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天後娘娘委實言重了,是我硬要打破這個傳統,並非家姊的意思。龍族許多萬年不來九重天,並非是沒資格來不能來,而是不想來不願來。而今我願來了,卻是錯的麽?”


    天後聞言眯起了美眸。


    我沒多少時間跟她耽擱,又道:“天後娘娘有什麽話不妨一次說幹淨罷。焱采宮火神去給我端了冰蓮湯,迴來發現我不見了,想必該是會著急了。”


    “隻有一事”,天後收起笑意,陰沉沉地看著我,“你離開九重天,成全畫瀲與火神,不得與火神在一起。這些天掀起的風波,我權且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龍族與鳳族,亦如往常井水不犯河水。”


    呲……聽火夕說,這畫瀲與天後是姑侄關係比道殊與天後母子都親密得緊,我不由得懷疑,恐畫瀲才是這天後親生的,連放的狠話都這麽相似。


    我故作認真地想了想,道:“若是我不願意非得要嫁給火神呢?”


    天後魅惑地勾著一邊唇角,與我道:“沒有我允許,你怕是不能如願嫁給火神。”


    我抖了抖衣袖,欲起身,建議道:“那既然如此,天後還請給我兩日時間考慮考慮,等兩日後我再來給天後答複如何?”先不管答應不答應,離開這裏最重要。


    哪想天後卻道:“不必考慮那麽久,現在就做決定罷。若你同意了,我現在就讓你送你下九重天。”


    我思忖了下,看了畫瀲一眼,抬首定定地望著天後,笑道:“我不同意又怎樣。”


    天後冷笑道:“那你便呆在這裏直到你同意為止。”說罷大殿上座,天後化作一道祥瑞的金光,飛出了大殿去,連帶著服侍的仙姑也走了。


    她一走我自然更是要走的,不然還等著畫瀲來對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於是連忙後腳就跟著出大殿。


    隻可惜,我剛一催力捏訣,忽然發現周身的力氣皆被抽了個精光,一點浮動著的修為力量都無影無蹤!


    我迴頭怒瞪畫瀲,她手中卻拿著茶盞細細把玩著,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笑,道:“這鎖仙水倒有些作用。”


    她話一說完,我頓覺耳朵嗡鳴作響,隨即眼前一黑身體癱了去,再尋不得一點意識……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我整個人一直處於渾渾噩噩之中,全身無力,腦子亂成了漿糊。冷不防右手手心生起一道尖銳非凡的疼痛,才稍稍使我清醒了些,但卻無力抵抗。


    我瞠了瞠眼皮,不曉得自己身處的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映入眼簾的第一眼就是畫瀲那帶著萬分妖嬈的笑臉。


    正站在我麵前,形容愉悅地看著我。


    屋子很簡潔,出了門就隻剩一扇窗。窗裏染進明媚的日光。


    我雙手雙腳皆被縛在牆上,緊緊的,連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循著右手手心的疼痛根源處看去,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發簪,赫然插在我的皮肉裏,穿透了第二迴。


    血順著牆壁緩緩淌下……


    意識裏的疼痛那不算疼痛,親眼所見的疼痛那才叫疼痛。被發簪插過一次,如今竟又被插第二次!仿佛上次的所承受的痛都一並加入在這次裏麵了令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手心上。


    我卷曲著手指,卻動也動不得,極力咬緊了嘴唇還是止不住一聲聲抽著冷氣。


    畫瀲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挽著手臂輕鬆自在道:“早就提醒過你給你機會選擇了,賤人就是不識好歹。”


    畫瀲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挽著手臂輕鬆自在道:“早就提醒過你給你機會選擇了,賤人就是不識好歹。”


    前半句話似乎有些耳熟,可惜我想不起來。也沒力氣去想。我喘息著道:“畫瀲,你膽子可真大……”


    她忽而一手過來捏住了我的下顎,一手捏住了插在我手上的發簪,還來迴搗了搗,差點令我背過氣去。她眯著眼睛,眼裏狠辣盡顯無餘,道:“我沒有告訴過你惹我的下場就是這樣麽。”


    “唔——”右手的發簪冷不防被她拔出,那股冰涼的刺激簡直直衝大腦孀。


    繼而那發簪又毫無預警地插在了我的左手手心裏!


