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贇臉上帶著一絲尷尬,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是希望,薑念她能在您這裏多待一陣子的。”


    “什麽?!”


    此話一出,孫謹毅是大驚失色。


    他連忙站起身,擺著手說道:“萬萬不可啊,此事萬萬不可!”


    一個在九劍鎮叱詫風雲數十年,隻要提起,就會讓很多人聞風喪膽的老爺子,他在聽過薑贇的話之後,臉上竟露出一絲驚惶之色。


    這一幕看得他身邊的吳克都驚詫不已。


    他追隨孫謹毅至少有二十年了,二十年來,他可從來沒有見過孫幫主的臉上流露出這種表情。


    “殿……薑公子,老朽覺得您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正如老朽方才所說,我青山幫隻是一座小廟,容不下您妹妹那尊大佛啊。”


    孫謹毅之所以會這麽急迫的趕薑念走,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首先,薑念的身份和普通人不一樣。


    她是皇家的子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代表的是朝廷。


    九劍鎮這塊地方,多少年來都是官府伸不進手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九劍鎮承認歸屬於當地的州府,但除了這個承認之外,官府是完全沒辦法插手九劍鎮內部事務的。


    而青山幫作為九劍鎮裏這些幫派的佼佼者之一,為了壯大自己,發展勢力,孫謹毅明裏暗裏,也曾做過不少不可告人的事情。


    其中的一些事情還留下了不少的證據,就藏在青山幫之中。


    而且在這些事裏,還有過不少令現在的青山幫幫眾無法接受的事情。


    倘若把薑念留在這裏,她那閑不下來的性格使她四處亂跑,四處亂翻,這樣一來,要是那些事情被她無意間給發現了,很有可能會引起青山幫的一場內亂。


    若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以前,孫謹毅並不會像現在這般緊張。


    因為即使是事情發生了,他也有信心能把這一切處理好。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現在,榮幫正在和青山幫開戰當中。


    這是新生幫派對老牌勢力的挑釁,其他大大小小的幫派可都看著呢。


    榮幫若是輸了,自然從此是灰飛煙滅,他們打下來的地盤,從此也會歸於青山幫。


    可青山幫要是輸了,整個九劍鎮其他的那些大幫派,是絕對不會放過青山幫的。


    就好比你跟一個小學生打架,如果你連這個小學生都打不過的話,以往那些你得罪過的人,或是一直惦記著從你身上撈點什麽東西出來的人,怎麽會放過你?


    所以,大幫派也有大幫派自己的苦惱。


    青山幫現在就處在這個局麵。


    而薑念這顆不穩定的炸彈,很有可能將青山幫從內部引爆。


    雖說讓薑念住在這裏也沒什麽不行的,孫謹毅也樂意賣薑贇這個人情。


    可現在啊,是青山幫的特殊時期。


    孫謹毅為了大局著想,隻能想辦法把薑念給攆走了。


    “孫幫主您先別急,您聽我說下去好不好?”


    薑贇見孫謹毅這幅模樣,先是一愣。


    他沒想到孫謹毅的反應竟如此的劇烈。


    但很快他也站起身,安撫著孫謹毅說道:“您先坐下,您坐下,咱們慢慢聊。”


    “薑公子,您還是另請高明吧。我青山幫,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去照顧您妹妹了……”孫謹毅嘴上這麽說著,卻還是坐了下來。


    薑贇點了點頭,一臉無奈的道:“我能理解您的難處,我也不怕跟您說實話。


    即便是在我們家裏頭,就那樣的環境,我這個妹妹也是讓全家上下都頭疼的存在。”


    孫謹毅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但是我還是想讓她在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


    說到這薑贇見孫謹毅一副要張口拒絕的模樣,薑贇就趕緊接著說道:“理由麽,我想,像您一樣消息靈通的人物,一定也知道。


    我到九劍鎮一共才四天,這四天時間裏,我所住著的客棧前前後後遭受了三場襲擊。


    而且其中一次還是黃山長老的外甥帶隊,當時我也並不知情,失手殺死了他,所以這樣一來,我跟黃山長老的梁子已經算是結下了,即便是換一個客棧也沒什麽用處了。


    住在客棧裏的那些人理所當然也會成為黃山長老的目標之一。


    薑念是我的妹妹,我這個當哥哥的說這話可能有點自私,但我還是不希望她被卷入我的事情當中。


    她這一次一意孤行,偏要跟著我來九劍鎮,想必也是聽說武林大會,想過來湊個熱鬧罷了。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讓她在您這裏留到武林大會結束。


    待我九叔返程之時,就讓他順路把薑念帶走。


    屆時不管她願意不願意,我都會把她送走,她要是執意不走,必要時我會采取一些強硬的手段,您不必擔心。”


    即便薑贇這麽說,孫謹毅的臉上還是露出一絲難色。


    見狀薑贇隻好歎了口氣道:“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


    他自稱是青山幫的成員,同時還對我的同伴出言不遜,滿口的汙言穢語,說出來都沒處去聽……”


    孫謹毅聽到這兒,心裏頭大為不快。


    他皺著眉頭看向薑贇道:“薑公子,老朽是一個粗人,不會繞彎子。


    您想說什麽話,您就直說吧,沒必要拐彎抹角的兜半天也兜不到正題上。


    這樣對您,對老朽來說,都隻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一聽這話,薑贇就懂了。


    他哈哈一笑,說道:“哎!孫幫主您誤會啦!


