便不用再受生生世世束縛之苦。”


    聽到這裏,我鼻子一酸。檀珠兄哆我一眼,道:“喂,你哭什麽,我可沒欺負你!”


    其實我也不曉得自己哭什麽,約摸是因為我是一顆多愁善感的珠子罷。於是我邊擦拭眼角邊道:“他說得太感人了。如此有情有義之人要來出家,真真是我們佛門之幸啊!”


    可佛祖卻搖歎那位客人是塵緣未了。然對眼前這個塵緣未了的客人,佛祖沒有讓他出西極,亦沒有拒絕他皈依我佛門。照理說塵緣未了之人是不能輕易進佛門的,因為塵緣未了之人容易心誌不堅不利於修行。


    結果佛祖的歎息將將一落地,下一刻,那位漂亮的客人就低垂著眼簾又道:“塵緣,佛緣,不過一念之間。我甘願為了塵緣而結佛緣。佛行博愛,又怎會不接受虔心向善之徒。”


    還真莫說,客人他很能言善辯。要是讓他去向眾生講佛,該是能有些像樣的小成小就。就我總結的經驗來看,講佛就是要好說歹說、胡說亂說,總之能說得對方信服就可以了。


    佛祖慈祥道:“一入佛門了卻世事,再追悔而不及。地位尊崇,無上榮光,皆如過眼浮雲不可再求。施主當真考慮清楚了嗎?”


    客人堅定執著道:“我早已考慮清楚,請佛祖成全。”


    毫無意外,最終佛祖答應了。能有這麽個優秀的佛門弟子,興許佛祖也覺得很有麵子。於是佛祖親自為那位客人剃度,賜名,授予佛珠。


    這迴我沒再打瞌睡。親眼看著金光自佛祖手中飛出,一縷又一縷斷了客人長發。


    那墨色的長發散肩、落地,客人始終低垂著眸子,眼簾顫都沒顫抖一下。卻是看得我肝肺一陣一陣的緊縮。


    呔。那樣好看的長發,剃了真真是太可惜了。


    他一身黑袍漸漸褪去,變成了丹金色的與其他菩薩形容無二的袈裟。


    佛祖賜他法號時,他便之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口中一張一翕地約摸是在念佛經。


    佛祖說,世人太癡太癲,為心中所願勇往直前而迷途不知返、執迷而不悟。而他甘願為塵世塵緣遁入佛門,放棄一切權貴,受佛所束縛。他的法號便叫做,佛奴。


    然而,在授予佛珠時,佛奴他猛地抬起了頭,定定地看向我這邊。頓時我心窩子就緊了起來,這廝......莫不是想要佛祖手裏的這串佛珠罷?!這胃口也忒大了些!


    隻聽他邊目不轉睛地看向這裏邊道:“佛祖,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佛祖寬容大量道:“請講。”


    佛奴張了張口,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道:“我能不能,求佛祖賜我佛祖手中的那串佛珠。”果真,說什麽偏生就來什麽!


    佛祖慈笑著問:“爾為何獨獨想要我手中的這串佛珠。”


    佛奴的答案很直接也很傲慢:“因為我看著喜歡。”


    我要是佛祖,定不會應了他此等無理的要求。且我在佛祖手中好好的,為什麽要輾轉去他手上呢?他的麵子又佛祖的麵子大嗎?如此一想,我心中十分不歡喜。


    不光我不歡喜,我左右的檀珠兄皆是不歡喜,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紛紛往後縮著圓滾滾的身體。我見狀連忙也往後縮,可檀珠兄太沒有義氣,一個空位也不給我挪,害我被活生生擠到最前麵。


    我不禁心生悲憤。與檀珠做隊友,真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汙點!