    幸而火雲鳳凰簪被我強行灌入了水屬性,否則我還當真不知道能經得起這高貴端莊的鳥兒幾迴毒手。


    體內的靈力被鎖住一點都施展不出來,連手上的傷口都不能很好地愈合。疼痛中我不禁有些焦灼,咬牙切齒地盯著畫瀲道:“你這樣道殊一定會殺了你的!”


    畫瀲挑挑眉,顯得十分無謂,道:“你覺得我會在意嗎,就是死也要看著你生不如死一番。況且……”她媚眼妖嬈,“他還不一定能找得到你呢。”


    ……


    透過屋子裏的小窗,日月數個交替。我卻仍舊是被禁錮在牆上,動彈不得,任由力氣漸漸從身體裏麵流失,直至精疲力竭。


    耳邊總是迴想著一簇又一簇急匆匆而來複又急匆匆而去的腳步聲。聽他們提及“錦公主”三個字,卻總也不親自過來打開(蟹)房門。


    我不禁以為,他們隻是來做一做門麵功夫。


    直至終有一天,我聽見了門外道殊的聲音,恍若隔日。他似掀翻了整個九重天在尋找我,聲音裏帶著一股黯啞和氣急敗壞。


    畫瀲嬌滴滴地說,不曾見過我。


    道殊讓人去搜,約摸是搜遍了整座珞梧宮也搜不出我這個人來,便再無耐性在畫瀲這裏多待片刻,而後還是離開了去。


    我似乎能聽見他的腳步聲就從我的門前擦過,越走越遠越走越靜……不由得張了張嘴,喉嚨卻隻發出幹枯無力的聲音:“道殊……”他怎麽就不進這屋子裏來搜呢,他怎麽能就從門口就錯過了呢,怎麽能呢……


    我一直知道,在這九重天上與他在一起是有風險的,因為他在我之前就已經有了一位高貴端莊的未婚妻。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與未婚妻同氣連枝的尊貴無比的母上。


    可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他為什麽卻發現不了我呢……他不是說他愛我的麽……他愛我的話就應該能感覺得到我的呀……


    道殊……


    垂著眼睫,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我不用看就知道,是高貴端莊的畫瀲走了進來。每日總會在這個時辰她要來光顧我。


    畫瀲掩著嘴柔聲笑道:“剛剛你都聽見了麽,他就在外麵卻不進來看你。你很心痛是不是?”


    心痛……心痛是什麽?


    活了三萬年,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隻能憑身體來感受,比如身體的疼痛,比如肚子的饑餓。沒有哪個教我用心感受,就是父尊也不能。


    但是我很好學,我也覺得我很聰明。我學會了開心,學會了憤怒,學會了委屈和寂寞,統統都是我自己學來的。我曉得有吃的的時候、闌休慣我的時候還有父尊不揍我的時候,我該開心;父尊不準我做這做那的時候我該憤怒;一個人的時候和被欺負的時候我該委屈和寂寞。


    其實這一切,學起來不難。到目前我已經能很熟練地運用轉換了。


    身體是不能感受心痛的,於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學得來。


    我迷茫地問:“那是什麽樣的感覺?有比我眼下身體所受的傷害還要痛嗎?”


    她道:“親耳聽到道殊的聲音,聽他在找你,可惜卻還是離你遠去,有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你。都說相愛的兩個人是會心有靈犀的,可他卻與你沒有靈犀,你難道不該心痛嗎?”


    我隻是不能理解為什麽道殊會找不到我。聽畫瀲如是一說,忽然有些明白了,那是因為他與我沒有靈犀。我歎道:“原來如此……”


    她道:“所以你死心罷他尋不到你。”


    起初還會被畫瀲的言語所迷惑,然後來畫瀲將我左手手心裏的發簪毫不留情地抽出來時,飛濺的血染紅了牆亦染紅了畫瀲的袖子。看見那麽奪目的色彩,感受著那麽扭曲的疼痛,我又找迴了一絲清明。


    畫瀲將發簪上的血跡一點一點在我衣襟上擦幹淨,而後細細摩挲著那上麵的紋路,嘴角一抹譏誚的笑,道:“你知道嗎,這火雲鳳凰簪他本應該是他送給我的,若是沒有你從中作梗的話。”


    我咧了咧嘴,道:“若是沒有我從中作梗的話,你是不是以為你早就和他成婚了?”


