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殊二話不說,掀了桌。


    還好還好,在那之前,我將最後一塊茶點塞進了嘴裏,提前將一壺好茶拎了起來。道殊打翻的盡那是些空盤子。


    這鳥兒……脾氣也忒火爆了些。


    我實在是想不到,當天下午道殊聽聞食神去打鳥之後勃然大怒,可僅僅是一會兒功夫,待晚上親自見了食神以後卻又火氣全無。


    晚上食神也確實燉了一盆鳥肉湯,味道極其鮮美。然而道殊本是鳥兒,自然是不吃鳥兒,便將食神叫來,一通恐嚇之後,竟與食神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賭棋。


    由此我不禁聯想到,這火神道殊極有可能與食神是老相好兒。


    同時我又覺得可歎,可歎這食神的腹黑,明明中午來時,聽我說的那些話後對道殊暗暗懷恨,卻始終掛著溫和的笑,讓道殊憑白拉了一下午的肚子。


    不過我卻是沒覺得有什麽,就是認為道殊那廝應該在寢殿與茅廁之間,多神魂顛倒幾日。


    今夜用晚膻食,道殊一見送上來的鳥肉湯便兩眼冒冷光,腦門冒火氣,真真是冰火交加。


    我剛伸了伸筷子,便被他一記眼刀殺過來,有一種恨不能將我的頭摁湯盆裏的驚悚感。


    我鼓起勇氣縮迴了筷子,道:“這、這又不是我做的……我、我隻是試一試鹹淡。”


    道殊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我完全可以理解,他是在說食神的膽子大,居然敢在一隻鳥兒麵前煮鳥肉給他吃。想來這與我們魔族差不了多少,均是忌諱著這些的。


    例如我們魔族上下,因瀾休是尾蛇,便沒有哪個敢吃蛇肉。我們魔界的女性皆是愛蛇如命,都是受瀾休這尾蛇的風靡狂浪所影響,自然是打死都不願意吃蛇。


    當然,我私以為我們魔界的男性就恰恰相反,恨不得剝蛇皮吃蛇肉,隻因男人與男人之間那純粹得再純粹不過的嫉妒。隻是,他們再嫉妒也沒敢吃蛇,除非想被瀾休的粉絲瘋狂打死。


    道殊話語剛落地,一道清風拂麵,霎時蔥綠蔥綠的修長身影便穩穩當當地立與桌前。


    如此蔥綠,不是食神又是哪個。


    食神側過神,纖白的手指伸往盤子裏隨便拈一塊鳥肉放口中償了償,笑眯眯道:“唔,這味道還算正常,竟不合神君的口味麽?”


    火神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你究竟哪裏看不慣本君?”


    食神竟繼續笑眯眯明言不諱道:“沒有一處看得慣的。你又不喜歡吃東西,偏讓我來你這焱采宮給你每日做膻食,不是存心打磨我是什麽?今日中午,好歹我也是剛剛到焱采宮,一口茶的功夫都不給我歇,便讓我去給你做吃的,你麵子有茅廁那麽大嗎?”


    我聳著腦袋,默默地抱著鳥肉湯盆,捧到嘴邊喝了一口鮮美的肉湯,想:這蔥綠的食神原來卻是這般記仇,真真是人不可貌像,胸襟不可鬥量。


    這時,道殊伸出食指指著我,笑笑道:“是她要吃,又不是本君要吃,且你本就是食神,讓你做幾頓飯乃你職責所在,怎麽,委屈你了?”


    那食神順著道殊所指扭頭來看我。你說他要看便看罷,反正我長得又好看,可他看完之後偏生又不屑地哼了一聲:“哼,明明人這麽小,還吃得那麽多。還是個小胖子。”


    僅僅是這一句話,令我頓時對這蔥綠的食神敬重感全無。這廝,話裏帶刺,僅僅一句就無情地刮傷了我的自尊。


    道殊“噗”了一聲,沒有完全笑出來,想必是忍得相當辛苦。


    我抱緊了湯盆,嚴肅地問:“你說哪個是小胖子?”


    食神斜眼一睨我:“說你,你有什麽意見嗎?”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這蔥綠食神竟然是這麽一副德性。看來白天的時候,委實是我瞎了眼,才會誤以為他是一個溫和又大度有涵養的神仙。


    去他娘的。


    我好脾氣好度量,隱忍不發:“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食神又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沒見過你這麽受虐的,我說你是小胖子,還想聽第二遍。你讓我再說一遍我就再說一遍啊,你給錢了嗎?”


