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了踩在天後手上的腳,而後手指輕輕點了一點她手上結起了白冰。白冰清脆地碎了一地,還伴隨著那隻手上骨頭碎裂的悶響聲和天後咬牙切齒的隱忍聲。


    側眼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畫瀲,我便寬慰她道:“別怕,你暫時還不會死。本尊保證過,你會活得很久。”


    從來沒覺得畫瀲竟如此愛哭。今日委實沒有把她怎麽樣,隻說了三兩句話就搖頭落下了淚來。


    在這裏呆得久了些,難免會覺得有些悶。於是我沒再多停留,理了理裙角那被畫瀲拽出的褶皺,抬腳出了牢籠。


    走出獄殿的大門時,天後在我身後端不住那雍容尊貴的架子,道:“你若是當真愛我兒,就不能那麽對他!”


    我側身迴眸,看著她,勾唇一笑:“什麽是愛,又是哪個告訴你本尊愛他的。”


    出了獄殿,我徑直飛上獄殿頂端,在簷角處坐下,聽著裏麵傳來細微的哭聲與話語聲。


    “瀲兒沒事了,她已經走了,不要怕……殊兒很快便會找到魔界來,到時你所受的委屈,必會原原本本地還迴去……”


    迴應那話語聲的,隻能是更加洶湧的哭聲。


    風拂起我的發,我眯著眼看著魔界迷離的燈火,不禁附和著房簷下的聲響吹了一聲口哨,繼而手指撚了一隻不大不小的光球往下拋去,在半空中光球破碎,銀光四散,隱沒在了每一個角落。


    很快,四周響起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一隻巴掌大的蟲子,搖搖晃晃地自暗處爬了出來,出現在我的視線裏,而後又緩慢地爬進了獄殿裏。相繼有蟲蟻鼠蠍爬了出來,皆是往獄殿裏鑽;後來那些蟲蟻鼠蠍越來越多,如潮水一般朝四麵八方湧了過來。從上往下看,密密麻麻一點空隙都沒有……


    房簷下麵,響起了驚恐非凡的尖叫聲。


    我飛身落腳在了地麵上,多餘的蟲子皆四下散開了去。不由得探頭往獄殿裏瞧了瞧,滿殿的蟲蟻鼠蠍,將地麵、牆上甚至房梁都鋪了厚厚一層。


    而牢籠中的畫瀲,被嚇得花容無色麵皮慘白,哆嗦著尖叫著;天後連嘴唇都有些發白,卻還摟著畫瀲拍著她的肩背,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大怒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我兒不會放過你的!”


    我迴以她友好的一笑,這才轉身離開了獄殿,道:“有能耐,盡管來就是。”


    漸漸越走越遠,再也聽不見身後的哭喊聲,這時前方匆匆忙忙跑過一隻小魔,見了我毫不遲疑又折轉了方向朝我跑了過來,單膝跪地,道:“尊上,忘川河對麵有仙族來了!”


    我挑了挑眉:“來了多少。”


    小魔道:“就一個。在那裏站了很久,不過河亦不離去。屬下們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麽算盤。特來請示,要不要讓屬下們過河去將他殺了?”


    想必夜色太暗,忘川又太寬闊,值守的魔族難以看清對麵仙族之人長的是何模樣。不過,又有哪個仙族如此大膽敢隻身前往魔界忘川呢。


    我吩咐道:“莫要驚動其他人,迴去繼續守著罷。”


    小魔應下,連忙又往迴跑了去。隨後我亦抬腳往那忘川彼岸走了去。


    果真,忘川河對麵,隱隱約約立著一身長玉立的人影。忘川河裏拂起的風,吹起了他的衣角與長發,他整個人卻動也未動。


    我便在彼岸凝望著他。中間隔著的是寂靜流淌著的忘川河水。


    腳下踩著的是黑色土地,這黑色的土地曾被紅色的業火燃燒成了一片,寸草不生。還記得,彼時我身邊僅剩的人,與我一起被業火所包圍,最終死在了我的懷裏。


    痛得很了,就忘記了到底有多痛了。


    於是我總算能夠做到,再也不為誰而難過。


    即便是麵對曾經麵對過許多次的人。對他,我也再沒有喜怒哀樂。有的不過是兩個相互對立的立場,和似海的血仇,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站在彼岸看得久了,倒有些乏。直到我轉身往迴走時,對麵的那位仙族之人都還沒有離去。


