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就娶你。”


    這是此生,闌休給我的最後一句誓言。終究,他還是對我變卦了。他一向喜歡對我變卦。


    後來,天界火神一聲令下,仙族軍馬齊齊飛渡忘川欲與我魔界將士交戰。聽父尊說起過,三萬年前仙魔交戰時,他打開蠻荒便是用他的白楨神劍架在忘川河上,用以作為橋梁而使兩族進行慘烈的廝殺。


    因為忘川河對於一般的將士們來講,是一條吃人的深不可測的河。河麵比冥界的黃泉河還要寬,輕易飛不過來。


    我見狀,一手拂開邊上的闌休,當即抬手捏訣,手中光亮大振,氣流將我的袖擺烘起至手肘處。術決自我手中飛脫出去,跌進那忘川河的紅色河水裏,頓時河裏掀起了滔天巨浪,將欲飛渡過河的仙兵給吞噬殆盡。


    仙族被迫往後退守。


    隻要我能馭水,就能掀翻這忘川,讓仙族不敢進半步。


    天界火神見狀,總算有了動作。他翻手祭出丹鄴劍,下一刻踏著風便飛過了忘川直直朝我而來。


    青夜君先我一步接下了火神的招式,兩人便在彼岸毫不保留地戰了起來。我依舊不動神色地駕馭這忘川河阻擋對麵的仙兵。


    畫瀲少了青夜君的鉗製,咬牙切齒地掙脫了青夜君施在她身上的漸消的縛身決束縛,當即朝我撲了過來。


    闌休提劍欲斬殺她。我道:“莫要輕易殺了她,那是我留著慢慢玩耍的。”最終畫瀲被闌休一腳踢下了忘川河。


    恰逢此時,青夜君與火神大戰逐漸敗下陣來。火神不久將繼天帝之位,而今氣勢狂烈得能勝過青夜君,想必是得了天帝的修為。


    闌休碧引劍冒著幽幽冷光發出嗡鳴的輕響。我側頭看著他冷峻非凡的側臉,看他腳下一蹬衝了出去,與他道:“你不許有事知道了嗎。”


    他的身體隻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繼而加入了打鬥……


    身後業火蔓延燃燒,我另一手化了一場飛雪蓋去了那業火。忘川,入目之處一派慘烈的淩亂……直至眼側一道紅光飛過,直中闌休的身體,那一刻我似乎連心跳都要停止了,失聲大喊:“闌休?!”


    眼見著闌休渾身顫抖著,我再顧不得這一河的忘川水,慌亂地跑了過去將他抱緊在懷裏,顫聲道:“闌、闌休……你有沒有怎麽樣?闌休……”


    從何時起,闌休竟變得如此虛弱了,連曾經在魔界不敵他的火神都能數招勝了他……他的身體很涼,真的很涼……我很害怕……


    就算是蛇兒,也不該這麽寒涼的啊……


    什麽忘川之水,什麽仙魔大戰,我統統不管了。仙族渡過忘川進攻魔界,與魔族廝殺成一片。戰亂四起,硝煙彌漫,我什麽都不想管,隻要有闌休在我總是什麽都不必擔心……


    他緩緩伸出手臂,似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裏一般摟住我的腰收緊,在我耳邊低聲細語道:“錦兒……我不是說過了,你再也不能相信我的話。”


    我拚命搖頭,糾正道:“你瞎說,我不信你信誰!我就隻能信你,就是你要我死你要我怎樣都好,我就隻信你!”


    “殺了她。”


    冷冷清清的聲音,聽進耳朵裏,冰寒刺骨。火神,竟開始對闌休下命令……闌休渾身不住地顫抖,想將我抱得更緊卻不得不鬆手將我推開。他抿緊了唇與我道:“你不能再信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能陪著你走到現在這一步,足矣。”


    他身上,混雜著若有若無的仙氣,原本純淨的青色幽光,一絲紅一絲黑渾濁不堪。手中,重新握緊了碧引劍,紅黑之氣染上了那劍身。我最是見不得他這副模樣的……最是見不得的……


    不喜歡他麵無表情地執著劍,如蠻荒裏的那次,站在小山穀外,風裏都揚起一股翻騰的血腥味……不喜歡他受一點傷流一點血,拚死也要保護我……而今,卻也是為了我受他人擺布……