    但畢竟我不是佛祖。佛祖他胸襟很大,盡管佛奴提了一個不合理的要求,可他竟也舍得,笑眯眯地就將我們脫了手,以佛光籠罩著送到的佛奴那邊。頓時,檀珠兄們那叫一個唿天搶地;眼見著我離那佛奴越來越近,覺得莫名其妙地有些窒息,連忙亦跟著嚎了幾聲以壯誌氣。


    佛祖道:“失而複得。既是喜愛之物,成人之美也無妨。隻是,莫要得而複失啊。”


    佛奴拿雙手接住了我們,捧著彎身行禮道:“謝佛祖。”


    被佛祖放在手心與被他捧在手心,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但我一時又說不出到底是個什麽感覺。我仰起頭看他,這麽近的距離能將他看得清清楚楚。近看的時候,他的麵皮輪廓更加顯得柔美。


    他也正低著眉目,眸光淺淺地看著我。嘴角,夠了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素白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顆一顆地撥動著檀珠兄,待撥動到我時,他突然就停止不動了,整隻手將我收攏進他手心裏,差點捂得我窒息而亡。


    就在我準備奮起反抗時,他鬆了鬆手,看著我柔柔地笑著呢喃道:“阿錦,我總算找到你了。找得好苦,求得好苦。”


    阿錦......


    我與眾檀珠兄麵麵相覷。我問:“阿錦,是哪個?”


    眾檀珠兄一致搖頭,道:“不曉得,大抵他是瘋了罷。”


    檀珠兄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也覺得這佛奴有些神智不正常。


    不過,這佛奴一來西極出家就能當上一位菩薩,算是極為罕見的了。看來佛祖是相當看重佛奴的才華。


    西極的菩薩,每個都是有一座自己獨立的園子的。於是佛奴與眾菩薩一一打過招唿、相互交流了之後,兩名佛侍上前來帶佛奴去他的園子。


    路過高聳得不見頂端的佛塔,走過幽寂的林間小道,不一會兒就到了佛奴的園子。園子兩邊栽種著菩提樹,不惹一絲塵埃。這個地方委實適合修行。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在佛祖麵前這個佛奴顯得有模有樣,一旦佛侍將他引進園子他獨自進了屋之後,情況就大大地變了。他瞬間從一個有模有樣的人變成了個頹廢懶散的人。


    屋子不收拾,佛經也不誦習,一屁股就坐在了牆側的一個角落裏,曲著一隻膝,手肘撐於膝蓋之上,手上便拿著我與眾檀珠兄所在的那串佛珠。


    眾檀珠兄驚悚地往後撤退,又是我一個被擠上前,他好死不死地恰恰手指拿著我,一直都不肯放手,麵上神情十分古怪。時而愁傷時而發呆發笑。


    我不由得深刻地懷疑,這廝......莫不是有戀珠癖罷?!


    突然佛奴他說話了,嚇得我差點一個哆嗦給掉在了地上。幸而他手指還算牢靠,及時握住了我,道:“往後,我們就又能在一起了。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一件一件全部幫你做好,你說好不好?我犯下的錯誤,我會一點一點地彌補。隻要你能夠重新再快樂起來。隻能笑,永遠都不要再哭。”


    驀地鼻子又酸了。我就是控製不住。看來太多愁善感了也不是一件十分好的事情,人一多說點煽情的話我就容易被感動。盡管這佛奴不是在對我說的,也不曉得他是在對哪個說。反正他已經被我們一致鑒定為瘋了。


    他一直碎碎念叨著,說的大抵都是些他與他口中那個叫“阿錦”的人的過往舊事。誠然,佛祖說他塵緣未了也不是隨便說說的。他當真是塵緣未了。


    我不禁又是一陣唏噓,像這樣的人,怎麽能專心於佛事呢。佛祖被他騙了。


    但我又不得不承認,他講得很好。佛門之地甚少有八卦無趣得很,於是他這麽一講,身後的眾檀珠兄都伸長了脖子聽。


    眼淚怎麽也止不住,難以言喻的酸澀像是從很久遠很漫長的時間裏傳過來的。看他神情安然地訴說著,心裏不知為何更難過。他也一定很難過。


    檀珠兄也有在偷偷抹眼淚的,唏噓道:“以往聽佛祖講人世間的愛情時我隻記得兩句最經典的;‘前世的五百次擦肩而過才能換得今生的一次迴眸’,還有一句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當時隻覺得其中的寓意都顯得愛情是件美麗的東西,不想卻是如此的感人至深、催人眼淚。”