    我並非是想拿這件事來要挾您,我隻是想說,我在那個人的口中,聽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孫謹毅心說你這說來說去,不還是想要要挾麽?


    不過薑贇話還沒說完,他也沒好現在就發作,於是他便皺著眉頭問道:“什麽事?”


    “貴幫似乎在跟九劍鎮外的城鎮合作啊……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呢?”


    孫謹毅心頭一愣,心想,他要拿這件事來要挾自己?


    可是,跟鎮外的城鎮互通有無,九劍鎮裏的大小幫派都這麽幹。


    雖說機會很少,但至少也是創收的一環,而且利潤還頗為可觀。


    難不成他要動用權力,掐斷青山幫與外界的往來?


    “確有此事。”孫謹毅一邊思考著薑贇說這話的用意,一邊點點頭迴答道:“薑公子說這件事是什麽意思?”


    “我聽說,敢來九劍鎮做生意的,一般都是些特殊的商人。


    即便是跟你們在鎮外做交易的,很多時候他們的身份也不被官府所承認。


    所以你們在外麵交易,往往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生怕被官府捉住。


    畢竟你們九劍鎮本身就是一個讓官府不是很開心的地方,一旦在外麵犯了事,恐怕所受到的懲罰會比普通人更加嚴重。


    而且不僅如此,那些敢跟你們做生意的人,一般來說都在瘋狂的壓低你們的價格。


    這樣他們這些瘋子才能用最低的成本賺取最高的利潤。


    你們出售給他們一筆十兩銀子的貨物,可能這批貨物的真實價格在五十兩銀子左右。


    這中間你們虧了多少,不用我幫您數吧?”


    “什麽?!這……”


    孫謹毅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他愣愣的看了眼吳克,吳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跟孫謹毅兩人麵麵相覷。


    “孫幫主,在我們習武之人的世界裏,容不得半點弄虛作假。


    因為是騾子是馬,總歸是要牽出來溜溜看的。


    但在商人的世界裏可就不同了。


    為了賺錢,一些奸商可是賊膽包天啊。


    莫說是壓低您貨物的價格,就是把我們中原的鐵器出售給高車人這種事,他們都敢幹。


    六個月之前,京城才剛剛抓住一個這樣的家夥。


    他幹這門生意幹了四年了,勾結軍隊的監軍,把軍隊淘汰下來的裝備全都打包出售給高車人,四年裏他一共做了三百多筆交易,也就是說基本上每過五天他就會去幹一次這種堪稱資敵的事情。


    孫幫主,您聽了這個例子之後覺得,還有什麽是那些奸商不敢做的呢?”


    “他媽的!太過分了!”


    孫謹毅還沒說話,在一旁全程聽完的吳克倒是憤怒無比。


    “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這幫王八蛋真的膽子這麽大的嗎?”


    吳克攥緊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每賣給那些高車野人一把刀子,將來砍在他們同胞身上的刀子,就會是他們賣出去的嗎?”


    吳克的憤怒,讓薑贇和吳招峰都感到些許愕然。


    而見此情形,孫謹毅則是無奈的嗬斥道:“越堅!你注意點!這是在客人麵前呢!”


    “可是……”


    “好了,你出去吧,順便看看茶水有沒有燒好。


    這都多久了,客人嗓子眼都快冒煙了。”


    “俺不……”


    “讓你去你就趕快去,廢什麽話!是不是非要惹老朽生氣啊?”


    孫謹毅作佯怒狀,吳克這才滿臉不忿的走了出去。


    等他走後,薑贇和吳招峰就一塊兒用求知的目光看向孫謹毅。


    孫謹毅咳嗽了一聲,一臉尷尬的說道:“唉,薑公子莫要見怪。


    老朽的這個手下啊,他的祖上乃是邊軍出身。


    據說那時候正值前朝跟高車汗國打的兇狠,他祖上那一輩一共三十多個兄弟全部去了邊關,然後全部戰死沙場了。


    他家那一脈是唯一的獨苗,不久之後就從邊關舉家搬遷到了中原。


    後來顛沛流離來到了九劍鎮。


    據他說,家裏的長輩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他,他的家庭跟高車人之間的血海深仇。


    這也導致他非常的仇視高車人。


    本來以他的能力,若是能夠派他出去幫老朽做事自然最好。


    但九劍鎮這地方您也知道,五湖四海哪裏來的人都有,別說高車人,就說是更遠一點的色目人,他們都能出現在九劍鎮。


    所以啊,越堅……啊,也就是老朽的這個手下,他的名字叫做吳克,他小時候就跟在老朽的身邊,老朽便托人給他取了個字叫做越堅。


    他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隻要出去做事見到了高車人,總能給我惹出點麻煩來。


    所以我後來也就不把他派出去,隻留他在總部這邊教導新近入幫的幫眾了。”


    “原來如此。”


    薑贇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隨後,孫謹毅繼續說道:“那麽薑公子,您說這些話的意義是什麽呢?”


