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漫才剛剛不見,封印旁邊的角落裏就飄起了縷縷黑絲,一個黑影若隱若現,嘴角一抹邪笑。


    “天地戰神麽……”


    黑影才一開口,封印中立即出現一抹淡淡的龍影,遊走在封印中,衝著他兇猛地吟吼。


    黑影眼神一斜,嘲諷道:“嘖嘖,你吼得再兇又如何,還不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掉進去,而沒有絲毫辦法,你也就隻能衝我吼吼了。就剩一絲殘魂了的龍族君上,你還是悠著點罷,這樣說不定還能多苟活些時候呢。”


    說完,那抹黑影就化成一縷黑煙,消失不見,隻留下封印中的龍影,暴躁不堪地遊走,哀哀悲鳴。


    **


    天界。


    司命連滾帶爬的衝進了琉璃宮,推開了要來扶他的白繕,一口氣衝進了逝歌的寢殿,氣都還沒喘足就飛快道:“藥尊神不好了出事了!龍族女君在西極天塔遭人襲擊,重傷昏迷不醒,天地戰神失蹤,目前生死不明!”


    “哐當——”逝歌手中的書冊一瞬間砸到了地上。


    淩霄殿中氣氛有些壓抑,天地戰神在西極天塔封印邊上遇襲失蹤不是小事,先不說她地位如何,就說出事地點,也是十分微妙的。


    天帝在第一時間就壓下了消息,因而知道的人倒是不多,不過……


    他眼風瞟向了端坐一旁神情淡淡,甚至還有心情品茶的藥尊神,卻有些摸不透他這個時候來他這裏,是為了什麽。


    “上神這是……”


    逝歌捏著茶盞,有一下沒一下地旋轉:“西極天塔之事,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一聽西極天塔,天帝神色立即變得肅穆:“孤已將天地戰神失蹤一事暫壓下來,她素來神出鬼沒,隻要不是故意挑撥,倒不是什麽大問題。但長此下去,依然不是辦法,於公於私,天地戰神必須活著迴來!”


    天地戰神必須活著迴來。


    至於活著迴來的是不是風月漫本人已經不重要了,天帝需要的是天地戰神的頭銜而已,非常時刻將采取非常手段。


    天帝眼中頓時劃過一道厲芒。


    “此事蹊蹺得很,西極三萬天將均無事,唯獨天地戰神與龍族女君遇襲,事後卻找不到半點線索。龍族女君已經送往藥廬救治,恐怕許多線索還得等她醒來才能知曉。”


    天帝來迴踱步,“如此被動,到不知是否與魔神霄暝有關。”


    逝歌啜了一口茶,主動請纓:“那此事我便走一趟罷。”


    天帝斷然拒絕:“不可。上神身份尊貴,若再出意外……”


    逝歌不重不輕地擱下茶盞,起身:“若我也出事,陛下縱然派遣再多人,也是無用。”


    天帝語塞。


    的確,如果就連同為上古神的藥尊神都擋不住,四海八荒還真沒人能擋得住了。


    他沉默。


    逝歌撫平了衣袖的褶子,雲淡風輕:“陛下無虛憂慮,天地戰神並非嬌生慣養出來的,從上古以來,大風大浪都渡過了,沒什麽能難得住她。況且她的心在這裏,但凡她還有一口氣在,必定是會迴來的。”


    天帝頗有感觸,歎口氣:“這是最好的設想了。”


