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地方都不會喜歡懦夫!


    新的一輪衝鋒又開始了,任青這一次沒有再去拾撿地上散落的重武器,反而是自開展以來第一次伸手握劍!


    大聖遺音出鞘的瞬間,陰沉的天空中忽然炸響了一道門類,轟隆隆的雷鳴刹那壓過了天地所有的雜音,惶惶大氣的雷鳴仿佛是打在每個人的心頭,震懾神魂,隨即便是任青自入南蠻以來便一直苦等的大雨,傾盆大雨!


    任青朝天舉劍,大聖遺音嘹亮的嘶吼聲在這一刻絲毫不損色方才震懾天地的雷音,瘋狂發泄著她心中的怒氣與怨氣。


    迴想這一生,任青這輩子幾乎所有重要的大事都是在雨中。


    拔劍出難關的那天,遇到惜福也是下著雨。


    禦劍連過十八門,頓悟陸地神仙時,也是下著雨。


    伏魔台上她因惜福臨終前一句的我不喜歡而拔劍斬龍時,也是下著雨。


    漫天大雨中,任青無視四周瘋狂湧來的南蠻士兵,仰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天怒吼:“惜福,且看我這一劍!”


    一聲春雷長發散,一更別我二更迴!


    傾盆的大雨在這一刻毫無預兆的忽然停止,無數顆晶瑩璀璨的雨珠,就在任青的一聲呐喊下就此懸浮在空中,還不停的有新的雨珠從陰雲中落下,幾乎不可計數。


    任青體內的將神之力瘋狂運轉,連同眉心那抹紅線都顯現出了繼續金色的光澤,圓錐型的細小雨珠漸漸的開始拉伸變形,最後紛紛化作了細小的劍型。


    天地無聲中,任青披散著一頭灰白的長發,揮動著破破爛爛的寬袍衣袖,瘋瘋癲癲的朝天大喊著:“看劍!”


    無數劍雨墜落,草原上陰雲所照之處無論人畜,無一幸免存活。


    神武十四年,南蠻草原王帳被滅,前線正與;梁朝對持的草原軍隊知悉後軍心大亂,終於被領兵將領抓住時機,一舉大破草原蠻兵,舉國歡慶。


    而以一己之力幾乎屠滅了整個南蠻草原的任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殺戮過多,在那天雨夜裏的一聲看劍之後,南蠻無一人存活的同時,在她手中相伴多年的大聖遺音也轟然破碎。


    長劍碎裂的那一刻,任青也好像是一截朽木似的躺倒在滿是血水的草地上,大雨如期而至,廣闊的草地上再也沒有一個活人,任青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好累,就這麽躺在那裏睡了兩天三夜。


    直到第四天她方才起身收攏好了大聖遺音的碎片,肚子徒步向著江戶而去,在揮刀中原的時候,有關任青所做的事早已傳開,不過朝廷為了維護顏麵硬是將殺死神武帝與屠滅南蠻的時間做了對調,並且修改的很是誇張。


    在民間流傳的版本中,說任青在江戶閉關十三年,頓悟出飛升之法而成就金仙果位,單臨飛升前得知南蠻破城殺人的無道行為後,硬是強留下界,隻身單劍的前往草原,在滅掉南蠻之後又到京都,挾中興大梁的神武帝一道飛升。


    原本刺殺帝王的逆賊,轉眼變成了化虹而去的仙人,真是可笑又諷刺。


    沒了能夠禦劍而行的大聖遺音,沒了天人在握的絕世修為,更沒了那種意氣風發,這往返的千餘裏路任青隻能徒步而返,她風餐露宿,走到江戶之時單從外表已經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倒是省了被人認出來的麻煩。


    任青沒有迴江神宮,而是直接去了清涼山,但是接引的道童卻不相信眼前這個乞丐一樣的人,迴會是那傳說中早已化虹飛升的劍中仙人。


    於是任青隻好躲開了耳目,獨自一人來到了鹿鼎真人的住處。


    可是叫人意外的是,這裏並沒有鹿鼎真人,隻有老真人預先留下的一名弟子,他在房中等候任青已久,關於她的到來小弟子並不意外,意外的是劍中仙人竟然會是如此打扮。


    “師傅早在任宮主出江戶的那天就已經提前羽化了,他老人臨去之前說過宮主一定會再來,著我再次等候,若見到宮主便將此信予你。”