    我也不曉得他打的是什麽算盤,若要是來魔界救他母上和妻子的,一個人隻身前來能成什麽大事。


    然,堪堪轉身那一刹那,對麵傳來一聲叫喊:“流錦——”


    止住了腳步,我稍一思量,不顧眾魔族的阻攔,還是飛身過了忘川,停留在了對岸。


    麵前的人,黑衣廣袖,麵皮輪廓柔美無邊,手中卻沒有帶劍。不是仙界的火神又會是誰。他隻靜靜地看著我,眸子裏幽邃一片。


    我垂下眼簾不去看他,淡淡挑了挑唇,道:“今日是幹什麽來的,想救天後還是想救嬌妻,亦或是說想與本尊做個了結?”


    半晌他方才開口,聲音依舊清清淡淡,卻多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道:“我想來問你,一件事。”


    我道:“不知火神想問何事。”


    “你與我的以前,究竟是怎麽樣的。”


    我愣了愣,抬頭看他,在看見他安靜的神情時,不由得揚唇一笑。繼續笑,笑出了聲,笑得停不下來。


    他蹙眉,許久我才喘著氣道:“火神今時今日冒險來我魔界,就隻是為了問我這個?你與我哪有什麽以前,你那仙妻畫瀲不是都告訴你了麽,我為了混入九重天而勾(蟹)引迷惑於你,不僅僅是你,還與其他人糾葛不清,放蕩又下賤。最後,不是棋差一招嘛,於是沒能讓我魔界得逞。”


    一隻素白而骨節分明的手,帶著幽幽冷香,欲來撫我的臉。就在將要碰上的那一刻,被我倏地截住。手指狠狠捏著他的手腕,冷笑道:“莫不是今日火神殿下亦是喝醉了?”


    連指尖都在顫抖,火神卻極力維持著平穩的聲線,道:“隻是突然記起了你一些,不像是畫瀲說的那般。”


    “哦?”我道,“那是哪般。”


    他在想,一直在想,抿緊了嘴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鬆開了他的手腕,任由他捶著自己的額,形容焦灼而苦惱。


    我便又笑道:“莫不是又忘記了罷。火神殿下,人吃虧都是要長記性的,想再借此來算計本尊一迴麽,怕是你不能如願。我亦再不會吃你這套。今日,本尊勸你,別還想著救你的母親和妻子,來日本尊會親自帶著她們去九重天與你相會。現在,請你滾罷。”


    背對著他,不會流淚,不會難過。走出幾步,身後帶著低啞與似忍受著莫大痛苦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裏:“我記得……你哭泣著對我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我側頭,看著他笑得明媚,道:“我不記得我有說過這樣一句話。”


    話語間,忽而一道陰柔中帶著銳氣的風自忘川彼岸揚起,混雜著絲絲芬芳的酒香。眼中豔麗的緋影閃過,腰際倏地一緊,人就已被帶離了原處。


    “火神這大半夜地,跑來搞偷襲麽?嘖,還真不像是火神的作風。”


    我聞聲仰頭看去,見抱著我的果然是堪比女子風華的弦衣。麵色柔媚白皙,雙目半眯仍舊是掩藏不出眼底裏的寒光,看著火神。我不禁問:“不是喝醉了麽,怎麽跑出來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語氣裏多了兩分刮耳,道:“自然是怕我的魔族大人受了欺負,就是醉死了也得醒過來。”


    我忍不住哼笑一聲:“你以為本尊會受哪個的欺負?”伸手指著火神,“他麽?”


    火神的眼睛一直盯在弦衣摟著我腰的手上不曾移開。弦衣抱著我的手緊了又緊,道:“不管是哪個,都休想欺負你。”


    眼看弦衣忍不住要和火神動起手來,我及時拉住了他,一起離去。隻是臨走時,與火神再道了一句:“擅自來本尊的地方,這次便饒你一命。火神請迴罷,你看你一個人來此地,多危險。若要是此刻我抓了你,那你九重天真真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不過就是我不抓你,你也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