    我撲了過去,一手按住他的劍,一手抱著他,輕聲道:“是不是你又覺得難受了,沒關係,你咬我啊,咬我你就不覺得難受了……像是之前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一樣,你都能挺過來的,相信我我會一直陪著你,你都能挺得過來的啊……”


    “你,”闌休喘著粗氣,咬著一個字一個字地道,“能不能,離我遠點……走到最遠的距離……那樣我便無法傷到你。”


    “不、不,我不走,你隻是中了卑鄙仙族的一個術法而已,我現在就讓他解除你身上的術法!”說著我站了起來,握緊了手裏的劍也還是止不住顫抖,站在闌休的麵前正對著對麵的火神。


    青夜君在仙兵當中殺出了一條血路,隻是他還不及拉我走,我人便已經飛了出去,手中的劍對準了那抹黑衣墨發的人影。


    闌休在我背後費盡力氣大喊:“流錦我叫你走啊!滾啊——”


    我若走了,誰來讓火神解除你的蝕心術;我若走了,你殺不了我沒辦法複原該怎麽好?所以你饒是叫我滾,我哪能這麽輕易地滾。


    白楨遇上丹鄴,我使出了我所有的力氣。壓抑、狂躁,恨不能一劍就能斬斷他的丹鄴!憑什麽,為什麽,非得要拿闌休開刀,非得要如此折磨我才甘心!


    道殊,你沒有良心!我因你的死心傷自責痛不欲生時,我去蠻荒拚盡一切找法子救你時,我去南極收集丹蠟來給你雕刻肉身時,開啟招魂鏡時……那麽多難熬的日子,那麽苦痛的經曆,那麽深刻的記憶,全部、全部都是闌休陪著我的!


    每每我的執著都會傷害到他,每每我都幾乎撐不下去,都是他一直陪著我的!


    你怎麽能拿他來要挾我!


    真的……莫要讓我覺得我救你迴來,是一件不可彌補、令人後悔不及的錯事……


    我瘋狂地揮著劍,毫無章法地揮著劍,逼得火神步步後退,凝聲道:“現在,你就告訴我,要怎麽解闌休的蝕心術。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權當……權當是我不曾去過蠻荒,不曾救迴眼前這個人。


    就是因為愛他,我執著我強求,我過不了他這個劫!我便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高高在上,與別的女子成婚,而後,將我的人生天地倒轉了一遭,讓我萬劫不複。


    火神字字冰冷殘酷:“除非他依照我的命令先殺了你。”


    話語間,身後一道疾風勁掃,清然的氣息猛然灌鼻。我都來不及反抗,亦不想反抗,就在青夜君發狂一樣地大吼一聲“她是流錦!你最愛的流錦!”,碧引劍抵在我的後背上,再也沒向前挪動分毫。


    我身體都還能感受得到他的劍在劇烈地顫動……


    他呢喃著說:“你是我最愛的錦兒……”


    我寬慰他道:“你刺下去,我不會怪你的。”側頭看向身後的闌休,雙眸一黑一紅,十分狂邪,可殺意卻沒有了,徒留唇畔那抹純淨的淺笑。


    闌休說:“還好,隻差一點點,還好我忍住了。”


    我知道,你是闌休,總能挺過來的……然隻是停了片刻,隨著火神身上的仙息逐漸變得強大,身後闌休身上的仙氣亦越漸濃厚,手中的碧引劍顫抖著退縮著,卻還是不可避免地一寸一寸地送入了我的身體。耳邊是闌休痛苦不堪的低(蟹)吟和喘息。


    他在和自己較量著,原本我身體感覺不到痛,卻因為看見他的掙紮而痛入血髓。以往無論受多重的傷,都不曾聽他哼一聲……


    我衝火神大喊:“我求你!我求求你停下來好不好!我人在這裏,我就站在你麵前,你恨我也好厭我也罷,你來親手殺了我啊,我發誓我不還手!我絕不還手!你讓他停下!”


    火神啊……仙界那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火神……手中的丹鄴劍劃著地麵,他就那樣不鹹不淡地轉身,衣擺上揚。所至之處,燃起一片業火火海......


    一切他都置若罔聞。聽不見我求他!他聽不見我求他!