    我總算是明白了,仙族一個個皆是傲慢至極的家夥。原先我就已然覺得道殊很傲慢,而今見多了仙族之人,才曉得原來道殊的脾氣在九重天還算是好的!


    從容淡定如我,是萬不能在這廝麵前掉了骨氣。


    於是我捧著湯盆便將一盆鳥肉湯,喝了個底朝天,隨後走到他麵前,見他悠然淺淺地得意笑的神色,我兀自打了一個飽嗝,道:“笑什麽笑,你牙齒又不白。你一根綠蔥,自以為笑起來很好看嗎,其實我告訴你,巨醜。”


    道殊原本在堆棋子,聞言棋子“啪嗒嗒”掉了一地。


    食神頓時顏麵便青了,一把奪過我的湯盆,怒:“那你幹啥還要喝我煮的湯?!”


    我應聲又打了一個飽嗝,款款學著他方才的模樣瞥了他一眼:“請問這和你笑得不好看有關係嗎?”


    食神風度全無,跟白天簡直是判若兩人,當即就兇神惡煞地衝上來欲掐我。自然我人小,跑得比他靈活,他抓不到我。


    適時堆棋子的道殊已經擺好了棋盤,側身坐在棋盤一邊,殿內的星火照著他的側臉,俊美得不可方物。他閑閑淡淡道:“食神莫要追她,她才剛吃飽,跑急了一會兒會不舒服。”


    食神非但不停,反而還追得我愈加勇猛了些,邊與道殊道:“你老實跟我說,這玩意兒你究竟是從哪裏搞來的,怎麽如此氣人!你還慣著她,讓我大老遠來你焱采宮住,就是為了給這家夥煮吃食?!”


    我在鑽進桌角前迴道:“小綠蔥你全家都是熊玩意兒。”至今還沒人敢侮辱我是玩意兒,這廝趕了個頭彩。


    **


    棋盤上漸漸棋子多了起來,黑白兩子分布在棋盤各處,頗又一些兩軍對壘的架勢。


    隨著道殊與綠蔥的神色越加嚴肅,我得空細細端詳了下他,細長的眉目半垂著,看著那棋盤。鳳目裏,偶爾透出睿智的光亮。


    我姑且以為那就是睿智。因為與對麵的二傻綠蔥一比較就知道。


    見這兩廝如此認真地計較,我亦死死盯著棋局定定看。


    在魔界我就時常看父尊與瀾休賭棋。不是我想看,而是父尊逼迫我看。


    父尊說,棋局如戰局。倘若白子為仙,黑子為魔,那便是一場曠古慘烈的廝殺。父尊以棋局重現戰局,與瀾休對戰,非要我作旁觀。還要表達一下觀後感。


    因此我每每看棋的時候,亦會如賭棋人一樣,緊張。


    一緊張,我便習慣咬手指。


    道殊忙裏抽閑,抬眼看了看我,似笑非笑:“晚上吃了那麽多,這就餓了麽?”


    我深沉道:“不,我很是緊張。”


    綠蔥譏誚道:“你也看得懂棋?”


    我默了默,道:“看不懂。”


    綠蔥開始抽嘴角:“看不懂那你緊張個什麽?”


    我道:“就是因為看不懂才緊張啊!”


    要想我在魔界看父尊與瀾休賭棋時,看不懂的後果會很嚴重。我因而產生的緊張也是由來而久而又情有可原的。


    道殊又落下一子,道:“流錦不必緊張,看不懂本君也照樣贏食神滿滿一百招。”


    說這話時,道殊忒氣定神閑,似在說什麽已成定數的事情一般。當時我以為他又是過於驕傲了。


    然後來的事實證明,他並非信口雌黃,果真勝了綠蔥不多不少,恰好滿滿當當一百招。隻是這盤棋下得太久了些。


    在這個過程中,我漸漸卸下緊張,倦意就已襲來。


    我去到窗台那裏,看了看凝露草,再給它鋪了一層霧,迴來繼續邊打盹兒邊看。


    如此這般下去,隔不了多久,凝露草定會多抽出幾支葉子的。


    綠蔥似乎有些詫異,問我:“你竟會招水?”