    任青接過了信奉,拆開來看,隻見信上隻有四個字:


    緣分已盡。


    一滴淚打落在信封上,若你去哪個沒有等其他更多的再流下來,將鹿鼎真人的那封信一口氣撕了個粉碎,然後毅然下山,迴江神宮。


    宮中弟子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乞丐就是自家那個清麗如仙的宮主大人,直到無名老婆婆點頭之後方才半信半疑,議論紛紛。


    迴宮後無名老婆婆想與任青聊聊,可是後者卻把自己關在江神大殿裏,一步不出,熱水喝新衣都已經備好的咋一門站在門口不知所措時,任青忽然隔著房門問了聲趙東瓊的事,可是得來的確實一個去向不明的答案。


    去向不明....


    任青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一時不知該用什麽表情才好,原來自從那天任青隨宋西樓走後的第二天,趙東瓊便離開了江神宮,期間有雜役弟子跑到名劍山莊和鑄劍司問過,竟是無人知曉,而遠去京都打聽的人還沒有迴來,說不定那兒會有消息。


    但是任青知道,京都也不會有消息的,全都因為一句話,君生我已老。


    自古名將與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趙東瓊無法容忍自己在任青眼中慢慢老去的樣子,所以選擇在自己還不老的時候離開任青,從此不再見,女人就是這麽狠,對自己狠,對愛人也狠,任青很軟就想起了那天她對自己想要結婚的哀求,恐怕從那時候起,她就打定了主意要離開自己,獨自老去了。


    獨自老去啊....


    認親觀望者惜福的江神塑像,暗自緊握雙拳。


    傻了神武帝,滅了南蠻的自己,躲在這江神宮裏又何嚐不是獨自老去?


    任青忽然邁步抬手,在身前地板上狠狠的砸了一個拳,猛烈的氣機和泥土紛飛四濺,巨大的土坑中任青的手掌傷口鮮血四溢,她不甘心就這樣如凡人一樣的老去,如果此蛇蠱沒有那等天人風光也就罷了,可是偏偏天人大長生要順和天道。


    什麽狗屁的天道?


    我就不信沒有你天道加持,我任青不能長生!


    我就不信轉世的惜福會找不到江神宮所在!


    江神宮大殿的宮門毫無預兆的打開,先前任青盛怒一拳下,整座江神宮都仿佛晃了一晃,眾人戰戰兢兢的等了半晌,但見宮門洞開,自家宮主握著尚在滴血的拳頭,無聲站在宮門口時,所有人都害怕的說不出什麽話來。


    江神宮鮮少有女人,而任青在洗漱的時候也不喜歡讓別人進來服侍,有時候安安靜靜的自己一個人待會兒,會比平時熱熱鬧鬧的要好很多。


    武器升騰的浴室中,任青仰天閉目好似酣睡,實則是在思考以後的路該怎麽走,直到一隻無骨的小手輕輕覆在自己肩頭,替任青揉捏方才斷了紛亂如麻的思緒,微微歎息道:


    “真是不中用了,連你什麽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卸去一臉老舊妝容的少女,容顏淺笑驚豔,她輕輕揉動著任青那刀削般的素嫩肩頭,這一刻她既不是江神宮的無名老婆婆,也不是青衣樓的四大內侍,她隻是一個名叫初夏的任青朋友。


    “好歹我也是當時一品,怎麽就非要讓你知道了。”


    這話放在平時,任青說什麽都隻會啞然一笑,可是如今卻沒有半點想笑的意思,輕輕歎氣好像帶著無限的疲倦:


    “惜福終究是走了,但是我相信隻要江神宮還在,總有一天她會自己找迴來,可是我沒有想到東瓊也會走....”


    “夫人在去的時候曾經留話給你,叫你不要去找她。”


    “不找便不找吧,我殺了神武帝,朝廷如今態度不明,她走了我也好了無牽掛。”


    初夏麵對任青的吐露的那句驚世駭俗的話連問都沒有多問一句,隻是平平淡淡的嗯了一聲,好像聽到的隻是晚上吃了什麽似的,普通又隨意,片刻後反問:


    “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雖然身心惜福會來這裏找我,但是我不知道要多久,所以我不能死,更不能老。”


    “神道轉修?”


