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主不認君,你們遲早要給她招致禍患,趁早收一收,別做得太過火。”


    鳳緒俯首稱是,等逝歌走遠了,才苦笑道:“正因為知道,才不願意讓主上一個人麵對……”


    **


    穿過翹首往一個方向望的眾多天將,逝歌縱然速度極快,還是聽到了關於風月漫的一言半語。


    士兵甲:“哎,好像是主上迴來了,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士兵乙:“鳳緒將軍和幕夜將軍都過去了,我有點緊張怎麽辦,我還沒見過主上呢!主上長得好看不好看啊?是不是有你們說的那麽厲害?她會不會很嚴肅啊?”


    士兵丙:“別說你,我都有近萬年沒有見到主上了。主上可美可帥了,誰都沒法比!我現在睡得枕頭裏還藏著主上練武場用過的半根箭頭,以後可是要當成傳家寶傳下去的。”


    士兵乙:“為什麽是半根?”


    士兵丙:“因為另外半根被掰成了四瓣兒,給其他幾個搶走了,媽的,龜兒子,老子遲早要搶迴來!”


    士兵丁:“嚶嚶嚶……你說,主上不會是不要我們了罷嚶嚶嚶……我還準備等立了功就向主上求親呢嚶嚶嚶……”


    士兵戊:“嚶你個頭!就你這娘們兒兮兮的熊樣還想娶主上,主上都比你有男子氣概,簡直白日做夢!”


    士兵丁:“嚶嚶嚶,我就在做白日夢啊!嚶嚶嚶,不然我就一點盼頭都沒有了。”


    士兵戊:“……你特麽給老子閉嘴!趕緊把這些魔族處理了,一會兒得幹幹淨淨去見主上!”


    ……


    逝歌真是聽得哭笑不得。


    青簷花掛在逝歌的衣襟上一動不動,一直等逝歌去淩霄殿把事情與天帝交代了一遍,又取走了一些燭淚,出了九重天的大門,還不見她化迴來。


    逝歌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要不要去見一見?”


    青簷花沒動靜。


    沒有得到風月漫的迴答,逝歌也不惱,自己笑了一聲:“你那些兵還挺有趣的。也就你帶得出來,一個兩個跟你一個德行。”


    青簷花還是不動。


    逝歌終於覺察到了不對勁,一把扯下青簷花提起來,看了一會兒,倏爾握在掌中一點一點收攏五指,將青簷花捏成了藍色的花泥,臉色霎時鐵青。


    “好,好你個風月漫,竟給我來這招!”


    滇婆海附近,離天界營地還有一段距離的一個林子邊,突然光芒微閃,從虛空中跌出來一個人。


    他在地上滾了一圈卸去力道,才站起來,拍拍身上沾上的草屑,罵罵咧咧走了,隱約聽見他在罵著什麽說話不算話騙人之類的,然而雖然嘴上不饒人,他卻是十分熟練小心地摸去了前方營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沒走多遠,從他出來的虛空,光芒就要消散的時候,從裏麵掉出來一串青簷花,悄無聲息地掉進了草叢裏,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待到他走沒影了,那草叢裏才晃動了一下,一雙手扒開草叢鑽出來,嘴裏叼著一根狹長的草葉子,一雙眼睛明亮又得意。


    “不曉得逝歌啥時候能發現我金蟬脫殼,哈哈哈,估計得氣得不輕。不過……”


    她眼珠子轉了轉,吐掉了草葉子,眯著眼睛看了下方向,笑了聲,“先給你打個預防針也好,我怕你後麵會氣瘋。”


    找準方向,風月漫大搖大擺地往營地而去。


    “你想得到的事情,我怎麽會想不到呢。你無非就是懷疑玄伊昀是潭岄罷了,既然如此,不去會一會就不是風月漫的風格了。”


    想法很好,然而現實有些殘酷。


    風月漫走出去沒多遠就被人攔下了,冷言冷語透露出來的信息都是看不起她,更不肯放她進營地。


    “我一看你就像魔界派來的細作,還想見我們將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模樣……什麽,你不是魔界的,那行啊,拿天帝手諭來,有手諭才能進。”


    風月漫:……


    老子叉你大爺!還不如學幕夜潛進去呢,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舒翎的軍帳裏了!


