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關漢平從庸醫家裏出來之後,一路不停,直奔福來客棧而去。


    雖說他和吳招峰過來的時候騎著的那兩匹馬,被牽了迴來。但關漢平還是用輕功,在房梁上飛躍不停。


    一來用輕功總是比騎馬快多了,在房梁上飛來飛去的抄近路也容易一點。


    二來,那黃山長老可是禁止在城中策馬疾馳的,萬一要是被長老會手下的那些人給發現了,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本身現在的狀況就不是很妙,要是再招惹上那些不必要的麻煩,耽誤了時間可就不好了。


    關漢平一路飛奔趕迴福來客棧,還沒進去,他就感覺到一絲不妙。


    附近實在是太安靜了,福來客棧裏麵也是半點響動全無。


    站在福來客棧的大門前,關漢平沉默片刻。


    突然之間,他猛然轉頭,鷹一般銳利的目光投向了福來客棧對麵酒樓二層那開了一道縫隙的窗戶上。


    那裏雖然空空如也,但是那道開了一道縫隙的窗戶卻在關漢平的視野之中,顯得異常的紮眼。


    他猶豫了一下,有去那邊看一看的想法,但最後還是沒有付諸行動。


    他快步走進了福來客棧之中,推開半掩的大門,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讓他倒抽一口涼氣的景象。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具具的屍體,原本擺放在大堂裏麵的桌椅板凳,碎的碎,翻的翻,被踢到一邊去的,也被踢到一邊。


    大堂的正中央,一個渾身是血,看不清麵容的男子,披散著被鮮血粘成一綹一綹的頭發,盤著一條腿,支著一條腿坐在地上。


    他的一隻手搭在麵前插進屍體中那把長刀的刀尾,聽到關漢平走進來的動靜,他杵著那把刀,緩緩的站起身來。


    那雙眼睛,宛如從地獄裏麵爬出來的修羅一般,即使是在連月光都被遮掩的這個夜晚之中,也顯得猩紅可怖。


    關漢平本能的感覺到一絲危險,這種微妙的感覺,他可是有年頭沒有體會過了。


    “你也是嗎……”


    那個披頭散發的男子,嘴裏麵含糊不清的說著。


    “你也是嗎?!”


    緊接著,他猛然間大吼一聲,身形一動,瞬間朝著關漢平揮刀砍來。


    刀勢猛烈如火,叫人心生退意。


    關漢平聽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一時間也沒敢痛下殺手。


    他後撤一步,輕鬆閃過這一刀,可那男子卻是不肯放過他。


    一刀揮空,那男子竟是揮刀不停。


    手中長刀沿著原來的軌跡劈砍著空氣,到了最低部,他竟是保持著這個姿勢,猛的在原地一旋身。


    那把長刀便隨著他這一旋身,又從背後劃到頭上,緊接著再度砍向關漢平。


    關漢平見此招數,是目光一凝。


    這是殺招啊,這是不死不休的殺招啊。


    他再一次撤步閃過,那男子卻一如上次那般,旋身、揮刀、劈砍。


    關漢平連退數步,那男子便追著關漢平的腳步,旋身數次。


    每一次的旋身,他的來勢都更加兇猛,每一次,他的刀法都更加的猛烈。


    到了最後,在關漢平的眼裏,那男子手中的長刀,竟是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一般,耀眼的令人震驚。


    隨著關漢平不停的閃避,那男子的氣勢就越是攀升。


    而關漢平每一次閃避的難度,也在慢慢變大。


    等到第十二刀的時候,關漢平竟發現,自己避無可避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啊……


    關漢平見自己已經無法躲避,隻好硬著頭皮去接下這一刀。


    但人的血肉之軀,哪裏能與鋒利的兵器相抗衡。


    無奈之下,關漢平隻有使出一招鐵板橋,整個人就仿佛沒有骨頭一般,後仰下去,拱起腰來。


    那男子手中長刀劈砍的路線,是瞄準關漢平的上半身的,關漢平這一下腰,雖說把這一刀躲了過去。


    但別忘了,那男子的刀勢可是不會停下來的。


    就像是一輛全速前進的戰車,任何擋在他麵前的東西就隻有死路一條。


    而且,即便戰車停下,也不是說那麽輕易就能停下來的。


    更何況,那男子壓根就沒有想過停下。


    他再度旋身,以比上一次旋身更快的速度,朝著關漢平一刀劈砍下來。


    這一次,他瞄準的可就不是關漢平的上半身了。


    關漢平要硬接的,並非是上一刀,而恰恰,就是眼下這一刀。


    在他下腰的瞬間,他一隻手抓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長刀。


    隨後趁著那男子旋身的功夫,關漢平猛的直起腰來。


    手中長刀橫在麵前,準備用這把刀停住那男子如潮水般延綿不絕的攻勢。


    那男子見狀,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猛的握緊刀柄,狠狠揮刀砍了下來。


    隨著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後,緊隨而來的,就是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定睛望去,竟是關漢平手中那把長刀被聲聲的劈碎了。