    攻打九重天的那天,三界下了一場白茫茫的大雪。我魔族與妖族聯合,再加上蠻荒桀驁不馴的魔眾,仙族已成困獸之勢,使得魔界所向披靡。


    大雪之中,我魔族與妖族千萬將士齊齊守立雲頭,弦衣、青夜、大白與我站在最前方,側麵是被押著的畫瀲與天後。


    一層雪花蓋下來,將她們的發都染得雪白。


    我們隻是停留在萬丈懸空,並未接觸九重天。而九重天上正傳來陣陣殘酷的廝殺聲。那是莫鑄帶領的蠻荒魔眾去打先鋒,憋忍了那麽久,今日如何都要酣暢淋漓地戰一番,將九重天變成血色煉獄。


    直到後來,上空飄落的飛雪都變成了血的顏色,洗禮了身後的萬千將士。伸出手,一瓣緋色晶透的雪花落在我的指尖,十分美麗。勾迴手指,將指尖含進口中,腥冷的味道頓時蔓延了整個味蕾。


    難受,卻也抑製不住的愉快。


    弦衣在我身邊,眯著眼睛瞧著九重天的方向。今日他如往常一樣著花裏胡哨的衣裳,可在這場紅白相間的紛飛的大雪裏,整個人卻多出了一絲出塵而妖嬈的意味。他開口簡單而凝練,與我道:“看來是要攻破了,我們何時出戰。”


    我道:“再等等,等雪停了。”說著便側身看著畫瀲與天後,見她們一人隻顧著流著眼淚嗚咽,一人隻顧著望著天空飄下來的緋色大雪慘白著容顏發愣,我又道,“別急,很快,你們就可以迴到那個高高在上的地方了,隻不過可能場景會稍稍有一點點的變化。”


    天後迴過神來,滿眼仇恨與怒意地瞪著我,道:“你怎麽能這麽殘忍無情!”


    “殘忍無情”,我伸手去將天後發間的緋色雪花拈了下來,道,“那一會兒本尊給你個機會讓你救一迴火神好不好?”


    “你敢傷我兒,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我道:“那就要看天後你有沒有誠意了。”


    後來,雪漸漸小了,直到九重天上頭轟鳴一聲,似城牆坍塌的聲音一般,激起了一大片雪白的雲煙。當即弦衣麵色一凜,手中憑空化出一柄比人高的迎風招展的紅色大旗,廣袖成舞,手握大旗英猛而有力在空中揮了三下,朗聲道:“殺——”


    一直沉住氣的大白終於按捺不住,白影往前一撲第一個衝了出去,繼而是妖魔兩族的軍隊,急不可耐地進軍九重天。


    頓時喊殺聲,響破蒼穹。


    身邊無數將士擦身而過,弦衣將大旗插在腳下所在的雲頭上,讓他們先行殺過去。連本應押著畫瀲與天後的小魔都跑去殺敵。畫瀲失去了支撐,身體一下軟在了雲頭上,爬過來扯我的裙角,口中哭喊著偏生就是說不出話。


    天後搖搖晃晃幾欲跌倒,卻不是要向我走來,而是兩步走到青夜麵前。我眼疾手快,先一步拉過青夜擋在了他前麵,見她失了天後該有的儀容,衝我怒吼咆哮道:“青夜你這個叛徒!快、快讓他們停下來!快讓他們停下來!”


    弦衣二話不說,招出麒麟印,將畫瀲與天後一起裝進了麒麟印內。任憑她們如何衝撞麒麟印,都逃脫不出來。


    我不禁揚眉問弦衣道:“上迴讓你來捉這天後玩,我有些好奇,你是怎麽玩到她儀容盡失的。”弦衣嘴角一挑,挑出一抹優美絕倫的弧度,道:“麒麟獸玩的。”


    後我與弦衣亦不緊不慢地催動著祥雲欲往九重天去,青夜君一直安靜著神色,抿著唇角未動。術決落在祥雲上,我道:“就在此地等著我凱旋罷,凡事你不必親眼所見。”好歹青夜曾也是那上麵的仙族。


    青夜輕輕飄渺的聲音傳來:“謝謝。”


    若要說謝謝,應該說的人是我。


    南天門塌陷過一次,而今卻又要再塌陷第二次。


    一路所至之處,比那日從黃泉路上走出來時所見的光景還要荼蘼還要絢爛。流淌著的鮮血,不停的洗刷著地麵,映出了滿目的緋紅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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