    “很簡單。”


    薑贇笑著迴答道:“我可以讓正規的商人與你展開合作……而且是獨一無二的。


    也就是說,在整個九劍鎮,隻有你青山幫從此以後,能到我大晉國各地,不受官府的約束,與各地的商賈自由貿易。”


    “什麽?!”


    孫謹毅可以發誓,這絕對是他人生中,吃驚吃的最多的一天了。


    或許近些年來他被驚訝到的次數,都沒有今天一天的多。


    別人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孫謹毅可是非常清楚的。


    青山幫主要的貿易方式,就是出售一些鐵器,和一些牲畜,偶爾還會有一些首飾什麽的。


    說到這些東西,想必大家的心中也已經有了個大概,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


    沒錯,這就是青山幫在幫派火拚之後所獲得的戰利品。


    九劍鎮內雖然也有人在收這玩意,但是因為這東西在九劍鎮屬於非常常見的物品,所以價格被壓的非常低。


    想要賺更多的錢,就必須要去外麵才行。


    而外麵那些商人對這些玩意的來源也是心知肚明,他們知道這東西不幹不淨,禁不起細琢磨。


    於是他們就把價格壓到最低。


    後來應該是覺得這樣還不夠低,於是他們竟迴歸原始,開始以物易物了。


    在官府的監督之下,青山幫也沒法提出自己的不滿。


    雖說以物易物這種方式並不是很讓青山幫滿意,但至少那些貨物的價值,也要比在九劍鎮內收那些玩意的商人給出的報價多的多。


    正因如此,即便是收獲並不如預期那麽多,青山幫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但是,有了薑贇的這番話,可就不一樣了。


    青山幫最怕的事情,就是出去做生意的時候被官府給攔截住。


    因為他們這些貨物都是沾著血的,根本禁不起推敲。


    官府若是有心找茬,那麽他們基本上就是會立刻被捉進大牢裏麵去。


    倒不是說青山幫除了這個方法之外就沒有地方來錢了,比起他們在九劍鎮裏的生意,這個鎮外的生意隻不過是小小的一部分而已。


    但是誰會嫌自己錢多呢?


    而且這種額外的收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屬於是大風刮來的錢。


    大風刮來的錢,誰會不想要呢?


    “……”孫謹毅四處看了一眼,見旁進無人,便低聲道:“殿下,您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薑贇笑著說道。


    “可是,老朽聽說,您現在的處境,並不是非常的樂觀啊……”


    孫謹毅帶著遲疑說出這句話之後,薑贇便是哈哈一笑。


    “孫幫主不愧是青山幫的幫主,消息確實靈通。”


    薑贇笑著說道:“確實,情況的確如此。


    我被逐出京城,走投無路之下隻得來到九劍鎮。


    但是,這麽多年來,我也算是經營了自己的勢力。


    如今我雖然失勢,但誰又能說,我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呢?


    那些把寶壓在我身上的人,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是願意對我伸出援手。


    錦上添花不會被人記住,雪中送炭才能被人感激。


    我這樣說,孫幫主您能夠明白了吧?”


    “原來如此,老朽知道了。”


    孫謹毅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就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此時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薑贇抬頭望去,見是一開始那個丫鬟拎著茶壺走了迴來。


    她的身後還跟著依舊一臉不服氣的吳克。


    走過來之後,她將茶水一一倒入了薑贇、吳招峰,以及孫謹毅麵前的茶杯裏。


    有一個小細節,薑贇無意間發覺到。


    那就是在那丫鬟給孫謹毅倒茶之時,孫謹毅正襟危坐,就跟見到了什麽身份尊貴的人,不敢失禮一般。


    薑贇不確定這個動作是針對自己的,還是針對那個丫鬟的。


    不過再怎麽想,估計跟那個丫鬟也沒啥太大的關係。


    她要是真的身份尊貴到連孫謹毅都不敢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給自己倒一杯茶,她還至於當個丫鬟嗎?


    想到這兒,薑贇隻是衝她笑了笑,說了一聲:“謝謝。”


    “不必客氣。”


    那丫鬟也是抿嘴一笑,輕聲迴答道。


    給每個人都倒上了一杯茶,她就把茶壺放在了桌子中央。


    隨後盈盈一禮,退了下去。


    手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水,薑贇吹個不停。


    他的確是有些渴了,這杯茶算是解了他的燃‘喉’之急。


    “怎麽樣?孫幫主,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薑贇嘬了口茶水,舔了舔嘴唇說道:“讓我妹妹在您這裏多住一陣子,最多也就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換取貴幫從此之後在外界獲取應得利益的機會。


    這個提議,在我看來啊,是沒有什麽思考的必要的,您說是吧?”


    “……”


    孫謹毅抿了抿嘴,忽然間展開笑容道:“那,老朽便聽從公子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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