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殊離立在一旁,自懷裏摸出一包蜜棗,慢慢吃著,以看戲的神情等著看楚不休破案,臉蛋笑得甜甜的。


    陳耀祖目睹一個小書僮在主人麵前大模大樣的吃零嘴,皺皺眉,卻也不說什麽,心想自家的仆人可不許這麽沒規矩。


    楚不休視若無睹,很快便見到武師打扮的年輕人走來,中等身材,長得不難看,至少看起來不討厭。


    不待他走近,楚不休劈聲叱喝:“卓玉棟,你誤殺小翠又害死主人,更可恨嫁禍於奶娘,毀她舌頭,你難逃公道!”


    卓玉棟渾身一震,道:“不可能……”


    楚不休接口道:“不可能被發現是不是?小翠死後不甘,一縷冤魂托夢給那可憐的奶娘,奶娘鳴鼓伸冤,不然吾等怎麽找上門?”


    卓玉棟搖頭道:“死人會告狀?完全一派胡言!”


    楚不休冷笑道:“可露出馬腳了,大家隻知小翠失蹤,你怎知她已亡命,莫非你看見有人殺人?”


    卓玉棟這才明白上了惡當,但隨即又鎮定下來,道:“是閣下這麽說的,說小翠被殺的也是你,我隻是一時驚訝,不瞞你們,我很喜歡小翠,她死對我打擊很大。”


    楚不休聞言便知這人很精明,知道扯出小翠,幹脆主動說出喜歡小翠之事,反而讓人感覺他不可能傷害小翠。


    陳耀祖便是這麽想,道:“是啊,官爺,卓師父不可能殺害小翠,第一個發現小翠不見了的人就是他,由此可見他很關心小翠。”


    卓玉棟喜形於色,道:“多謝二爺替小人伸冤,這裏如果沒什麽事,我還有些地方沒去巡視。”


    陳耀祖揮手道:“好,你去吧,有事再叫你,仔細到各處看看,發現可疑人物便提捉起來,可別再發生兇案,另外叫人備倌……”


    楚不休打斷他話,冷道:“陳二爺,請不要妨礙辦案,不然可以將你以同謀者的罪名捉起來。”


    陳耀祖微慍的看向江捕頭,江捕頭道:“二爺,請多包涵,這位是府衙裏的智多星,他這樣說必有深意,二爺不須急於要人到處巡邏吧?”


    陳耀祖怫然不悅說道:“這樣忠心的護院師父,又怎會傷害自己人呢?你們應該把力量用到尋找奶娘身上,還有那名蒙帕的人,他們才是主兇。”


    楚不休淡然一笑,道:“二爺,蒙帕的人長相外形如何,你們可能形容?”


    陳耀祖雖覺這位師爺年輕得離譜,而且衙門師爺怎會跟著捕頭辦案,但他沒有表示出來,想了想,道:“不胖也不瘦,很結實的樣子,比你略矮半個頭。”


    楚不休走到卓玉棟身旁,道:“二爺的形容,是不是說那廝的外形很像這位卓師父?”


    卓玉棟怒道:“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冤指我是殺人犯?世上跟我身材相像的人何其多,你養得完麽?”


    陳耀祖也仔細看卓玉棟幾眼,道:“卓師父比晚生形容的要矮一點,不像那惡徒。”


    楚不休身軀修長,卓玉棟跟他立於左右,便相差三分之二個頭,但他不管這些,道:“你拿尺去量度?那能看那麽準。”


    一般人的眼睛沒有受過訓練,看人多少有差別。


    江捕頭走近低聲道:“大當家,確認他是兇手麽?”


    楚不休亦低聲道:“這宅子隻有他練過武,有辦法劫走,請二位捕快去搜他房,必有所獲。”


    江捕頭頷首,低聲吩咐下去。


    卓玉棟在捕快走後略顯不安,道:“如果沒什麽事,我可以走了麽?”


    楚不休搖頭道:“為什麽急著要走?做了什麽虧心事?”


    卓玉棟火道:“不要含血噴人,官府辦案都是不講證據?”


    楚不休不慍不怒,道:“如果自認做得正,就留下吧!”


    卓玉棟悶在那裏,神情卻愈來愈不對。


    衛殊離看得一頭霧水,走到楚不休身旁道:“師爺似已認定卓師父是兇手,但我看他實在不像。”


    楚不休憐愛的摸摸她的頭,溫和道:“我看他也不像兇手,充其量隻是幫兇,不過,你從那一點看出他不像兇手?”


    衛殊離在卓玉棟身邊轉一圈,抿嘴笑道:“我說不出所以然,就是覺得他不像。”


    點點她小鼻子,楚不休笑道:“原來你是胡亂猜,運氣好就碰對了。”


    哼一聲,衛殊離表示大人大量不計較,又吃著蜜棗。


    陳耀祖見殊離居然大膽的加入討論,一臉”上梁不正下梁歪,當主人不莊重,難怪書僮都快爬到你頭上去”的神色,很不以為然楚不休的縱容;其實,隻要他知道他倆的關係,就不會如此想了。


    卓玉棟神色顯露出擔憂驚惶,楚不休在這時道:“方才我與江捕頭三人去檢視陳大官人的屍身,發現右臂上有一道五爪細抓痕,隻有尖長指甲的人才辦得到,目下我見卓師父五指粗大,不可能會留長指甲,而陳大官人不與江湖人結惡,如此算來兇手必有女人在場。”


    男子不作興留長指甲,這點陳耀祖明白,立即道:“那卓師父沒有嫌疑了?”