    風月漫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


    攔她的士兵以為她是知難而退,紛紛發出嘲弄似的笑聲。


    風月漫低頭看了看身上破破爛爛還髒兮兮的衣裳,無奈的笑笑,還真是落難鳳凰不如雞啊。


    她正要掐訣換一身行頭,卻突然聽見前頭傳來震天的暴喝聲,遠遠還能看到法術相鬥的光芒,真是張揚得很。她還沒搞清什麽情況,便見攔著她不放行的幾個士兵神色一凜。


    風月漫仗著臉皮厚,略微又湊近了些向他們打聽:“這是……又打起來了麽?”


    那士兵本來不想理她,卻想了想,還是給她解釋了一句:“聽號角,似乎是那個女魔君在叫陣……”


    解釋到一半,其他幾個也驀然想起了什麽,手中兵器“唰唰唰”就對著風月漫。


    “你也是女的,退遠些!就算不是女魔君,也不許靠近軍營來!”


    風月漫:“……”我該誇你們還真是警覺嗎?


    風月漫活動了一下手腕,一邊祭出百花焰,一邊故意道:“除了女魔君是女的,你們似乎忘記了,天界還有一個厲害的女人。”


    她忽而神色一凜,凝神望向他們身後一處,“咦,那個女人是誰?”


    幾個士兵下意識迴頭朝風月漫指的方向看,什麽都沒有,立即反應過來,怒而迴頭:“你這……”


    然而將將風月漫站得地方已經沒有人影了。


    幾人呆了一下。


    “哈哈哈……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守門啊!”


    從後方遠遠傳來風月漫的聲音,從聲音的大小來看,已經去得很遠了,所過之處完全不掩飾其行蹤,軍營裏頓時一陣動蕩,簡直囂張極了。


    守門的幾個士兵張了張嘴,有個反應慢的,突然問了一句:“天界還有一個厲害的女人……說的是誰?”


    “莫不是……天地戰神風月漫?”


    “……那要不要去報?”


    “……等你去報,人都到將軍跟前了。算了,如果真是天地戰神,誰都攔不住。”


    **


    煙霧繚繞的滇婆海上,遙遙對立兩方,一方魔氣衝天,一方仙氣滌蕩;一方憤恨難消,一方震驚不已。


    “你就是魔族女君?”舒翎勉強將眼底的震驚壓下去,抱著手似笑非笑,“玄伊昀……什麽時候天界的叛徒都能當上魔界的魔君了?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以後我要是落魄了,大約也能搶個魔君當當也說不定。”


    那叫陣的女人紅衣黑發,手提飄渺神鞭,可不就是天界的叛徒龍族女君玄伊昀。


    玄伊昀也不生氣,掩唇而笑,隻是笑聲卻像是一道尖銳的催命鈴一樣刺耳,響在每個人的耳邊,怎麽都擋不住。


    “承蒙天界照顧,本君正是魔族現任女君,潭岄。要是真的有那麽一天,這君位讓與將軍又何妨。”


    玄伊昀抬手做了一個謝禮,眉眼之間卻全無謝意,謝禮也隻是虛晃了晃就收,一邊收還一邊漫不經心道,


    “原想這些年,天界對本君有照應的恩情,我也不該這麽狼心狗肺倒戈相向,不過現在倒是有件事天界做得不厚道,所以本君免不得要向舒翎將軍討教了。”


    舒翎還沒開口,他身後的天將就怒道:“顛倒黑白!要戰就戰,何必多言!”


    “咯咯咯,瞧這話說的,本君可是文明人,講道理的。”說到這裏,她突然揚起聲音高聲問道,“是不是!”


    她身後眾多的魔族異口同聲高喊:“是!”


