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鑄口氣不善道:“不是忍不住,而是怕有些人磨磨蹭蹭畏畏縮縮。”


    “你倒說說,是哪個磨磨蹭蹭畏畏縮縮。”我起身自上首的座椅上緩緩走了下來,走到莫鑄麵前,“難道你不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場仗,更像是一場遊戲麽。心急如焚地玩遊戲,又哪裏能夠體味其中的樂趣。”說著我側身,眯眼看著似笑非笑的弦衣,他正好對上我的視線,便又道,“妖王你說是不是?”


    弦衣滿口應道:“極是。”


    聞得莫鑄一聲低低的冷哼,我又道:“反正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近日可司一個良辰吉日,然後再攻打九重天也不遲。但在此之前,先斬仙族雙臂。聽聞天界兵力匱乏,火神要前往冥界搬大量的鬼族救兵,莫鑄以為如何?”


    果真莫鑄一聽,那隻獨眼裏立即閃耀著興奮的光芒,道:“肯定要半途劫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但此話一出,他又有些慎重了起來,“不知這消息可不可靠?啊”


    我道:“本尊親自派出去的臥底,你說可靠不可靠。你且下去召集魔眾便是,屆時本尊與你們同去。”


    於是莫鑄沒再有過多遲疑,當即下去準備戰事。


    而後我又讓我魔界的其他將領各自謹遵職責,鎮守魔界。等待到所有人都下去之後,殿中徒留我與弦衣兩個人。大殿裏麵是供以休息的內殿,我走了進去,還有時間夠我閑閑地煮一壺茶。


    弦衣跟了進來,道:“記得我的魔尊大人說過,此次妖魔兩族齊齊出動,莫鑄那邊去了冥界,那我這邊當如何?”


    我添了一盞茶,嚐了嚐味道,淡淡道:“不如何,自然是趁機去趟九重天。”


    弦衣愣了愣:“趁火神不在攻打九重天?僅是我妖族,恐拿不下九重天。”


    我又遞給了弦衣一盞茶,道:“聽說天帝閉關,瀕臨羽化。天地之間,陰暗魔氣怨氣與日俱增,天帝的修為該是散得越來越快方才能維持此間平衡。而天後,愛慘了天帝,便跟著閉了關。我隻是在想,天後已經沒有了鳳族的鳳印,弦衣你的麒麟印能不能困得住她。”我看著他,繼續道,“隻是讓你去和冤家敘敘舊,我何時說要你拿下九重天了。”


    弦衣似來了興致,道:“是我隨便玩還是你有別的要求?”


    我勾唇笑道:“等你隨便玩了之後再按照我的要求來。”


    “那你有什麽要求?”弦衣手指把玩著茶盞,眯著眼睛在計量。


    我道:“沒什麽特別的,便將天後弄來魔界玩玩罷。”


    弦衣定定地看著我,半晌才道:“真是狡猾的女人。一邊讓莫鑄去守冥界,一邊讓我去抓天後,哪頭都是有可能吃苦頭的事情。唯有你讓你魔界原本的大將鎮守魔界,悠閑又自在。請問你這也是在打壓我嗎?”


    我挑了挑眉:“不喜歡?那我讓莫鑄與你對換,讓他去九重天。想必他會玩得更盡興。”


    弦衣聞言倏爾湊近,眸光幽邃,啟唇低低與我道:“要我說多少遍,我與我妖族皆不會出爾反爾背叛於你,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敵人。即便是如此,你也仍舊是不願相信我?要對我像對莫鑄那般,有用的時候就物盡其用,無用的時候便有可能會一劍剔除?”


    我淺淺笑了笑,道:“莫鑄,在此之前不也是與我有著深仇大恨嘛,現如今卻相處得勉強融洽。哪有永久對立的敵人,同樣也就沒有永久融洽的隊友。哪個曉得眼下你我相處甚好,往後就不會反目成仇呢。弦衣,你對本尊這個暫時的隊友深信不疑,可是會吃大虧的。指不定哪日我就會在你背後捅你一刀讓你措手不及。”


    弦衣抬了抬眉梢,拿一種無謂的語氣道:“我知道誰都無法讓你信任,我也很理解。畢竟有過前車之鑒。但是,別老是想著日後你我會反目成仇,因為我說過與你永不為敵。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緣由。”


    我沒問他什麽緣由,他隻顧自己將茶盞放在桌上,伸了個懶腰走了出去,兀自道:“誰讓我堂堂妖王再也看不上無數妖豔美女,偏生就喜歡上你了。”


    對此,我沒有太大的感悟。喜歡,能和信任相提並論嗎?因為他喜歡,我就一定要信任?