    我抬了抬眼皮:“這與你長得不好看有什麽關係麽。”


    綠蔥的臉又開始發綠。


    後來我實在是倦怠得很了,便曲著膝蓋頂著下巴闔上了眼。


    隱約冷香撲鼻。有人卷我入懷。他將我放在殿側床榻上,我得了個寬敞的地方睡,伸展開了手腳。


    迷迷糊糊之間,一兩句低聲話語斷斷續續。


    “難怪你那麽縱容她。”


    “嗯?”


    “她竟會使水,三萬年來在天界實屬罕見。你是在哪裏找到她的?”


    “半路上遇到的。”


    “莫要是魔族才好,你也知道隻有魔族才會使水的。”


    “……興許,她是個例外……”


    沉沉睡去之際,我還能在此問題上糾結一番。


    隻有我們魔族能使水。哆,仙族真沒本事。


    後來食神居住在焱采宮的時日,我低頭抬頭都能看得見一顆綠蔥,委實是紮眼得很。


    我一見綠蔥,生得白生生的蔥頭,綠油油的蔥杆,就忽有一種他被人連根拔起,並倒立過來的強烈即視感。


    綠蔥嘴巴賤得慌,一見我便叫我小胖子。


    誠然,我小,但我上下來迴評估了下自己,絕不胖。


    我就迴他一句--你知不知道其實你真的很醜。你怎麽能生得這麽醜。


    他聞言白生生的蔥頭就漸漸發綠。這下就更醜了。


    真不知道我當初是怎麽覺得這廝溫和又有涵養的,真是白瞎瞎糟蹋了我那麽敬重他一迴。


    但人有失蹄,馬有失手,識人不清也不是一件多丟麵子的事情,怪隻怪那人實在是太複雜。


    然而,綠蔥搬往焱采宮沒住多少日,因隨同灶神要一起下界去體察,便辭了炎采宮。


    他走後,我一連幾日一蹶不振,食不知味。


    綠蔥雖氣我,但他做的東西無疑還是最好吃的。


    盡管道殊說食神也僅僅是去那幾日。但我卻覺得那幾日我瘦了。


    這日,我正處於懨懨當中,好巧,焱采宮來了一迴貴客。


    不是高貴端莊的畫瀲仙子又是哪個。


    自從道殊醒後,聽炎采宮裏的仙婢私下八卦,道是這畫瀲仙子在九重天本就很顯眼,而今卻更是尊貴無比。


    隻因她不僅人生得美麗,且為火神的未婚妻,在火神傷重期間對火神情深意重,替火神千辛萬苦找來了治傷的靈藥,令人感動。


    天後尤其欣慰,據說在近期內還有打算催促火神與高貴端莊的畫瀲仙子完婚。


    不過火神卻稱自己餘傷還在,需修養諸多時日。


    道殊說他餘傷還在,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真假。他體內冰火兩重天已然消除,可也不排除他那被妖王麟角穿透的胸膛還有傷口在作怪。


    於是他每日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寢殿裏,翻書。


    他看書的口味與我有些差別。我極喜看小話本,而他卻看我一見便頭痛的佛經。


    彼時道殊在殿內半靠著床頭看書,我百無聊賴,外頭日光正好,我便又將窗台上的凝露草搬去園子裏曬太陽。


    這幾日,唯一令我頗感欣慰的是,凝露草不負我所望,總算抽出了一隻新葉子。如此下去,要它長出一大片來,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這草不僅味美,還能解火氣,若是能帶迴魔界養植自然更好,我們魔族便可不用再怕仙族人的火性了。


    在日頭底下,我給凝露草繼續鋪霧,有仙婢匆匆過來稟報,道是畫瀲仙子來探望道殊了。


    此等景況,著實不必再讓我去向道殊再稟報一次。是他的未婚妻來了,反正往後是要處在一處的,想見就來見,還要什麽稟報。不過道殊是想見,我卻是無論如何都見不起了。


    於是遠遠兒的看見畫瀲仙子在兩隻仙婢的簇擁之下款款而來,我十分大度,自覺的抱著硯台蹲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的一株歪脖子樹腳下,以便給高貴端莊的畫瀲仙子讓出一條道來,看她那衣著華麗厚重的裝扮,路太窄恐怕會走不下。