    而那男子的攻勢尚未停歇,雖然受阻一瞬,但還是異常堅決的繼續斬下。


    眼瞅著那把刀離關漢平越來越近,直到近在咫尺,連關漢平都覺得脖頸處隱隱有些刺痛的感覺時,那把刀下落的速度卻戛然而止。


    再看揮刀那男子,他的動作已經是瞬間停住,他睜大的血紅雙目裏流露出一種痛苦的神色。


    他嘴裏發出一聲類似於痛苦的呻吟,忽然間,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再看那關漢平,他是微微矮著身子,還朝著遠離那把刀的方向側了側身。


    握著碎掉長刀刀柄的手和手臂,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但另一隻手,卻是化掌,按在了那男子腹部之上。


    關漢平在舉起那把長刀的瞬間,就朝著遠離那男子手中長刀的方向,稍微矮了矮身子。


    這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那把長刀並非是用來停住男子的進攻,隻不過是為他自己的反攻拖延一些時間罷了。


    那男子手中長刀落地,整個人仿佛被關漢平這一掌拍的失去了知覺一般,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關漢平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方才的狀況實在是太過驚險刺激了。


    自己遇到的危險時刻無數,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般有壓迫感的。


    他的刀法不知其名,但卻壓迫感十足。


    關漢平知道光論武功修為,眼前這人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


    但是有這刀法來做彌補,若不是關漢平早年間走遍大江南北,常與各種各樣的敵人交手,實戰經驗豐富的話,說不定他還真要被這人給殺掉。


    想到此,關漢平蹲下身,上前用手推了推那男子,那男子卻如一灘爛泥一般,沒有絲毫的反應。


    關漢平這才安心的伸出手,撩起他臉上被鮮血粘成一綹一綹的散發。


    待看清那人的臉時,關漢平不免感到一絲驚訝。


    這不是同住在這間客棧的那個年輕人,那個什麽何莊主何太極嗎?


    他竟有這等的實力?真是難以置信!


    關漢平生來頭一次覺得自己眼拙了,這還是他第一次沒看出來別人的真實實力。


    待到認出他的身份之後,關漢平再看大堂裏麵這滿地的屍體,心中便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想。


    定是自己和吳招峰出去之後,來了一夥找他報複的刺客,畢竟上次出現刺客,那些刺客就都是衝著他來的。


    不過關漢平很快就又擔憂起來。


    那些刺客上次也都不止是單單針對何太極,同時還對其他人也出手了。


    卻不知,琴兒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關漢平越是想到這兒,心裏頭就越是打鼓。


    看來他之前那一股不詳的預感應驗了,他現在隻求琴兒他們沒有出事。


    關漢平匆忙朝著二樓走去,但越是往上走,他的心就越是沉。


    這一天的夜裏,月光被烏雲遮蔽,客棧內部,也沒有燃起半點的光源。


    隻有走的近了,才能看到附近的情況。


    關漢平之前在大堂,看到的隻是何太極和那些被他殺死的刺客。


    但是,待他走到樓梯旁時,他才發現,竟然連樓梯上有著那些黑衣刺客的屍體。


    有的人就這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卡在了樓梯上,而更有甚者,半個身子都搭在樓梯的扶手上。


    腳下盡是踩到了粘稠血液的感覺,耳邊甚至還有血液滴在木板上的輕微響聲。


    關漢平不顧三七二十一,大吼著唿喚道:“琴兒!琴兒!”


    嘴裏麵唿喊著,腳下的動作也是不停。


    關漢平三步並兩步,飛快的跳到樓上去。


    樓梯上也躺著七零八落的屍體,牆壁和門框上麵到處都是刀刻斧鑿的痕跡。


    關漢平簡直心憂如焚,他衝到琴兒的房間裏,猛的一推門,裏麵空無一人。


    關漢平心裏當即便是咯噔一聲。


    他簡直感覺到自己雙眼一黑。


    琴兒,是那個他深愛,卻得不到的女人的孩子。


    那個女人死後,他本來將這份情感寄托在琴兒的身上。


    但隨著琴兒慢慢長大,兩人朝夕暮處,慢慢的,關漢平的心中,竟是把琴兒當做了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而現在,琴兒不知所蹤,關漢平這顆心瞬間就像是被七八十根犧牲猛的勒緊了一半,他感覺自己連唿吸都有些困難。


    “琴兒……琴兒……”


    關漢平死死咬著牙關,甚至還咬破了舌尖,就是為了讓自己清醒一些。


    伸手扶住門框,隨後半個身子都靠了上去。


    嘴裏發出悲傷的呢喃,關漢平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現在隻有自己一個人了。


    薑贇已經倒下了,吳招峰也已經倒下了。


    倘若自己再倒下,就算琴兒還活著,自己也找不到他了。


    關漢平艱難的邁步,走進了屋內,他強忍著悲傷的情緒,緩緩走到琴兒的床邊,忽然看見琴兒的床上竟然連被子都沒有了。


    關漢平當即是悲憤欲死,這些可恨的賊人,竟然連人帶被子一起擄走了。


    若是讓自己把他們給逮著了,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不過,與此同時,關漢平腦海之中又閃過了一絲疑問。


    不對啊,那些人要被子幹嘛啊?


