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漫聽完詫異不已:“既然如此,你應該先稟明天帝調兵才是,你拉上我,就你我兩個人,去頂個屁用哦!”


    “……東海東南三萬裏便是封印之一的海底城,對外那裏駐守了三萬天將,然而我卻知曉,那裏還隱藏著兩萬精兵,是你昔日的親兵,非你的調令無法調動。”


    “……”風月漫聽完似笑非笑道,“喲,你倒是對我了解得很嘛。想調海底城的兵,算盤打得不錯啊。”


    逝歌隻看著她,不說話。


    風月漫想了想,正色道:“海底城確實駐守了兩萬親兵,但你大約不曉得,那時候我打算拆亂我的親兵編入其他部,我的部將幕夜堅決不同意,私自帶著兩萬兵馬走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去了海底城。這將領帶著兵,違抗軍令,私自走了說出去總歸是不好聽,我便替他瞞了下來,對天帝的說辭就是隱藏在海底城看護封印。”


    “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我都不一定能調動,你叫我基本上等於白叫了。我們還是迴去找天帝要兵馬罷。”


    逝歌聽完,挑了挑眉:“是麽?你倒是縱容得很。”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不過,來的路上我已經往海底城遞過消息了,幕夜將軍的意思是,若你領兵,他們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風月漫渾身一震,抖著手指著他:“你你你……”抖了半天,覺得自己狀態不對,趕緊收迴手調整了下狀態,“調得動又如何,不過區區兩萬兵馬。”


    “……你對你自己帶出來的兵就這麽不自信?還是對於你帶兵這件事不自信?”


    風月漫沉默了一會兒,支著額頭苦笑:“你可真會戳人痛腳。你說的不錯,我對自己再次領兵已經不那麽自信了,因為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所向披靡的天地戰神了。這迴傷得實在太厲害,我已經覺得自己,無論是法力還是智力,都開始力不從心,那種壽命在指尖以看得見的速度流逝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我……”


    “怕什麽,不是還有我嗎。”逝歌漫不經心地打斷她,看向了遠處的團雲。


    “?!”風月漫睜大了眼睛望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逝歌見狀,頓時微冷了臉:“怎麽,親也親了,摸也摸了,孩子都打算要了,你不對我負責?”


    “負、負責……”風月漫結結巴巴道,“你大爺,你說的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說呢?”


    風月漫繼續瞠目結舌:“我從來沒想過有這樣一天……”


    說到一半,她忽而停嘴,拍了拍自己臉蛋讓自己清醒些,當即就拒絕了,“逝歌,你幫我我很高興,但若是我想的那樣,我不同意。你知道我的情況,我天生就缺了情愛不說,如今還是個命不久矣的人,之前想要個孩子,既是因為無聊,也是想留點骨血。而你不同,你還能活很久……”


    “沒什麽不同的。”逝歌眯起眼睛笑了,“你並非是天生缺了情愛,隻是你的天賦分走了而已。如今你生命將逝,天賦在褪化,情愛方麵自然在逐漸恢複,否則我們也算是認識了這麽多年,你如何會突然對我萌生了興趣?”


    “而我之前說過,等你找迴你的身世,就能找到活下去的辦法。我之前去東極王宮舊跡走過,拿到了東極公主的一些東西,這些年已經研究出了一些頭緒,但有些深入的東西,還需要徹底解開你的身世才能得知。”


    風月漫敏銳地抓到了關鍵字眼:“這些……年?”聽起來好似時間很久了的樣子?


    逝歌無聲地笑了笑:“風月漫,我其實對你從來沒有說過謊。你還記得你曾經一起血戰八方的摯友,坤妃的原形是什麽嗎?”


    “坤坤的原形是天地之初第一隻妙音鳥……”風月漫說到一半猛地靈光一閃,抓住了關鍵,“妙音鳥?”


    妙音鳥,天地之初第一隻妙音鳥?


    她第一次遇見逝歌的時候,他的肩頭就停著一隻妙音鳥,難道說坤妃與逝歌的那隻妙音鳥有什麽關係?還是說……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肩膀上的那隻妙音鳥,就是坤妃?”