    哪想我無意犯人,人卻要來犯我。


    這畫瀲仙子已是個中熟手。


    眼看著畫瀲仙子要高調地路過園子進去道殊的寢殿,她卻忽而停了下來,側身看見了我,語氣嚴肅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原本我以為這畫瀲仙子心高氣傲,是看不見角落裏我這麽個小小的童子的,且眼下我曬了太陽有些犯懶,能不記前嫌地給她讓路已然算是我施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恩惠。


    這個畫瀲仙子卻不識好歹,非得要來我麵前尋刺激。


    她愣是以為先前一巴掌扇在我的麵皮上是賺的!以此情形,看來我有必要提醒提醒這個高貴端莊的畫瀲仙子,她打我的那一巴掌是賒來的!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我手指撥弄著凝露草的葉子,懶得掀起眼皮多看她一眼,道:“你看不見我在幹什麽嗎?究竟是哪隻眼睛沒看見?”


    畫瀲二話不說,當即讓身邊的兩隻仙婢將我扯了起來,迫使我不得不仰頭與她對視。


    她與道殊同樣是生得一雙鳳目,為何看起來就是覺得有些突兀。美也相當美,冷冰冰卻又毒辣辣的。她顯然是認出我來了,眼梢挑得高了些許,似對我很不屑。


    “你好大的膽子,一介小小的焱釆宮童子竟敢對本上神不敬,上次那一巴掌也未能讓你長點記性麽?”畫瀲走到我麵前,壓低了聲音道了這麽一句,怕是不想讓裏頭的道殊聽見,恐影響其在道殊心目中的美豔形象。


    但有關那一巴掌的記憶委實是十分深刻。除了我父尊以外,我還不曾被哪個欺負到如斯地步。就算是我父尊要揍我的臉,也從未扇過我巴掌。我道:“對不起我記性好得很,無法忘懷,恍若昨日。”


    我這記性,最適合記仇了。


    隨即畫瀲看見我邊上的硯台,以及硯台裏養著的小草,麵皮當即變了顏色,寒氣凜然地問:“你腳邊的是什麽?”


    我道:“養的小草。”我想她再怎麽與我過不去也還不至於去為難一株小草。


    呔當初我誤打誤撞地招惹了這隻鳥兒也實屬我失策倒黴。


    哪想這畫瀲不分青紅皂白就捏決一手拿住了硯台,雪白的兩指當即將我的凝露草拈起,毫不猶豫地扔在了地上,怒喝:“究竟是哪個給你的膽子,居然將神君的墨玉硯用來養草?!”


    我愣愣地看著地上那株孤零零的凝露草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抽出來的小葉子瞬間萎去,雖沒死,卻將我連日以來的照料消耗殆盡。


    我看著畫瀲,隻覺手癢。癢得我牙疼。我真怕自己一個沒控製得好一下抽了出去,將畫瀲抽趴下。


    但轉念一想,我也確實不必再忍著。我一沒受製於人,二沒欠她血債,我還忍她個毛線!


    於是我活動活動了下五指關節,在動手之前也想讓嘴巴也順帶過一把癮,便道:“你這隻鳥兒聒噪得很,整天在耳邊嘰嘰喳喳的煩不煩?”


    畫瀲愣了,大抵是還沒反應過來我說的鳥兒是指哪個。


    我又道:“難怪火神會這般厭煩你。他簡直是厭煩你到不行,見都不想見你。”


    這句話,我私以為自己也說得忒狠,一針見血,令畫瀲那端來的高貴霎時化作一抹慘敗。看的著委實過癮。


    盡管如此是有些對不住道殊,權當是以此來報答我對他的救命之恩好了。


    於是我再接再厲:“上迴不是說火神在與別的仙子雙修沒空招唿你麽,你這隻鳥兒忒不知好歹,以為我打胡亂說,對我懷恨在心。想不到天界堂堂孔雀族仙子竟也心胸如此狹隘。火神與其他仙子雙修一事,你就沒去問問百花仙子嗎?唔,百花仙子倒是有百來個……”


    百來個仙子,我看她去問哪個。


    趁著畫瀲努力消化之際,我決定給她一些時間。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打她一巴掌,不是我光明磊落的作為。所謂打擊應該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等她完全清醒過來了,我再來一記更狠的。


    我低頭瞅見地上的凝露草,彎腰拾了起來,欲奪過畫瀲手裏的硯台繼續養起來。我還打算等這凝露草長出個名堂了,再將它帶迴魔界去。


    隻可是,突然這個時候,畫瀲將手裏的硯台往上高舉了些,使我沒能立馬夠得上。隻聽她道:“小小年紀口吐穢言,汙神君之清白,本上神如何能饒你!”說著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揚手就衝我麵皮上掃來!