    我悲泣長嘯道:“道殊——你沒有良心——”赤手握上他的碧引劍劍身,血沾濕了衣袖,“闌休,我知錯了……這迴,我真的知錯了……”


    喘息之餘,他的氣息冰凍著我的耳根,道:“原本……我想娶你的。好不容易,你肯主動提出要嫁我了。”


    我將他的劍一點一點用力地拔出身體,卻抵不過他不受控製的大力。我破涕而笑,道:“等、等這一戰結束以後,我就嫁給你。”


    青夜君一遍又一遍在闌休耳邊提醒著他,我是他最愛的錦兒。


    大火無情地蔓延了整個忘川彼岸,連撤退得不及時的仙族皆有殃及。這場火,勢必要燃進魔界,將魔界化為一片灰燼廷。


    我來不及料想,事情究竟會有個什麽樣的轉折。


    因為人生就像一場折子戲嗬。


    一聲疼痛到極致的咆哮怒吼,費盡萬般力氣。紮在手心皮肉裏的碧引劍倏地從我背上抽出,從我手心飛脫。我扭身一看,隻一刹那的光景,素白纖美的手腕一翻轉,那染血的碧引劍調轉了一個方向,空氣都被劃得嗡鳴作響,仿佛一曲肝腸寸斷的悲歌,直指那劍的主人……不容拒絕地刺穿了去。


    全身被抽幹了力氣,我連叫喊都發不出聲。


    有什麽東西在那一刻黑白顛倒,“轟”地一聲坍塌……


    猶記得,耳邊還迴響著他蒼白的笑顏,與我安心道:“如此,我便再不能傷你了。”


    四處的業火,莫名地刺眼。無緣無故下起了雪,將它們都熄滅。我仰著頭看那雪花,咧嘴笑,放開笑,輕聲地笑,莫名其妙地笑,撕心裂肺地笑。


    一邊抹著怎麽也止不住的眼淚,一邊瘋狂大笑。踉蹌著身體,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魔族一敗塗地了。我曾當著天界火神說了一迴大話,說是要親自帶領著魔族踏破他的九重天。可惜,我卻是一個昏庸無能的魔尊,做不來那樣偉岸的事情。


    可是闌休卻說,是他親手敗了魔界。


    我不管,怎樣都好,誰敗的都好。隻要、隻要他人沒事就好……可是……我連自己的心願都達不成……說好要保護他可是我連這個都做不到……


    父尊離我而去,我就隻剩下他了……就隻有他了……結果就那麽眼睜睜……眼睜睜看著他……反手拿劍刺傷了自己……偏生還對我說:“錦兒,你不要難過。”


    不難過……我不難過……哆嗦著跪下去,將他抱緊在懷裏,道:“好、好……我不難過……我不難過……我們說好的,等你好起來了我就嫁你,你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麽渴望著嫁給你……到時候紅綢高掛,你我為夫妻……一定、一定會很幸福的……”


    闌休笑著伸手來撫我的眉眼……那麽輕柔……我咬緊牙關顫手握住貫穿在他身上的碧引劍,嘴角還是不慎溢出了哭聲,就那樣一點一點將碧引劍從他身體裏拔出來……


    他很涼,冷冰冰的涼,身體越發透明……他道:“這不怪錦兒,反正我也時日無多。”


    我用盡我全身的力氣來抱緊他,胡亂道:“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闌休你不會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怎麽能時日無多呢,說好了你要娶我,說好了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不離棄的,你我還有好長好長的歲月呢……”


    “再不濟……再不濟……”我對他咧嘴笑,“你忘記了,你教會了我招魂鏡的咒語,我很有先見之明,還能夠救你迴來!”


    他紅了眼眶,對我說:“錦兒真傻。”


    我蹭著他的臉,道:“你應該誇我聰明……而不是說我傻啊……”


    “你是我見過的最傻的女子。”


    我不滿地輕斥他道:“你一共才見過幾個女子啊,竟還背著我去見別的女子麽……”


    他便安然地躺在我懷裏,透明地笑:“我一共才見過錦兒一個女子。就隻錦兒一個女子。”


    “你也會說甜言蜜語哄女子開心。以往我都沒認真聽過……原來是甜到心坎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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