    逝歌微微頷首。


    風月漫皺起眉頭,手胡亂地刨著亂糟糟的短發,覺得心口又有些疼了。


    “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你而去。阿綾死的時候我不在,後來我在亂音山下找到了她給我的留音石,懇請我補好雪魂槍,一年後去西極找一個在九天玄雷中降生的姑娘,將雪魂槍送給她。”


    “補好之後的雪魂槍,便是你手中的百花焰,你降生的時候我擲給了你,順便給你解了圍。說起來,我比你自認為第一次見到我之前就見過你了。”


    “不過給你送了雪魂槍之後,我並沒有特別照料你,因為你在我當時看來毫無用處,如果需要人庇護,也不值得我多注目,因而你才在那時候摸爬滾打很多年,還沒學會怎麽使用你的力量。”


    “直到那次支河邊上。”


    風月漫乍聽之下,其實並沒有特別憤怒,甚至於她都沒什麽特別的情緒起伏,就好似逝歌說得那個基本等於被拋棄的主人公不是她一樣。


    她琢磨了一下,或許跟她這麽多年養成的心境有關吧,她從來都堅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戰勝一切、去爭取自己要的一切,從來沒有想過依靠誰,對於逝歌來說,別說她當時隻是東極帝君的女兒,恐怕就是他自己的親女兒,都差不多是放養的態度。


    呃,隻能說,那時候信奉力量,與現在人們的信仰不同。


    說起來,那迴支河邊上,她差點死掉之後不久,就觸發了百花焰裏沉睡的花焰的殘魂,從而以師徒傳承的關係,繼承了百花焰的槍法,與風月漫這個名字。


    再後來不久,她就遇上了坤妃,從此攜手打遍天下無敵手,成為上古時候聞風喪膽的並蒂女煞。


    後來初分,爆發了大戰,她與坤妃雙雙入了神族,並蒂女煞的名頭才逐漸淡去,從此開啟了她天地戰神的漫漫征途。


    以前一直沒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如今逝歌提示之後,她竟然發覺她天地戰神的征途之中,幾乎都沒有離開坤妃的影子。


    坤妃是個聰慧但不愛動腦子的人,隻想唱歌和打架,但偶爾風月漫困擾的時候,她卻總能不經意地給出啟發。


    那時以為是天意,現在迴頭看,約莫是逝歌的意思吧?


    想到這裏,想到自己整個生命之中基本上都有逝歌的影子,風月漫心底十分複雜。


    這算什麽?


    風月漫坐在雲頭,仔仔細細將自己這一生迴顧了一遍,卻突然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覺得好笑。


    她從前自詡是生於天地,成名之後更是被人封為天地戰神。她以為這是天意,天生她來結束大戰,她也因此自豪過。


    後來逝歌卻說她的一生是東陵公主阿綾強行給她的,她根本不是天生的,那時候她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為她後麵的路鋪的更順暢而已,她理解花焰的做法。


    再到後來,昏迷之中見到了花焰,她記憶蘇醒,發現自己也不是花焰的女兒,而是基本可以等同於花焰。


    她記起了亂音山上,花焰麵對魔族入侵自己疆土,屠殺自己子民,將自己逼得走投無路的那種絕望,痛恨自己力量太弱小誰都保護不了的那種窒息,她也覺得花焰施展秘術挺好的,至少她替花焰完成了心願,替她活到了太平盛世。


    可以說,如果不是花焰,她根本不可能存在世間。


    而現在,逝歌竟然含糊地告訴她,她出生之後的路,幾乎都是他鋪的,她才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她其實就是被製造出來對付魔族的兵器而已。


    那種永遠都活在別人的手掌心的感覺,幾乎將她淹沒。


    她微微俯身,一手撐在雲上,一手捂著心口,急促地大口大口喘氣。


    站立在前麵的逝歌發覺不對,蹲下來扶著她肩膀:“怎麽了?”