    我大驚。這鳥兒也忒會打算,莫不是還以為能再扇我一巴掌?!我還會乖乖任她打?!


    啐,淨曉得先下手為強,一點規矩都不講。


    眼看著她手離我越來越近,我差不多都能看得見她那修得弧形優美的指甲泛著的冷光了,於這千鈞一發之際,我連忙抬手捏決。


    這次捏決結盾定要結一麵鋼硬非凡的盾來,非刮花這鳥兒的指甲不可!


    然而,還不待我豎手扔盾,突如其來的一道冷香幽風拂過,腰間頓時一緊。繼而在畫瀲驚詫的神色之下,我的身體竟被抱起與她擦肩而過。


    一聲清脆幹淨的掌摑聲響徹耳際。


    卻不是我打的。


    我定睛一看,我不知怎的,眼下趴在道殊的肩上,他摟著我背對著畫瀲,站得英挺。而我卻透過道殊的肩膀,看見畫瀲沉寂地正捂著自己的半邊側臉。


    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尚且不及反應,更莫說這隻鳥兒了。


    不過我想,她該是能與我一般反應得過來,是火夕打了她。不然她何故一直如此不動聲色,看來受的打擊不小。畢竟我打和她未婚夫打,不在一個境界。


    原本我與這畫瀲隻是一巴掌的私人恩怨,如今看來,似乎戰火將要上升到一個高層麵了。道殊這廝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不過他替我扇了畫瀲,雖沒能讓我過過手癮,但耳朵卻是得到了享受。


    真真是悅耳啊。


    我從來不是什麽軟心腸,該硬的時候就要硬,該狠的時候就要狠。例如在魔界與我父尊鬥毆時,我就從沒當他是我父尊,不是他揍我,就是我被揍,何時心軟過。


    因此,此次畫瀲不是被道殊扇,也注定要被我扇。畢竟她欠的債是要還的。隻是倘若道殊扇,代價難免會比我扇要大一些。


    指不定兩人會因愛生恨,從此兩相阻隔。


    唔,這樣一想,道殊會吃虧一些。權當他是在幫畫瀲還債好了。


    畫瀲靜默了半晌,焱釆宮的風難得帶了一絲涼氣而不是火氣。她尾音顫抖著抬得老高:“你竟打我?”


    道殊不變喜怒道:“你壞了本君養的凝露草,打過本君座前童子,而今還欲再打,本君亦不記得何曾借過你這麽大的膽子。”說著就抱著我入內殿。


    我掙了掙,道殊卻抱我越緊。我僅僅隻是想糾正,那凝露草不是道殊養的,而是我養的。那廝純粹是想吞掉我辛勤的勞動果實!


    道殊身後,畫瀲失了平日裏的端莊,帶著哭腔吼道:“為了這麽一個不知死活的童子,你竟打我!”


    道殊腳下頓了頓,道:“這裏是本君的焱釆宮,而非是仙子的珞梧宮。往後沒有本君同意,不得踏進這園子半步。”


    “道殊,可我是你未過門的仙妻!”


    一扇門闔上,將那聲音阻擋在了門外。


    道殊繼續若無其事地翻書。外頭畫瀲的聲音鬧了一會兒也知趣地安靜了下去。約摸是離開了焱釆宮。


    見我不吭聲,道殊翻了一會兒書便又勿自停了下來,問我:“你就沒有什麽好說的?”


    我想了想,道:“這次不關我的事,是你主動跑出來要打她的。”


    “嗯。”


    我道:“這樣,我算你便宜點,你欠我一巴掌和凝露草之恩,還清了。還有……”


    “還有什麽?”