    出了淩霄殿,逝歌第一時間沒有去西極,而是去了司命府上,打聽了一些消息,然後又去藥廬親自看了看玄伊昀的情況,才收拾收拾包袱,施施然飛往西極。


    **


    天,是透著絕望的灰暗,沉沉壓著,陽光是毒辣的,而月色卻是慘白的。


    地,是處處龜裂,不見河流的幹涸,野草是枯黃的,樹木是扭曲的。


    空氣中彌漫著塵埃與血腥的混合味道,淒淒哀哀的歌聲斷斷續續,時遠時近,讓人聽不清在唱的什麽。


    一日翻過一日,風月漫將百花焰當作拐杖用,意識醒著的時候,就拖著胸口破了一個洞的身體,在漫無邊際的荒原上慢慢挪動,堅持不住了,就往草堆裏一藏,等待下一次醒來繼續。


    從她醒來後整整三天,明明耳邊還有淒涼的歌聲,但就是沒有遇上一個人,倒是她身上的血腥味,引來了好幾撥目露兇光的野獸。


    好在這些野獸看著兇殘,但實力還沒有很兇殘,百花焰與青綾足夠解決的。


    隻是她在這裏感受不到一絲靈力的波動,自然也沒辦法修煉,沒法自愈,而且百花焰與青綾僅有的靈力,也不能輕易浪費在這些地方。


    因而大多數時候,都是風月漫設陷阱攔殺。她法力盡失,沒辦法打開乾坤袋,這些野獸倒是順便解決了她缺水缺糧的困境,似乎也蠻不錯的。


    風月漫樂觀的想著。


    扯了扯身上又髒又破的衣裳,搓掉上麵幹掉的血塊,順手抓了一把幹草將胸口的洞堵住,好歹將胸口止不住的黑血堵住了些。


    她的一頭長發已經與雜草無異,鳳銜珠的發冠早已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一頭黑發正亂糟糟的頂在頭上。


    風月漫歎了口氣,幹脆揮動百花焰,利落地將長長的頭發絞斷到耳根,抓了幾把之後就不管了。


    如果不是她高聳的胸擋不住,乍一看倒是和野小子無異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


    第四天的時候,她終於靠近了歌聲,看到了人。


    嗯,很多人,死的那種,還發臭了。


    來來往往的將士,卻好似沒有聞到一樣,都默契的沉默著,將身邊死去的同伴,一個一個葬下,偶爾忍不住了,才會壓抑著,斷斷續續地哽咽,低聲唱著或纏綿的鄉曲,或悲壯的戰歌。


    “……月光照我心,送我歸故裏……”


    “……莫忘呀姑娘,七月十四接他衣冠還鄉。”


    風月漫微怔。


    她望著這一片浸足了鮮血,呈現暗紅色的土地,腳邊還有殘破的鎧甲與斷裂的刀戟,仿佛看到了她當年的模樣。


    親手埋葬同伴,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很不好受,但她卻不能退縮,因為身後有她要保護的更多人的親人同伴,更有需要堅守的道。


    她緩緩蹲下來,抓了一把暗沉的泥土,久久沒有抬頭。


    她必須迴去!


    細微的腳步聲往她的方向而來,她恍然醒神,晃了晃意識逐漸模糊的頭,咬破舌尖,握著百花焰暗自戒備。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風月漫聞到了與空氣中的味道截然不同的香氣。


    淡淡的花香。


    是個女人,且是個身份不低,膽子不小的女人,不然不會這麽淡定的走在劫後的戰場。


    這對風月漫來說是個好事,也可能是個壞事。


    女人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風月漫照距離算了算,越發警惕,這個距離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劫持她或者傷到她的!


    換句話說,女人停步的地方,進可攻退可守,著實不簡單。


    風月漫正在飛速思考脫身的辦法,就看到身邊的枯草以看得見的速度變綠,青蔥可人,還開出了潔白的小花,在風中搖曳,香氣飄散在空中。


    風月漫愣了。


    這種能力……


    一柄銀色長劍撥開了風月漫眼前鮮活的花草,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天地戰神?”


    著煙青色衣裙的女子,木簪盤發,額間是一枚墨色的墮仙印,眉眼之間全無情緒,眼神冰冷而空洞。


    風月漫傻傻的望著她,張了張嘴,冒出一句話來:“小青女你怎麽變得這麽冷豔了?”


    青女,青神的女兒、漣玉的姐姐,那個幾百年前渡了神劫,卻不肯歸位自行墮天的神女。


    當年,她可是個活潑俏麗的姑娘,光芒四射,怎麽才墮天幾百年,就變得這麽冷酷了?


    時光是把殺豬刀嗎?風月漫有些接受無能。


    青女確認了是她,就收起了北冥劍,朝她伸出了手:“有人托我尋你,走罷。”


    風月漫仰著臉,死皮賴臉道:“不行不行,我沒力氣,走不動了,要不你背我唄。”


    青女:“……”


    片刻之後,青女麵無表情地背著她往前走。


    風月漫正好有了些許精神,問題就源源不斷了。


    “小青女,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啊?要迴來嗎?哎青神的位置還給你留著呢,玩夠了就迴來呀!”