    她好似很滿意,含笑望著舒翎。


    舒翎微微皺眉。


    這些日子魔族多為偷襲,作為魔族女君的潭岄更是從未露麵,今天突然來這一出正麵叫陣,而這個魔族女君更是天界叛徒,怎麽都讓人覺得不對,這讓舒翎多了一個心眼。


    “這可真是一件新鮮事,潭岄女君想如何,不妨直說,繞來繞去的,我聽得頭疼。”


    玄伊昀等的就是這句話,舒翎的話音方落,她立即就接上了,語速緩緩,不急不躁,但說的內容卻讓人咋舌:


    “也沒什麽,就是將軍大約還記得,我魔族魔神曾為天界風月漫斬殺,這麽多年,我族耗盡心血,好不容易將魔神複活……”


    魔神複活。


    四個字就將天界陣營轟然炸開,人人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嚴陣以待。


    玄伊昀眼風掃了一遍,樂了:“急什麽呀,我話還沒說完了。我族魔神雖然複活,但大家都曉得魔神不喜拘束,我們也並不能指使魔神做什麽,就任由他老人家去遊玩訪友了。然而……”


    她神色驀然一沉,眼神犀利而陰鷙,充斥著滔天的怒氣。


    她提著鞭子的手驀然一指,一字一頓,聲聲泣血。


    “然而你們天界逼人太甚,趁他老人家初複生力量不足,竟然設計再次圍剿魔神!如此不擇手段,竟然好意思稱天道正義,簡直令人發指!此恨不消,此仇不報,妄為我魔族兒郎!”


    她的鞭子驀然甩出,在兩方中央的滇婆海上震起滔天巨浪。


    “今日你天界若不給我一個交代,修怪本君手下無情大開殺戒了!”


    “殺!殺!殺!殺!——”她說完,身後的魔兵就一聲一聲叫囂著,個個眼睛冒著血光。


    玄伊昀笑靨如花,在最前麵尤為突出,簡直妖豔得耀眼。


    舒翎握緊了手中的劍,緩緩揚起了一個冰冷的笑。正要說話,卻突然被兩個字打斷:


    “誰敢!”


    倏爾,一道厲芒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從舒翎後上方劃下驚天一擊,將蕩起的萬千水花化作利刃,掃向魔族,瞬間無數魔族中招,被小小的水珠子擊來的力道撞得倒飛出去,哀嚎著摔作一團。


    時間在這一刻靜了一靜。


    一時之間,隻聽見魔族陣營傳來的哀嚎聲。


    舒翎笑意微僵,迴頭看去。


    玄伊昀更是沉著臉,目光似世間最毒的毒蛇,緊緊盯著那一方。


    隻見天將忽而騷動起來,逐漸分開了一條大道。


    一個女子提著槍,一步一步走上來。


    她雜亂的短發在她行進的時候一寸一寸長及腰下,在風中蕩了一下便自主地高高紮起,配上了鳳銜珠的發冠。


    她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逐漸也變了樣,漸漸化作了貼身的鎧甲,鮮豔的紅與幹淨的白相間,宛如白衣上染血。


    她一步一步,眾人便隨著她的步伐一點一點擯住了唿吸。


    她臉上是淡淡的笑,然而她的眼神隻是漫不經心似的一掃,被掃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可怕了!


    但要問可怕在什麽地方,卻沒有人說得上來。


    她走到了陣前,劃了一下手中的槍,看著玄伊昀重複了一遍。


    “誰敢。”


    舒翎眼中神色變了變,最後利落地翻身下馬:“天地戰神。”


    天地戰神風月漫。


    那個傳說中不敗的天地戰神。


    舒翎單膝跪於風月漫身後,而舒翎身後的天將靜了一靜,緊跟著舒翎齊刷刷跪下:


    “見過天地戰神!”


    風月漫笑了笑,倒沒說舒翎什麽,淡淡道:“跪我一個女人做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不懂嗎?”


    舒翎很從善如流地起了,身後的天將也齊刷刷地跟著起來,表麵上是聽風月漫的話,但實際上因為什麽,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風月漫沒有迴頭,卻突然開玩笑道:“不過哪天我若是死了,你們定要跪一跪我,好歹我也賣命了這麽多年不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她身後一片寂靜,就好像對於她的笑話,沒一個人覺得好笑。


    她也不在乎大家笑不笑,隻看著玄伊昀,笑道:“一開始逝歌懷疑你就是潭岄的時候,我還有些不大相信。”


    玄伊昀麵無表情的臉突然露出一個笑,朝著風月漫拋了一個媚眼,媚眼如絲道:“那現在呢?”


    “現在麽?”風月漫道,“眼見為實不是嘛。”


    玄伊昀噴笑,慢條斯理道:“眼見的,有時候也不一定為實,這還是你教我的。”


    她話還沒落,風月漫猛拍一下大腿,嚇了眾人一跳,搞不清她想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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