    琴兒用的被子也不是什麽好被,隻不過是客棧提供的普通被子罷了。


    這樣的被子,也有一同帶走的必要?


    思考著這個問題,關漢平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走的時候,是讓琴兒今天去跟她阿秋姐姐一起睡的。


    就是因為擔心今天晚上或許會迴不來,所以才特地作出這樣的安排。


    一拍腦門,關漢平覺得自己真的上了年紀已經糊塗了,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


    忙扭頭跑到阿秋的房間門前,關漢平想要推門卻又猶豫了一下。


    因為,如果,自己推開這扇門之後,發現琴兒也還是不在裏麵……到時候自己該如何自處?


    有人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這一瞬間,關漢平已經充分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不過,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關漢平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推開了門。


    吱呀一聲響,關漢平一把門推開,就看到了裏麵的景象。


    這間屋子裏也到處都是屍體,窗戶半開著,一個屍體的上半身探在外麵。


    夜裏的寒風吹過,帶動窗戶,窗戶打在屍體的身上,又彈了出去。


    關漢平心頭一涼啊,最糟糕的情況就這樣發生了。


    他悲痛欲絕,鼻子一酸,不禁老淚縱橫。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帶著疑惑的唿喚:“關……關大俠?”


    關漢平猛然迴頭,見是一個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這女子的聲音關漢平非常的熟悉,她不是別人,正是跟琴兒關係非常好的秦若素。


    關漢平扭頭瞧見秦若素,見她手中拿著一盞燭台,身上也都是血跡,關漢平連忙上前,雙手按在秦若素的肩膀上,十分慌張的問道:“秦姑娘!這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琴兒呢?琴兒去哪裏了?!”


    關漢平慌的厲害,秦若素被他晃得厲害。


    不過她也能理解關漢平的緊張,畢竟她是聽到那兩聲大吼才跑出來看情況的。


    “關大俠,您先別著急,您先別急……琴兒她沒事,她好好的,現在在後院呢。”


    秦若素說完,眼瞼垂了垂:“至於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很複雜,關大俠,你先跟我來吧。”


    說完,秦若素就轉過身,衝關漢平做出了一個跟上來的手勢。


    關漢平一聽說琴兒安全,這顆懸在嗓子眼上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他長長的出了口氣,跟在了秦若素的身後。


    秦若素在前麵帶路,她帶著關漢平一路下了樓。


    來到大堂裏麵,幽暗的燭光使何太極的身影依稀可見。


    關漢平猶豫了一下問道:“要不要把他也一起帶過去?”


    “還是算了。”


    秦若素搖了搖頭:“他殺紅了眼,已經分不清敵我了。


    他出去迎敵之前特意告訴過我們,他手裏若是有刀的話,就絕不要把他當成自己人。”


    關漢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樣的形容,聽上去他好像是修煉了什麽邪門的心法啊。


    不過比起何太極,關漢平還是更在乎琴兒。


    既然這是何太極自己要求的,關漢平也就沒多說什麽,他催促道:“快,咱們去看看琴兒去。”


    秦若素點點頭,隨後便繼續在前麵領路。


    兩人來到了後院,雖說這裏也有不少的屍體,但比起之前在大堂裏麵,在走廊裏麵看到的屍體密度,這裏就要少很多了。


    大概是因為,大部分的刺客都被何太極阻擋在了大堂,成功抵達後院的沒有幾個吧。


    秦若素繼續領路,一直到了一間柴房前頭才停下來。


    隨後她敲了敲門,對裏麵說道:“是我。”


    柴房的們這才被人從裏麵打開,站在門裏開門的就是琴兒。


    關漢平一見到琴兒,是徹底的繃不住了。


    眼淚嘩嘩的往下淌,上前就抱住了琴兒說道:“太好了!太好了琴兒!為父還以為你出事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關漢平險些以為琴兒被擄走或是被殺了,現在看到琴兒安然無恙,他自然是心虛激動。


    在激蕩的情緒之下,即便是一把年紀的關漢平,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


    這注定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對琴兒來說更是如此。


    被父親抱在懷裏,琴兒也不免落下了淚水。她反手緊緊抱住關漢平,眼淚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爹爹!爹爹!我差點以為我就要死了啊!差點啊!”


    琴兒嚎啕大哭著說道。


    “好好好,不怕了不怕了,爹爹來了,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秦若素看著這對父女,臉上的表情說不出來的複雜。


    琴兒雖然在跟關漢平哭訴著委屈,但實際上,在從二樓逃往後院的過程中,琴兒才是出力最大的那一個。


    那些連自己應付起來都覺得棘手的刺客,琴兒基本都不會跟他們纏鬥太久,一拳一個指定是有點誇張了,但要說三迴合之內拿下一個,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以前秦若素從來都沒見過琴兒動手,這次猛的一見,實在是讓秦若素感到有些驚詫。


    不過,到底是關漢平的女兒,哪怕不是親生的,那也是從小在關漢平身邊長大的,有這等的實力,在秦若素看來,也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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