    “神道乃是天地有道之士的修行方法,根本在於天人那強大的性靈之上,不成天人終究難以修成,隻有梅池韻那樣懸壺一世的功德之人方才有意思可能,而我幾次三番的自散修為,早就被天道厭棄,如今又屠滅草原更是罪孽深重,神道與我早就無緣了。”


    捏在肩頭的小手就此一頓,初夏從身後望著任青單薄的背影一時無言,隻覺得這雙瘦弱的減胖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背負起了那麽多。


    背對著初夏的任青再次開口:“在幫我兩件事。”


    初夏輕輕點頭:“你說。”


    “幫我收集天下道藏,佛經典籍。第二,幫我找到東瓊。”


    第一件事還好,天下藏書千萬,可若是糖糖江神宮開口借閱,天下又有誰敢說個不字?圍堵這第二個不是太好辦。


    “夫人臨走時說過....”


    “她說過的歸她說過的,在我這裏不算。”


    任青從浴桶中嘩然一聲站起身來,絲無寸縷的樣子叫初夏一時臉色漲的通紅,慌忙的遞過去遮掩的浴巾,待到任青將之包好之後,初夏心中驀然又升起一陣難掩的失落。


    “我現在不是天人了,以後也不會是,所以我隻是個會老會死,遇到高手還有可能打不過的凡人,時不我待,必須抓緊時間。”


    任青穿戴整齊之後便與重新化妝成老婆婆模樣的初夏分別出了見帥哥很攻,後者前往各地倒灌寺廟搜集典籍,前者則開始四處追尋趙東瓊的下落,於是沒有朝廷助力的任青,也就隻剩下高強道行與震懾宵小的威名而已,想要憑一己之力找到可以躲閃的趙東瓊談何容易?


    四處尋人無果之後,任青幹脆就帶上了大聖遺音的碎片直接去往了名劍山莊,天下論鑄劍手段無人能出此劍左右,雖然名劍山莊已經換了主人,沒有趙東瓊掌權偏袒,但是憑著江神宮的麵子修複一柄碎劍還是做得到的。


    任青的大駕光臨,名劍山莊新任莊主自然是要好生招待的,當下便心懷忐忑的邀了任青留宴莊內,後者自然是婉言謝絕了好意。


    新任的莊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行事小心且謹慎,平日裏在莊內表現的根本不如其他幾名女弟子來的機靈,任青想著應該是東瓊當年以女子之身掌權山莊,受盡了風言風語冷眼歧視,體會過其中辛苦自然想著後人的路能號走一點,而名劍山莊走到如今這一步,任青在無形之中起到的作用很大,如果再這個關頭任用一個銳意進取的反而更容易給山莊帶來禍事。


    真是走一步算百步啊,難為你了。


    任青臨走時忽然想到當初兩人相見的那個祠堂看看,於是便提出來,誰知莊主居然麵色有些不太自然,不怎麽願意帶任青去,可又架不住這位當世仙人的再三請求,最後隻借口有急事處理,挑了位機靈的劍童引路。


    到了祠堂,任青終於哭笑不得的明白了為何剛才自己提出來看看的要求時,莊主那滿臉的不自然了。


    重重爹地的無數山莊先人牌位之中,趙東瓊與任青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而在任青這兩個字的牽頭,居然寫著娘子二字。


    相公趙東瓊,娘子任青之靈位!


    任青在祠堂前站了一會兒,想辦法支開了年幼的劍童後,做賊似的的左右張望了一番後,將兩人這塊提前做好的牌位取了下來就要修改各自的稱唿,雙指如劍屈伸,預料中的筆走龍蛇卻是沒有出現,因為看著這個牌位,任青一下子就想起了當初兩人洞房交杯時,趙東瓊的那句憑什麽我是娘子?


    鼻間發酸的任青最後還是將那塊牌位仔細的方迴了原處,低聲道:“那就依你吧....”