    楚不休笑而不答。


    陳耀祖又道:“所以說兇手是那奶娘沒錯,請官爺快把她捉迴來。”


    冷冷一笑,楚不休道:“你在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家雇奶娘的會容她留指甲?”


    陳耀祖一楞,默然。


    雇得起奶娘的人家,都在嬰兒出世前便聘妥,因孩子十分柔嫩,尖指甲不小心會傷害到嬰兒,所以都會事先要求奶娘把指甲剪得又短又禿,磨得又平滑,一切以顧慮自家寶貝的安危為大前題。


    楚不休又道:“小翠的後頸也有爪痕,而且與大官人的爪痕雷同,可見兇手是同一個人,勒斃小翠後不留心留下證據。”


    卓玉棟更加不安了,喃喃嗚咽念著:“小翠,小翠……”


    這時——


    二名捕快辛苦地拖拉一個癡肥的女人而來,那女子掙紮很兇,整個人很不清潔,邋遢樣兒的,還口出髒言,真與這漂亮宅子不相稱。


    卓玉棟見之色變,那女人則高喊:“玉郎,是不是你想見我?”


    說著猛力推開二名捕快,癡肥的身子跑來抱住卓玉棟:“玉郎,早知道你這麽想見我,奴家也不會跟他們生氣,玉郎,你一會要我不要出來現在又急著見我,奴家真個給你搞胡塗了。”


    癡肥的大臉,萬分陶醉似地埋進卓玉郎胸前。


    在場的人看了都倒盡胃口,隻見卓玉棟使力推開女人,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像要把一肚子怒氣全泄似的吼道:“阿竹,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幹嘛死纏著我?”


    癡肥女人阿竹,一臉癡癡地道:“我們是未婚夫妻嘛,你何必害臊?”


    卓玉棟大聲道:“我們的婚約早已解除,早已經沒有關係了。”


    阿竹癡癡笑道:“阿娘死前要我來投靠你,奴家對你玉郎可是一見鍾情,你跟我一起長大,誰都知道我們早晚是夫妻的嘛!”


    卓玉棟痛苦道:“你娘晚年,神經有點錯亂,我爹發現你也受到影響,五年前由地保做證解除婚約,全村的人都知道。”


    阿竹裝嬌作嗲:“玉郎,你別聽他們胡說,我們才沒有解除婚約,我阿竹已決心跟定你了,娘也說過女子要從一而終顯揚婦道。”


    楚不休在一旁問二名捕快:“這女子是從卓玉棟屋裏找出來的?”


    一名捕快道:“是,她可能是瘋子,不像正常良家婦女。”


    誰都看得出”阿竹”這瘋肥女子不正常,但說話有時卻很富條理,不知是遺傳或受了打擊才會如此?


    楚不休問卓玉棟:“卓師父,兇手就是她吧!”


    卓玉棟未答,阿竹已搶著道:“不許你對玉郎兇,什麽是兇手?”


    楚不休打鐵趁熱,道:“小翠和陳老爺是不是你殺死的?”


    阿竹猛點頭,然後又猛搖頭:“我不可以說,玉郎說不可以告訴別人,我要聽他的。”


    楚不休誠摯的道:“卓師父,你的處境很痛苦,隻有讓她說出事情經過,你才能得到解脫。”


    卓玉棟有如戰敗的公雞,渾身虛脫,有氣無力道:“阿竹,你告訴他們吧!”


    阿竹癡肥的臉上泛出光彩,道:“玉郎,真的可以說嘛?”


    卓玉棟吼道:“叫你說就說!”


    阿竹臉上肥肉顫動,道:“奴家替你殺了那個小狐狸精,又把想阻止我的臭老頭給殺了,你難道不高興?”


    陡地,卓玉棟激動的掐住阿竹肥厚的脖子,咬牙切齒:“你為什麽要殺小翠?你這個瘋女人,我再也不能忍耐了,我殺了你替小翠報仇,再自殺去跟小翠相會……”


    阿竹舌頭伸出來了,直喘氣,江捕頭和二名捕快忙拉開他們,卓玉棟跌坐在地,緊繃多時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嗚咽哭了起來,阿竹呆呆坐在泥地上。


    良久,卓玉棟平靜下來,緩緩道:“昨天天沒亮,我就趕著要跟小翠相會,在水井旁看到阿竹拿著我放在牆上的刀向老爺砍殺,我簡直嚇昏了,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不能讓小翠知道我跟阿竹的關係,連忙帶著阿竹溜迴去,武師的住處離別人較遠,又隻住著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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