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鄉侯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充斥著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自信。


    根據謝山河的了解,一般在這種大事上對自己非常自信的人,往往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更何況,自古以來,但凡是能夠有效推翻統治階級的早飯,無一不是由農民階層發起來的。


    現如今,尋常百姓們日子過的好好的,好不容易才從戰亂之中恢複了一些元氣,這西鄉侯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自信,竟敢大言不慚的說隻要有誌之士聯合在一起就能夠推翻……


    大概這個人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又或者他是一個隻看儒家經典,卻從不看史書的讀書人。


    想到此,謝山河便是緩緩搖了搖頭。


    如果說之前謝山河還把西鄉侯當成威脅的話,那麽現在他就覺得西鄉侯一點都算不上威脅了。


    這個人充其量也就是個熱血老年人,腦子裏頭估計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過說來也還是挺有意思的,一般這種幻想都是那種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做的。


    比如項羽,你要是讓他到了四五十歲,再看著秦皇出巡的場景,他還能說出那句,‘彼可取而代之’的話麽?


    夠點嗆吧?


    所以這個西鄉侯腦子裏想的事情,就顯得不是那麽現實了。


    當然謝山河也不打算告訴他自己在造反這件事上的了解,已經讓他抓到一個話柄了,可不能讓他抓住第二個。


    裝出一股非常欽佩的樣子,謝山河拱了拱手道:“西鄉侯誌向高遠,晚輩佩服。


    不過晚輩還有事,咱們以後再說吧,啊。”


    說完,謝山河就拄著木頭拐棍,一瘸一拐的走迴了山洞裏麵。


    腿被敲斷了一條,好起來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聞人妙手頭的藥物也是有限,隻能先用夾板夾著,等之後脫困了,再敷藥輔助治療吧。


    不過謝山河比較在意的,卻是聞人妙怎麽知道夾板能夠治療這種傷勢的。


    不管怎麽說,逃到這裏的五個人,總算是各自安定了下來。


    西鄉侯仍舊披著大衣坐在山洞前頭看著潺潺流水,思索著自己今後的複國計劃。


    謝山河放了一夜的哨,又被西鄉侯整整絮叨了一晚上加一個晌午,整個人也是快要瘋掉的狀態。


    如果再不去休息一下的話,謝山河覺得自己難逃一個精神分裂。


    陸君晴短暫的醒來過後,因為傷勢和本身就有些虛弱的身體而再度陷入昏睡當中。


    隻不過這一次就沒人那麽好心的去幫她擦洗身體,換上幹爽的衣服再費力的把她抬到床上去了。


    沒錯,這個好心人就是聞人妙。


    隻不過聞人妙現在一是比較在意薑贇的傷勢,二也是陸君晴剛剛的表現實在是讓聞人妙有些害怕。


    習武之人要是真的以命相搏,那個世界的殘酷是聞人妙前所未見過的。


    光是看著薑贇背後肩頭那塊被咬掉的肉,就足以讓聞人妙感到些許的膽寒了。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西鄉侯以為謝山河是去而複返。


    但耳中傳來的卻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於是西鄉侯就不由轉過頭望去。


    這一眼看過去可是把他給嚇了一跳。


    薑贇一隻胳膊的袖管上已經完全染成了鮮血的顏色,衣服上也到處都是血。


    見此情形的西鄉侯,難免會想到那種不忍言的可能性。


    也不顧剛剛崴到的腳踝劇痛無比,西鄉侯扶著一塊石頭猛的站起身來,他顫顫巍巍的道:“你……你做了什麽?!你這禽獸!你難道把公主殿下給……”


    話音未落,薑贇就有些無力的道:“放心吧老師……我說過不會殺她,我就不可能對她動手。


    隻不過我也是低估了她對我的恨意,我身上的血都是我自己的,跟她沒有關係……哦,其實也是有點關係的,畢竟讓我大出血的人也是她。”


    “……”


    西鄉侯眨了眨眼,看著薑贇。


    他很確信,之前自己那番話對薑贇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但他現在,怎麽表現的跟以前一樣?