    劍童迴轉祠堂,好奇的看著這位名聲在外好似神仙的大姐姐雙眼紅紅的,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麽,說話做事都賠上了三分小心。


    任青離開了名劍山莊,夜裏又獨身一人折返迴祠堂處,等了半晌也沒有什麽動靜,最後任青隻能從上到下的在山莊內四處都走了一遍,卻是沒有找到趙東瓊躲在哪裏。


    又一次無功而返的任青終於迴到江神宮開始老老實實的研讀佛道兩教的經典,希望能夠在無數前輩先人的隻會中得到長生的啟迪,可惜長時間以來柄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收獲,反倒是幾經起落後的心境修為更勝過往昔許多。


    在任青研讀道藏的這段時間,宮裏頭曾派人來過,經過南關一事後任青對這個傳承兩百多年的王朝再無任何好感,本想要直接動手轟出去,可又想到自身已經不是天人境界,立身於世俗之中有些事還不能做絕,於是便耐著性子將來人留在了宮裏,想要打聽對方的意圖。


    有關於任青劍殺神武帝的傳說,在京都皇城之中早就不再是什麽秘密了,隻不過如今世人更願意相信任大劍仙化虹飛升的那個版本而已,朝廷方麵也有意借此遮醜,這才沒讓真相流傳起來。


    如今的皇城裏對於任青的態度無非就是分作了主戰和主和這兩派,主戰以太皇太後為首的一群保皇派認為,如此逆臣不殺不足以告慰大梁皇室尊嚴,而主和一派則務實精明的多了,他們以為神武帝的殺身之禍完全都是自己太過貪心,所以對報仇一事隻字不提,隻是建議派出使者前往江神宮,曉以大義說動任青替朝廷出手,鎮壓在皇帝死後的諸鎮不服之人。


    後者主和的策略得到了朝中許多大臣的認同,因為他們不止是務實,其中更有不少承平,弘治年間走過來的老臣,對於這位劍中仙人的敬畏早已刻在心頭,與其勞民傷財的組織大軍去打一個不知結果的仗,不如用三寸舌收服為己用的劃算。


    當兩名主和派的官員說了條件之後,任青果斷的拒絕。


    失去天人境道行,與大聖遺音護身的她,不再是那樣無視人間規則的陸地神仙了,天下無敵或許還能勉強的撐一下,可是再入戰場麵對千軍萬馬就力有不逮了,一旦朝廷發現了自身境界衰落的如此厲害之後,難保不會動什麽歪心思。


    於是任青便故意當著兩人的麵,將先帝賜下的匾額與加封聖旨一劍撕成了粉碎,然後淡然的道:“自從朝廷對南關放任不管的時候,我與這朝廷甚至是整個天下都在沒有瓜葛了。”


    兩名使者黯然而迴,之後再無朝中之人前來,雖然有許多人都暗自猜測任青在自毀長城之後肯定大不如前,可是諸位朱紫大臣們卻極有默契的誰也沒有對江神宮試探出手,誰會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賭一個不知真假的猜測呢?


    對此任青隻笑那滿朝文武之中竟然沒有一個有膽色的,真是宋西樓之後無名臣呐!


    說到宋西樓,任青在發生南關城一事之前對這位權相還是有幾分好感的,但是皇城中被削去四肢之後已經成為了廢人,最後被一個朝中政敵下手暗殺,滿腹才華隨身而去,不久之後大梁境內又有了內戰爆發,任青對這些漠不關心,隻是一心讀著自己的道藏。


    又過了幾個秋,好像是仗打完了,一身黑袍的徐秉真忽然登門,揚言要與任青決一死戰,任青左右實在是避不過,隻得提起早已被名劍山莊修好的大聖遺音迎戰,這柄神劍外形雖然已經補好,但是內裏神意卻已經消耗的七七八八,修好放迴江神宮以來任青很少用它,因為每次握起她心中都會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直戳腰眼的那種。


    軍中廝殺多年,紛亂血腥的戰場上,少女徐秉真早已悄然成長為了一名能夠獨擋一麵的劍道魁首,一身浪漫江湖的白衣也早就換做了沉默壓抑的黑袍,任青與她相對兩丈各自握劍在手,忍不住一時感慨的道:


    “還是穿白衣好看。”


    “找死!”


    這兩位當世劍道絕顛的一戰並未有多少人得知,而且觀眾也隻有江神宮的一眾雜役們,把這種見到絕頂之戰給他們看,簡直就是不解風情。


    決鬥最後以任青險勝而告終,戰場求道多年的徐秉真早已召出了屬於自己的路,所以任青這一仗省得並不輕鬆,雙方罷劍之時,任青握劍的那隻手都還在顫抖,要不是此處臨近滄瀾江,將神之力取之不竭,勝負如何還真不好說。


    “你動手吧。”


    徐秉真跪坐在蜀道之前,黑袍上滿是灰塵的決然道。


    任青看著神情落寞的徐秉真,這一次她還是下不去手:“你走吧。”


    “我不用你可憐!”