    我鼓起勇氣道:“你不能不講理,那凝露草分明是我養的。”


    道殊放下手裏的書,忽然湊近,手指碰了碰我的麵皮,道:“我的東西,沒有哪個敢動。”他這溫溫沉沉的語氣,似在威脅我一般。


    可眼下不是我想動他的東西,而是他欲動我的。誠然,他那唯一的未婚妻我雖想動,卻也被他搶先一步給動了。


    我悶了悶,委屈道:“凝露草是我的……”


    “流錦,我餓了。”道殊將書搭在自己麵皮上,冷不防歎了這麽一句。


    我立馬奔去廚房拿了三碟糕點。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將硯台重新裝滿水,再將凝露草放進去,放狠話道:“這是我在焱釆宮僅剩的業餘愛好了。你若敢搶我的草,我便扒光你的鳥毛。”


    所謂馭人之道,在魔界時父尊有親自教過我,大抵就是當下我這般對道殊的樣子。放狠話前要先給甜頭,他若不肯吃甜頭,便讓他吃苦頭。


    道殊輕輕笑了兩聲,道:“恐怕你是沒這個能耐。”


    我被這廝小瞧也不是一迴兩迴的事情了,這讓我十分丟麵子。然先前見他打畫瀲,那叫一個狠絕幹脆。我默默縮了縮脖子,甕聲道:“那你怎麽才不搶我的草。”


    道殊閑適地拈著糕點往嘴裏送,道:“往後,盡量閉著畫瀲一些。若出焱釆宮就得隨我一道。莫要讓她再有機會打你。”


    我連忙應道:“成交成交,我盡量避著她不打她。”


    道殊重複道:“我是說莫要讓她再打你。”


    我拍拍胸脯道:“放心放心,要打也不會打得很慘烈。我打她與她被打之間,你選一個。”


    道殊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拿過錦帕拭了拭手,波瀾不驚道:“算了,還是你被打罷。”


    通過這一係列的交談下來,我猛然發現了一件極其怪異的事。


    以往,我與他說不上三兩句話,他都要對我連吼帶叫的。怎的受了一迴傷以後,竟變得如此安靜。安靜得令我有點不安。


    我眼尖地看著道殊繼續捧書,便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上麵密密麻麻畫著些我看不懂的符號,越來越覺得不妙,道:“道殊,你近來尤為喜愛看佛經。”


    道殊抬起頭來,與我離得很近,幽邃著鳳目看了我半晌,我大驚:“喂你……莫不是想出家罷?!”


    道殊閉眼深唿吸,卻還是一手將我拎起,摔在了牆壁上。


    我往牆壁上滑下來,大怒:“道殊,你別以為你會看點佛經就了不起,你出家就出家,扔我做什麽?!”


    道殊緩緩往這邊一步一步走來,每走一步我肝肺就縮一縮,人亦跟著往後縮。待縮到牆根再也縮不動了,道殊站在我麵前,身長玉立的,讓我立馬意識了過來我與他在身形上的莫大差距。


    我改了改口,道:“不是,我是說你這麽早出家不好……你不是還有個未婚妻……麽。”


    道殊又離我近了兩步:“看佛經就一定得出家,修身養性不行?”


    “就你這身性都已經這樣了……你想修養就能修養得好麽……”我摸了摸鼻子,嘟囔。


    “你給我站起來!”道殊怒了。


    這聲突如其來的大吼,令我驀地生出一股子久違之感來。然久違之餘,我忍不住哆嗦了下,努力鎮定道:“我本就是站著的。”


    道殊抓著我的後領便將我提了起來,手腕上的玉鏈子脫落,使我與他麵對麵站齊,他拽著我後領的手卻沒有鬆。


    道殊看著我,看得我膽戰心驚。他定定與我道:“流錦,你氣人的本事不小。但我什麽都不與你計較,看佛經修身養性就是不想與你置氣,想寵著你。”


    我瞅了瞅他橫過來的手臂,再瞅了瞅他:“你不想與我置氣,那你還這麽生氣地揪著我幹什麽……”


    “流錦你抓不住重點嗎?!”道殊“蹭”地一下,火氣又上了去。


    我思量了下,仍舊是瞅著那手臂,道:“你還揪著我……”這就是重點。


    哪想道殊突然湊了過來,揪著我後領的手變成托著我的後頸,壓低聲音道了一句:“重點不是我揪著你,而是我寵著你。”說罷他手上一用力,我身體頓時踉蹌著向他靠近。


    腰緊緊被他摟著,我看見他的麵皮倏地在我眼前放大。


    唇上流連著溫軟的觸感,還有淡淡帶著冷香的唿吸。


    那股冷香,我從未細細聞過。如今細細聞起來,卻有些像焱采宮池塘裏,那一盞盞嫣然的芙蕖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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