    “啪——”


    一扇耳光扇在我的麵皮上,扇得我頭暈眼花。她怒道:“都是因為你這個賤人!”


    我包著一口汙血啐在她腳下,道:“道殊他就是喜歡我這個賤人,有本事你也賤一個來看看——”


    “啪——”


    另一邊臉又是一下,十分對稱。


    我道:“知道道殊為什麽不喜歡你甚至是討厭你嗎?”


    畫瀲麵色陡然變了,似我再多說一句她就會上前來將我撕碎。但我不得不說,抽著嘴角道:“那是因為你要高貴端莊了……”


    果真,下一刻脖子就已經被她捏在了手裏。那麽白皙纖細的手卻十分有力。頓覺唿吸有些困難,我極力再道了一句:“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省得道殊找到我之後會讓你死去活來……”


    畫瀲再用力掐了一下,嘴角狠厲地勾起,隨即手裏的力卻鬆了。她怒極反笑:“你還不死心麽,你還真天真地以為他會再迴來找你?鳳印裏的結界,他永遠也不可能找得到!”


    原來是天後娘娘的鳳印啊……真真是將我鎖得毫無還擊之力……


    而後沒經過我的允許,她居然擅自收起了我的發簪……翻手一化,手裏化出十二枚銀釘……那寒光凜冽的銳利釘尖,令我渾身發涼涼至腳心……


    “你……到底想怎麽樣……”喉嚨自覺地發出一連串聲音,卻帶著不可抑製地顫抖。


    畫瀲不迴答我,兩指拈起一枚銀釘眯著眼睛笑了笑,竟隨手朝我一扔,好死不死地穿透了我的皮肉穩穩當當地盯在我的一隻手腕上!


    大腦在那一刻崩斷了弦,排山倒海來的清晰無比的痛,似手筋都被扯斷了一般,令我恨不得昏死了過去,不由得叫出了聲。


    “殺了你做什麽”,她愉悅道,“看你這樣的反應才有趣。”隨即兩指拈了又一枚銀釘,甩手釘在了我的又一腕子上。


    我根本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她是一心想要看我痛苦,真真陰毒狠辣。嗓子積蓄了所有的力量唿叫,也沒有哪個能聽得見,火辣辣的疼痛,有那麽一刻我覺得沒有希望了還不如死去。


    看見畫瀲又拈了第三枚銀釘,我終是忍不住渾身抽搐,驚恐道:“……不要了……”


    “不要了?”畫瀲一臉閑適地頓了頓手,“你可求我試試看。”


    我掀起厚重的眼皮看著她,動了動唇,辣著喉嚨輕輕囁喏道:“……求求你……不要了……”


    最終十二枚銀釘,畫瀲隻用了四枚釘了我的雙手和雙腳。她說她已經對我很留情,我應該感激她。


    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她親手帶給我的……如此說來,我確確實實該感激她。


    屋子裏又隻剩下我一人的時候,我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疼痛所湮沒。額上冷汗不停地冒出,我顫抖著身體咬緊牙關,慢慢收攏五指握成拳,企圖動一動手腕將上麵貫穿的銀釘給一點一點逼出來。


    盡管兩手的手心裏,被發簪刺穿的傷口未愈合,手指掐在傷口上,皮肉外翻,滿手的鮮血淋漓。


    可卻還是移不開那冰冷的釘子。


    除了那冰冷的釘子,神思飄渺間,頭開始發燙,有些昏沉。我想我是太焦躁了,一點也不知道冷靜,隻可是我沒有希望了……


    我很想在疼痛中能夠睡過去,這樣就不會覺得那麽難過。或許一張開眼醒來,就能看見道殊那雙流光淺淺的鳳目,他張開雙臂將我抱進懷裏……天那麽熱,他給我弄梅子湯蓮子湯,在寢殿亦或是書房裏陪著我,我躺在床榻上翻滾時他便靜靜地坐在一邊翻書,偶爾側眼看我一下……


    我很窩囊,沒骨氣沒誌氣,這麽容易就習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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