    風月漫覺得自己這狀態不對,想抑製住腦海裏喧囂的念頭,但明顯壓製不住。


    她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猩紅地望著鏡歌:“逝歌,我覺得我自己不太對勁……”


    逝歌臉色驀然一沉,手掌運氣一抹靈光,繚繞風月漫周圍飛舞,一閃一閃,逐漸湮滅。然後逝歌再次運氣靈光,這樣反複多次,風月漫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身子一軟,撲進了逝歌的懷裏,胸口還在起伏不停。


    逝歌攬著她,眼底蘊起滔天的寒意:“是殘留在你體內的魔氣作祟。這魔氣來得蹊蹺,藏匿得很深,似乎是來自於魔神霄暝。”


    風月漫閉著眼睛,待唿吸順暢一些了,才從逝歌懷裏支起身子,坐在一邊,思索道:“我隻在那次見過霄暝,那時候他完全不是我的對手,不可能在我毫無察覺之下在我身體裏種下魔氣。真要說可能的話,就隻有玄伊昀傷我之後,不是她,就是之後我接觸了什麽。若真如此,連我都毫無防備差點著了道,要是對玄伊昀出手,她根本不是對手……”


    風月漫皺起眉頭:“我記得那時候玄伊昀是追著孟葉去的西極天塔,你們後來可找到了孟葉?”


    “孟葉?蓬萊君的那個小白臉兒子?找到了,屍體被發現在西極天塔附近的一處山坳裏,被發現的時候,已經被魔氣腐蝕了大半,鳳緒上報九重天的同時,玄伊昀便叛出了天界,打傷鳳緒破壞封印,西極天塔自此失守。”


    風月漫無言。


    這個孟葉就算有問題都沒法去追究了,看來玄伊昀的事情她需要重新定義了。


    經過這個插曲,風月漫已經忘了先前逝歌說什麽了。


    祥雲一路向著東海飛去,風月漫給幕夜送了一封短箋,為了防止半路被人截胡,風月漫沒有用折紙傳信術,而是用了當初她軍中的特殊傳信之術,這個法子僅僅用於軍中,隻有特定手法才能解開讀懂,算是軍方加密通訊。


    快到東海的時候接到了迴信,不過,呃,怎麽說呢,風月漫望著傳迴來解開之後的短箋有些無語。


    一坨紙團成一團,這是多不待見她?她好歹也折了一隻小紙魚賣了一下萌,幕夜那家夥就給她迴了這一坨?


    逝歌將祥雲降下來,風月漫撿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往上一坐,展開手心裏的一坨紙,扭曲著臉看了半晌。


    逝歌走過來:“幕夜將軍說什麽了?”


    風月漫尷尬地笑了兩聲,慢吞吞地把信給他。逝歌帶著些許疑惑接過來看了一下,之後,呃……


    隻見信上寥寥數字寫道:跪舔並高喊大爺我錯了,否則不來!


    逝歌:“……”


    他深深地看著風月漫,果然是這女人能帶出來的兵,嗬嗬。


    隨後,慢條斯理地將短箋重新揉成一團,搓成灰,拍掉。


    “你跟你底下的將領平時都這麽相處?”


    風月漫捂著半邊臉,做出一副牙疼的表情:“幕夜是我手底下最小的將領,年紀小嘛,大家都讓著些,被寵壞了,什麽都幹得出來。”


    逝歌挑眉,不置可否。


    “不過雖然性格差了些,但正事還是很靠譜的。”


    風月漫說罷就起身,拍掉裙子上粘上的草屑,對逝歌道,“走罷。”


    “去哪兒?”


    “幕夜已經到了,去他那兒,他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逝歌微微詫異。


    風月漫走了好遠,發現逝歌沒有跟上,折迴來二話不說就拉著他袖子,繼續走:“你還真是,我不拉著你你就不走了?這麽傲嬌,還是不是男人啊。”


    逝歌沒解釋,順勢跟著她走,邊走邊貌似無意道:“你們軍中的傳訊看起來很神秘。”


    “沒啥神秘的,主要是你不會而已。”說到這裏,風月漫幡然醒悟過來,知道他是好奇了,笑出聲,“你是好奇幕夜傳來的短箋?你看到的那句話隻是障眼法,用特殊的手法解開之後才是訊息。奇怪,白繕說你坐鎮西荒軍中,怎麽,沒有人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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