    後來青夜入內殿來尋我,告訴我莫鑄帶領蠻荒魔眾沒有聽從我的命令竟先一步離開了魔界前往冥界欲中途劫殺仙族。


    我正好也要起身前往冥界,便道:“無妨,由著他去罷。”


    青夜道:“那我與你同去。”


    我看了他一眼,撣了撣裙角道:“我一人去即可,又不是難以解決的大事。你留在魔界,守住忘川。此次仙族想拉鬼族做救兵的事,不能確定十分真而沒有一分假,若是想調虎離山從而攻打魔界,不得不防。”


    “且先不說自從有了蠻荒魔眾與妖族,魔族得到了很好的休養和喘息,有老將鎮守忘川該是出不了差錯”,青夜沉吟了下,又道,“尊上覺得妖王,不可信嗎?”


    我反問:“那你覺得可信嗎?”


    青夜道:“尊上自己定奪。”


    我走出了大殿,邊道:“本尊自然是知道。凡事總得做兩手準備,完全信任一個人不是什麽好事”,我側頭看了看青夜,“莫說對弦衣,對你亦是如此。”


    青夜淡淡笑著問道:“若非信任,為何尊上還要告訴我這些。”


    我想了想,道:“約摸是即將攻克了九重天,心情有些愉快。”


    後來青夜沒有聽我的話與魔族一起在魔界守住忘川,而是隨我一起去了冥界。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魔族休養生息足了,有他們鎮守忘川,仙族休想向上次那般在忘川河彼岸將我魔族慘敗。


    永遠都忘不了,那日忘川成了一片火海……闌休便是死在了那裏。想到終有一日,我會如那日忘川被攻一般攻破九重天,心情就愉快。因為我更加是永遠都忘不了,父尊死在九重天那大氣磅礴的金殿裏。刺穿他身體的,是一柄通透緋紅的劍。那我便拿與那劍一樣通透緋紅的仙族的血來做祭奠。


    去到冥界時,冥界渾濁的天與地,一切如初,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一條寬深得神秘的黃泉河橫在腳下,輕易地阻擋了人的去路。黃泉河上騰起一層一層的濃霧,誰都無法看清對麵是何光景。


    如此這般,饒是對麵亂成了一鍋粥也無人會知曉。


    我與青夜便安靜地站在河岸,大白伏在我腳下,一起等著撐船人過來渡我們過河。果真不一會兒,濃霧之下,那水麵隱隱約約揚起一絲輕微的漣漪。很快,一隻小船和船上的一位老嫗就突破了濃霧現身在眼界裏。


    青夜問我:“河上這麽大霧,我們都無從知曉對麵是何景象,為何這位婦人卻曉得有人來這冥界要渡河?”


    待小船使近了我才看清她的麵容,與上一迴我來這裏渡我過河的是同一人,道:“該是對黃泉河了如指掌。正如我從小在忘川長大,對忘川亦了如指掌一般。”再興許,她可以選擇渡誰過河,亦或是不渡誰過河。


    青夜不再說話,神色如一安靜。


    老嫗站在小船上,麵上帶著和藹的笑,看著我道:“這位姑娘,老婦人還記得你。今日也要渡河嗎?”


    我道:“今日我們不過河,隻是聽說凡人亡後會紛紛來這裏渡河過對麵去輪迴,故而想與我朋友過來瞧一瞧熱鬧。怎知今日卻如此冷清,竟沒見一個凡人,可是對麵出了什麽問題?”


    “這輪迴之事可是大事,老婦人哪裏管得到那些”。老嫗看了看旁邊的青夜和大白,麵不改色又道,“老婦人上迴記得,姑娘你不是與這位青年一起來的,先前那位黑衣青年呢?”


    我笑笑,道:“你看凡人一生短暫皆免不了有一死,他們能有一世相伴山盟海誓很容易;可我們一生何其漫長,又怎會有一生一世不變的東西呢。身邊陪伴的人,總是要有幾遭變換更替的。”


    老嫗歎了歎,道:“婦人撐了一輩子的船,都沒再見過姑娘和那位黑衣青年那麽有夫妻麵向的,可惜了。”


    我好奇地問:“你怎麽看出來我與他有夫妻麵向的?”