    是他的臉皮太厚,自己的話根本沒有起到什麽效果。


    還是說他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已經從中走出來了呢?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似乎對於西鄉侯來說,都不是可以非常樂觀的情況啊。


    “公主殿下她當然恨你。”然而西鄉侯也沒有把自己的心態表現在臉上,把自己的心理狀態暴露給敵人,這是大忌。


    “你非但破壞了公主殿下的計劃,甚至還玷汙了她的清白之身……莫說是你,即便是老夫都恨不得講你除之而後快!”


    西鄉侯一臉嫌惡的道。


    “什麽清白之身,你在說……”


    薑贇的話到這裏戛然而止,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一切他都徹底的迴憶起來了,那些閃迴個不停的記憶片段也變得完整了起來。


    薑贇的表情那是相當的精彩,先是錯愕,然後再到震驚,隨後從一瞬閃過的竊喜變成了過意不去。


    薑贇拍著額頭道:“哎呀!怪不得!怪不得啊!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就忘了呢!我怎麽就給忘了呢!”


    他看上去是在為自己的壞記性而自責,但非常了解薑贇其實是個悶騷男的聞人妙在一旁隻是露出一臉不屑的表情來。


    這個死人,他現在後悔的估計就是為什麽當時他沒有保持清醒的狀態吧。


    而薑贇到底為了什麽才會表現的如此浮誇,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看著臉色已經有些蒼白的薑贇,聞人妙對他說道:“快走吧,你臉色都變了。再不趕快把傷口處理一下的話,你一會兒又得昏迷過去。”


    “對,對,你說的對。”


    薑贇點頭稱是。


    隨後兩人也不理會在後麵跳著腳咒罵的西鄉侯,快步來到了小溪邊上。


    溪水的水流相當的清澈,甚至能看到水中的遊魚。


    聞人妙讓薑贇把手拿開,一股血水就從薑贇的手裏滑落下來,滴答滴答的落進溪水之中。


    隨後聞人妙雙手鞠一捧水,澆在了薑贇的傷口處。


    傷口受激,薑贇頓時痛的呲牙咧嘴,縮著肩膀。


    聞人妙幫他澆了兩下,就對他說道:“你自己來吧,我去找點東西,看看能不能給你的傷口處理一下。”


    血流個不停,聞人妙就這樣把薑贇晾在那邊,自己跑了。


    但薑贇也知道,聞人妙不可能放棄自己,於是他就撩起清水,先是喝了一口。


    也幸好這水是會流動的,不然剛剛洗掉的血水又讓他喝到肚子裏了。


    溪水帶著一絲絲的甜味兒,薑贇有些滿意。不過他也是很好奇,按理說有水的地方一般就會有人在,而九劍鎮裏,一旦有人的話,那可就不是什麽好地方了。


    這裏山明水秀,附近都是樹,連帶著身後那座莊園,肯定不可能是九劍鎮裏麵。


    但這地方也不會離九劍鎮離的太遠。


    所以,為什麽這裏沒有人在?難不成這裏是被陸君晴她們花高價買下成為了私人地盤了麽?


    這樣說的話……身為九劍鎮領導班子的長老會,不可能不知道陸君晴這些人的存在啊……


    想到這兒,薑贇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黃山長老那麽令人畏懼,原來除了他自己手底下的那些打手之外,他還有這麽一個外援存在。


    也怪不得黃山長老即便是麵對薑懷仲的時候也絲毫不懼,如果鬼莊是在自己的手上能夠替自己辦事的話,那自己還真是一點都不帶怕的。


    隻不過,想通了這個問題之後,又有一個問題湧上了心頭。


    那就是為什麽黃山長老明明能夠指使鬼莊,卻在初次失利之後就再無任何的動作了呢?