    不知不覺外邊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佛奴不喝口水也不上床榻去歇息一下,就靜靜地一個人靠著桌椅,形容十分孤寂。


    佛奴對著我說,阿錦你若肯迴來,不論我做什麽都可以。


    他說,沒關係,不論以後會發生什麽他都會陪著那個阿錦,再也不會離棄她不會做讓她傷心的事。


    他還說,修行這個過程很漫長,但是他會同那個阿錦一起修行。那個阿錦不修成正果,他便不修成正果。


    可惜,這裏沒有阿錦跳出來答應他。


    後來他挪了挪我,換另外兩隻手指來握住我,卻見原先的手指帶著微微的濡(蟹)濕。佛奴狀似有些激動,手指在我身上一通亂摸,十分不禮貌,還道:“阿錦不哭......阿錦不哭......”


    ......這廝的感覺倒挺靈敏。一般在西極除了佛祖以外,是沒有哪個聽得見我們佛珠的說話聲的,更別說感受得到佛珠的眼淚......但鑒於這廝相思成疾,我權且不與他一般計較。


    直到天將明時,眾檀珠兄都聽完故事又相互交流唏噓了一番後心滿意足地死死睡過去了,我揉了揉肉酸痛的眼一時睡意上湧,佛奴似察覺到僅剩的我也困了,便自地上站了起來,捧著我去床榻上躺下不放手。


    ......他怎麽能這樣,睡覺都不讓我安生!我掙紮了好幾下,可惜掙紮未果。


    佛奴又似感覺到我的不情願,想了想將整串佛珠都掛在他脖子上,恰好將我安放在他衣襟處最柔軟的地方。我一沾上他的衣襟立馬就舒服得沉沉地睡了過去。


    隱隱約約,一道淡淡的冷香鑽進我的鼻子裏,驀地讓我生出幾分熟悉的感覺來。迷迷糊糊地想了一會兒,覺得與佛祖的蓮花境裏的蓮花味道有些像,但細細聞又有些區別。


    第二日,佛奴起了一個大早,去佛殿那邊誦早經。他隻休息了一個時辰不到,但整個人看起來豐神俊朗神采奕奕。而我們,他隻掛在胸前就沒取下來,這點還算貼心,估計著是想我們多休息一些。


    後來不光是第二日,每一日他皆是睡得很晚起得很早,誦經的時候閉著眼也沒有打瞌睡,很認真很虔誠,不料是位負責的菩薩。聽說他是想要幫別人誦經念佛超度先前枉死的許多亡靈,見他如此整日操勞,我時而會為他感到難過。


    總覺得他是非要這般苦到自己他才覺得好受一些。


    再後來他每日誦經時,不論多早多晚,我總會按時醒過來撐過去。畢竟我是他的佛珠,哪有他誦經而我卻在他衣襟裏睡大覺的道理;久而久之,我胸中便成長起一種責任感,要時刻清醒著與他一起誦經念佛。


    我發現,隻要是我醒著的時候,佛奴誦經念佛就顯得十分悠然,嘴角總若有若無的勾起一抹弧度。漸漸的,約摸是對西極熟悉了,佛祖不再讓佛奴僅僅局限在西極之內,偶爾會遣他去各處講講佛說說法。這行他幹得十分好,還得到過佛祖的誇讚,說他悟性與慧根一樣,皆是極好的。


    直到某一日,在佛殿上,三位活佛莊嚴肅穆地端坐在上方,佛殿兩邊聚集了各路菩薩。佛奴坐於中央的蒲團之上,佛祖竟賜給了他兩座蓮花境。


    彼時佛祖翻手化出兩座蓮花境,蓮花境正冒著幽幽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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