    徐秉真緊握長劍低吼,好像隨時都會挺劍在殺過來的母豹子,任青對此隻是歎了口氣,解釋道:“不是可憐你,神武元年如果沒有你的那一劍,我怕是屍骨都已經寒了,還你一命正好兩清,二十年後....”


    “十年!”


    徐秉真忽然開口打斷了任青,斬釘截鐵的道:“十年後西蜀藏劍樓!”


    對著徐秉真認真堅毅的眼神,任青忍不住點頭:“好。”


    得到答複的徐秉真默不作聲的轉身,倒拖著長劍一瘸一拐的慢慢遠離了任青的視線,原來在常年的征戰與拚殺中,徐秉真竟不知在什麽時候斷了一條腿。


    任青一直站在兩人交手的地方,看著徐秉真的背影在眼中直至不見,心頭忽然湧出無窮的寂寞。


    從此以後,兩人每隔十年便相約決鬥一次,每次交手都是任青險勝一招,有一迴任青對這個連續好幾次都沒有贏過的徐秉真心生不忍,故意想要輸給她一招,誰知一招棋錯之後徐秉真手中劍勢殺招迭出,將任青逼的險象環生,終於在留下二十多個傷口之後險之又險的又拿下了這一局,從此在不幹有想讓輸劍的念頭。


    如此幾十年過去,任青每日都在研修道藏和尋找趙東瓊的過程中渡過,其中有關於道門內景經的記載,熱情已經修行到最高境界,可自身仍舊不入天人。


    而趙東瓊在過去幾十年依舊音訊全無,任青在名劍山莊與鑄劍司亮出鬧了不下百次,最後為了能引出趙東瓊不惜詐死送葬,棺材都埋下去七天也沒見趙東瓊前來祭拜,叫任青一度以為人已經去了關外。


    直到有一年冬天,大雪紛飛中,一個被風雪染得白眉白發的名劍山莊弟子送來了一枚簪子,任青這才瘋狂的向著江浙冒著風雪狂奔。


    白發蒼蒼的趙東瓊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在太師椅上,於空無一人的大堂屋簷下悄悄的等著任青,四周下人早已被揮退。


    任青緩緩走到了已是垂垂老朽的趙東瓊身邊,好懸沒有掉下淚來的問道:“你怎麽這麽狠?說不見就不見?”


    已是老人的趙東瓊挑眉一笑:“人在臨死前心腸總會脆弱很多,所以相見就見了呀!”


    話音未落,趙東瓊眼中淚水已決堤:“我...我想在你的記憶裏留下我最漂亮的時候,可是我忍不住就是忍不住了....”


    任青湊過來都不是一個善言辭的人,更從來不會安慰人,可是這一刻,她對著淚如決堤的蒼老趙東瓊忽然好似福至心靈,伸手遞出了那枚發簪,輕輕地,無比小心的別在了她白發蒼蒼的發髻案,含淚輕聲道:


    “還是好看。”


    趙東瓊破涕為笑,隻是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的她時間不多,沒多久便氣息奄奄,她極力的伸出手來出沒任青眼角的那一道道細紋,u看書 wwuuansu.cm 問道:“天人也會老嗎?”


    任青笑而不語,不做解釋。


    趙東瓊也不深究,她沒時間深究,隻是囈語似的問道:“我想聽那天我們成親時你在房外唱的那首歌了,這麽多年我自己哼的不成調子,你能唱給我聽嗎?”


    任青起身於大雪紛飛的院中站定,手指如蘭花紛飛綻放,戲腔婉轉:


    “台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台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情字難落墨她唱須以血來和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你們是得享天人大長生的神仙眷侶,我隻要幾十年而已。”


    “憑什麽我是娘子?”


    “娶我吧,哪怕是個妾。”


    趙東瓊在任青婉轉低迴的唱腔中緩緩閉目長逝。


    任青停了動作低頭不語,轉過身時已是淚流滿麵,她將趙東瓊冰涼的手掌握在手中,想起那年在江神宮裏,她出嫁給自己時那一身火紅嫁衣的樣子。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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