    老嫗眉目慈善,道:“因為老婦閱人無數。”


    “是麽,真是可惜了”,我眯眼望著黃泉河上的皚皚白霧,淡淡道,“他死了,何處都不會有他的輪迴。”


    老嫗聞言愣住了,我便又睨眼問她道:“那現在,你是要返迴河對岸去還是上岸來。”身邊的青夜一直沉默著,周身的氣息卻突然變得暗沉了下來,隱隱騰起了殺意。大白亦低低哼了兩聲,虎眼眯開了縫,四爪撐地站了起來。


    下一刻,老嫗句話不說,調轉船頭扭身便走。小船再不如她來時那般緩慢而悠然,而是多了一絲慌張,船身搖晃得有幾分劇烈。


    青夜動身便欲飛往到小船上,我及時拉住了他,道:“這麽著急做什麽,你看你都將人嚇跑了。”


    青夜徑直道:“對黃泉河了如指掌的人,留不得。”


    可我拉住了青夜,卻忽略了大白。結果話語間,它突然性急一撲騰,碩大的身體便落在了小船上,險些將小船晃翻了去!


    我大喝一聲:“大白,迴來!”


    就在此時,老嫗突然眼露兇光,與方才和藹的麵容判若兩人。她手中拿著劃船的木漿,用力而迅速地在河水裏劃了幾下。頓時河水被她攪渾,暗潮在四處湧動。


    河上的濃霧被卷散,河水開始翻漲。眼見小船離岸越遠,大白卻絲毫沒有聽我話的意思,一股腦嚎叫著衝老嫗咬去。老嫗以木漿抵擋,木漿被大白一口咬斷,繼而又一口咬在了老嫗身上。聞得她一聲吃痛的慘叫,整個身體被大白像咬骨頭一般咬橫在半空中,甩了幾下,而後一鬆口將她拋進了黃泉河內。


    小船失去了方向,河中很快便翻騰起累累白骨,在老嫗被拋下去的那一刻蜂擁而上,將她撕碎得連一根完整的手指頭都不剩。


    繼而,一波一波的骸骨白浪湧了出來。小船在河上劇烈搖晃,顯得十分飄搖,似立馬就能被掀翻一般;大白在那上麵已經鎮不住四肢了,隻能隨著小船左右搖晃,卻一點都不顯得慌亂而無助。


    大抵老嫗獨自在這黃泉河上行走了太久,將裏麵的東西都摸得透熟,因而一直能撐船渡人安然無恙地過河。隻可惜現在她人一不在,小船便沒有了支撐和依靠。骸骨白浪恨不能將小船吞進肚裏,有幾隻骨爪已然抓住了船舷欲爬上船來,結果被大白呲牙惡嚎一聲,聲浪將它們生生震出了丈餘遠!


    恰逢此時,我讓莫鑄守著的黃泉路口傳來刀尖碰撞出的冰冷的聲音和淩亂的嘶喊聲。該是莫鑄那頭已然與仙族打了照麵了。


    此情此景,不宜再多耽擱。青夜一臉凝重地問我:“眼下該怎麽辦?”


    “不聽話的家夥。”我拂開青夜讓他退後,隨即抬手捏訣,在他一聲“流錦?!”的驚唿聲中,足尖點地,身體便飛了出去,腳下踏過的空氣凝結成冰晶。索性小船並沒有漂浮到河中心,隻需借力踏空幾步,身體便穩穩當當地落在大白所在的那小船上。


    大白殘暴地吼了一聲,當即衝我撲過來一口咬碎了我身後那欲上船的骨骸。我翻手化出白楨劍,手握劍柄***河水中,那淩冽的劍氣將四周圍上來的怨靈之氣鎮住了稍許,使得它們皆往四周退了退,不敢過分上前卻又不舍就這樣離去。


    大白在狹小的船上來迴四處焦躁地呲牙,想以它那兇神惡煞的模樣徹底嚇退那些東西。我便以劍為漿,在水中劃著,將小船再一次引上岸。


    結果大白一上岸,就仰著虎頭咆哮著,似哪個惹它生氣了一般,它這一咆哮,河中愈加洶湧了些,愣是此起彼伏地應和。猛漲的河水眼看就要淹上岸邊了,再這樣下去,河裏的東西能夠因此爬上岸來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禁看了大白一眼,肅聲道:“再亂叫試試,我敲掉你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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