    按理來說,他這樣一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容忍失敗的。


    可他偏偏沒有在這之後采取任何的行動,這一點在薑贇看來,已經是足夠的詭異了。


    就在薑贇這樣想著的時候,西鄉侯是躡手躡腳的接近了薑贇。


    他殺不掉薑贇,他知道,但他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就想著讓這小子吃虧受罪。


    他的想法也很簡單,你看他現在不是蹲在小溪邊上嗎?等一會兒自己過去,一腳就踹在他屁股上,把他直接踹個狗啃屎,讓他腦袋插在溪水裏麵去,這才痛快!


    想到這兒,西鄉侯是強忍著腳踝的痛感,走到了薑贇的身後。


    可就在他打算一腳踹下去的時候,薑贇竟是跟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往旁邊挪了一步,就叫西鄉侯踹了個空。


    老人家年紀大了,本身就不好保持平衡,現在一條腿又疼,又搞的金雞獨立式,那眼瞅著就是要摔倒在地。


    薑贇再一次發揮了以德報怨的品格,忍著肩頭的疼痛,就將那西鄉侯攔腰抱住。


    要是薑贇不出手的話,估計西鄉侯就算不死也得昏迷個幾天。


    畢竟這片溪水旁的石灘上,大大小小的時候到處都是。沒磕到什麽都好說,萬一腦袋磕到了棱角上,那可就不好辦了。


    “……”


    被薑贇攬住,西鄉侯有些惱羞成怒。


    愣了一會兒之後,他吼道:“放開我!”


    薑贇從善如流,聽話的鬆開了手,西鄉侯就摔了個大屁墩。


    屁股被一顆略微有些尖的鈍石頭硌的臉都變了顏色,但西鄉侯還是在薑贇麵前表現出了自己非常要強的一麵。


    他帶著略微有些走調的聲音哼了一聲,隨後就又是一瘸一拐的迴到山洞裏麵去了。


    “……”


    看著他的背影,薑贇也是搖頭苦笑。


    自己這個老師,有的時候其實還是挺可愛的。


    隻可惜,他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啊。


    先觀察觀察吧,倘若能讓他對自己改觀的話那自然是最好。


    但如果他到最後還是固執己見的話……


    薑贇的眼神不由微微一凜。


    隨後他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想什麽呢?!那可是自己的老師!


    無關緊要的人就算了,欺師滅祖的行為那可是天理也難容啊……


    與此同時,深入林中的聞人妙,正在尋找著可以利用起來的草藥。


    如今的時節,正事乍暖還寒的時候。


    雖然偶爾天氣也會很冷,但大部分的時候,有著太陽的照射,還是可以說是非常暖和的。


    正因如此,樹木的枝幹上,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兒,地麵上亦是如此。


    甚至已經有不少對環境要求沒那麽高的小草已經練成了一片,成為了這乍暖還寒之時一抹難得的綠色。


    有一種草藥,就是在這個時候才長得出來。


    那種草藥雖然沒什麽其他的功效,但嚼成糊糊之後糊在傷口上麵卻是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就是不知道,在這個地方有沒有這種草藥就是了。


    聞人妙一邊提著自己襖裙的裙擺,一邊行走在伸出來的堅硬枯枝中間。


    刮破了裙子她也不在意,她隻是雙眼不停的四處打量著那些枝杈中間可能存在著的草藥。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聞人妙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但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有一道黑影忽然閃過。


    聞人妙嚇了一跳,趕緊抓著自己剛剛采到的草藥是掉頭飛奔迴去。


    一路跑到了薑贇的身邊,聞人妙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薑贇看她氣喘籲籲的模樣,不禁問道:“怎麽了你這是?”