    “小青女,你爹呢?他沒跟著你攆了嗎?還是說他被你甩掉了呀?”


    “小青女,是誰托你找我的呀?”


    “小青女,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小青女,你身上有藥嗎?我覺得身上好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呀?”


    青女:“……”這真的是要死了的人嗎?


    “我送你去看大夫。”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青女突然道,“謝謝。”


    這個謝謝來得莫名其妙,不過風月漫倒是聽懂了。她在謝她幾百年前放她出了九重天,否則勢必要被抓迴去壓天牢中,永世不得出來,因為墮仙太過危險,他們非仙非魔不在六道中,戰鬥力又爆表,一言不合就要釀成血案。


    但是青女不一樣。


    風月漫沒有說話,閉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她依然記得當初青女的迴答:


    ——“為何墮天?”


    ——“蒼生不仁,天道不公,神明無用,不如墮天!”


    如果說風月漫心中的大愛,是天界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仙友,那麽青女心中的大愛,就是三千界芸芸眾生,那些渺小的人類和生靈。


    即便她墮天,風月漫始終相信,心中有大愛的人不會成魔。


    風月漫閉著眼睛,無聲無息的養神了好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皺著眉仔細聽了一會兒,道:


    “小青女,你的心呢?”


    當初青女是狠了心自己剜心墮的天,她放她出九重天的時候,順手將心還給她了,如何現在依然聽不到她的心跳?


    青女依然是長久的沉默,隔了好久,久到風月漫都快睡著了,才聽到她冷冰冰地扔下了兩個字:“丟了。”


    伴隨這兩個字,風月漫還沒反應過來她是在迴答之前的問題,就陡然失重,然後“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咳了兩聲,又吐了一口黑血,迴頭就沒再看到青女了。


    忽然聽見前麵“吱嘎”一聲,近在咫尺的竹籬笆門忽然開了。


    風月漫迷迷糊糊去看,好一會兒才看清那人的樣子,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就在心中罵了一句。


    老子叉你大爺!


    開門的人,正是那個看她不順眼的死對頭,百花仙子漣玉,青女的妹妹。


    漣玉顯然被一身血汙,趴在門口的風月漫嚇到了,冰清玉潔的一張臉,冷冷地看著她,她手中端著一個水盆,顯然是要往外麵潑水的。


    風月漫毫不懷疑,漣玉會將整盆水潑她身上。


    到底是風月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漣玉涵養很好並沒有潑她水,而是端著水盆走出來,將盆中的水遠遠潑到了一邊,又端著木盆走迴來,視若無睹地從風月漫身邊走過,進了門,嫋嫋遠去。


    風月漫:“……”


    看來她得罪漣玉著實不輕啊。


    然而漣玉雖然沒有理會風月漫,卻也沒有關門。


    風月漫躺了一會兒,攢了些氣力掙紮著起來,倚著百花焰顫巍巍地跟進去。


    什麽?你說女主角丟人,不夠骨氣血性?


    拜托,這個時候要什麽臉啊,活著才是硬道理。


    風月漫深諳此道。


    她滿頭是汗地挪動了幾步,卻見漣玉眼神複雜地迴轉來,站在不遠處看她,眼神打量了又打量,似恨似怨,忽而停在她胸口的位置凝滯了,微微變色。


    疾走兩步過來,半攙半拖的將她弄進了屋,牡丹令轉手托到了手中,另一隻手點繞,便從牡丹令中滲出絲絲綠色的光點,漸漸沒入風月漫體內,為她補充了生氣。


    風月漫隻覺得精神好了許多,梗在胸腹之間的那道不上不下的濁氣也散了不少。


    做完了這些,漣玉卻依然沒有與她說一個字,隻拿出一道符,捏了一下:“小裳,什麽時候迴來?”


    對麵傳來一個軟糯糯的童音,用一種軟萌的調子道:“軍營裏傷亡嚴重,我正在為大將軍診治,漣玉姐姐,怎麽了?”


    說到一半忽而語調一變,似乎是反應過來了,軟萌的童音立時變了調,“你受傷了?”


    “不是我,是我一個……”漣玉看了風月漫一眼,麵無表情道,“一個朋友,不知怎麽落到了這個地方,情況不是很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上神,你的夫君又掛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涼涼公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涼涼公舉並收藏上神,你的夫君又掛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