    聞人妙一邊把草藥放在溪水裏稍微清洗了一番,一邊對薑贇說道:“剛剛我去林子裏麵采集草藥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一個像是人影的東西。


    我也不知道那是人還是什麽動物,總之當時我是害怕極了,所以我就一刻都不停的跑迴來了……”


    “有人在?”薑贇皺了皺眉。


    隨後,他便開始警惕起來。


    聽上去,那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經過激烈戰鬥而幸存下來的鬼莊成員。


    這地方,是西鄉侯帶著自己來的,雖然不知道他在鬼莊裏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但既然他都知道的地方,同為鬼莊的其他人就不可能不知道。


    薑贇這樣想著,兩隻眼睛就開始四處掃量。


    他左看看,右看看,但還沒等他看一會兒,突然之間,聞人妙就往他嘴裏塞了一把濕淋淋的東西進來。


    “幹嘛……”


    薑贇聲音含糊不清的道。


    “嚼。”聞人妙一邊洗著手,一邊頭也不迴的道:“嚼爛了之後吐出來,糊在你的傷口上,這能止血。”


    說完,聞人妙還伸出手在薑贇的衣服下麵撕了一長條,弄的薑贇這身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衣服更加的不倫不類。


    “……”


    薑贇倒是從善如流,但很快他就後悔了。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這草藥實在是太他媽的苦了!


    才嚼了一口,那分泌出來的汁液就讓薑贇整個人都情不自禁的往一塊兒縮縮。


    表情也是充滿了極度的痛苦,看上去十分糟糕。


    聞人妙就在一旁捂著嘴偷笑,為什麽她一定要薑贇自己去嚼,這就是答案。


    俗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薑贇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但是這草藥也太他娘的苦了,他實在是受不了。


    扭過頭去可憐巴巴的看了眼聞人妙,聞人妙卻是攤了攤手道:“反正辦法目前就隻有這一個,願不願意看你,是你受傷了又不是我受傷……”


    聞人妙選擇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薑贇無奈,值得一臉酸爽的繼續嚼下去。


    他心裏知道,這是聞人妙在報複自己昨天晚上的行為。


    想到做完,薑贇心頭微微一蕩。


    怎麽當時自己就沒有保持清醒呢?好不容易摘掉了處男的帽子,能夠跟陳定心那家夥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了,結果自己竟然一點感覺都迴味不到,這簡直是最痛苦的事情了。


    而且聞人妙生拉硬拽著自己不讓自己去碰陸君晴,到頭來自己還是趁著聞人妙脫力的時候把陸君晴拎到了床上。


    怪不得今天一開始醒過來的時候聞人妙就對自己的態度不是很好,這女人,看來的確是因為這件事情在生氣啊。


    聞人妙瞧見薑贇臉上的表情時而痛苦,時而眉飛色舞,也不知為何,突然她的心頭便是大為不快。


    她踢了薑贇的屁股一腳,皺著眉頭道:“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薑贇含含糊糊的道:“我就是……太苦了……”


    聞人妙冷哼一聲道:“你最好是。”


    話說完,薑贇那邊也嚼的差不多了。


    他低頭往手上一吐,一灘很惡心的爛糊糊就被他拍在了後背上,緊接著聞人妙就用剛剛從薑贇衣服上扯下來的那一塊長布條,當做紗布幫薑贇綁在傷口。


    苦澀的汁液與傷口碰撞,那自然又是一番激痛。


    不過薑贇在經曆了剛剛水洗傷口和咀嚼草藥的折磨之後,已經是對此毫不在意了。


    鼓搗完之後兩人便轉頭走迴山洞去,而就在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山洞之中的瞬間,不遠處的林子裏麵,幾個人影緩緩的出現。


    “嘿嘿嘿……不知道這幫家夥到底是不是鬼莊的……但那個女人**可真大!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會放過他們的,事後那女人歸我!”


    “憑什麽?人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就憑我比你強,怎麽,你難道不服麽?”


    “……傻狗,裝得這麽厲害,小心一會兒叫人家把你給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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