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韓負鼎，亦或是趙離。
兩人之所以殺人的原因，仍舊是出於心中的正義之情。
因為正義，所以無法坐視不理。
當然了，或許趙離那並不是正義，而是情意。
不過不管怎麽說，在兩人的心中，一個人的生命，仍是值得敬畏的。
但，這位來自昭陽的劍客之死，卻讓兩人意識到。
在九劍鎮，人們對於生命的漠視。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位昭陽劍客的死亡，絕對不會是馬上瘋那麽簡單。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都不說。
他的臉孔映在韓負鼎的雙眸裏，他覺得這些人是如此的可怖。
“阿離……阿離……”
站在人群後麵，韓負鼎呆呆的望著那座客棧的高樓，一隻手在身邊胡亂的摸索著，嘴裏喃喃的唿喚。
趙離趕緊抓住了韓負鼎的手，而韓負鼎便想是抓到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了下去。
“疼疼疼疼疼……”趙離呲牙咧嘴的說道。
“這不是真的……對吧？阿離？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韓負鼎的表情，在朦朦朧朧的夜幕之中，在搖曳不定的火光映襯之下，顯得是如此的猙獰可怖。
一時間，趙離就連疼都忘了喊了。
他清楚的明白，韓負鼎為什麽會如此的激動，仿佛那個死掉的昭陽劍客就是他的某位親戚一般。
那是因為，韓負鼎才剛剛表達了自己想要成為昭陽劍客一般的人。
而現在，他的死亡就突兀的擺在了韓負鼎的麵前。
生前獲得了無數喝彩，被稱為雖敗猶榮的那位劍客，死的卻是如此的滑稽。
而且即便是在他死後，也沒有人為他說一句話。
所有人都在笑話他的‘馬上瘋’，他的劍術，他的武功……這些本該成為人們討論中心的話題，韓負鼎半個字都沒有聽到。
他不能接受自己所憧憬的人是這樣一個下場。
別看他年紀不大，但他卻有著非常瘋狂的理念。
他覺得自己雖然生的不算壯烈，但至少死得死出個轟轟烈烈。
對於他的想法，趙離也不是不能理解。
跟自己不同，韓負鼎是一個標準的江湖中人。
而且還是初入江湖，最沒腦子的那種莽撞青年。
他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不足為奇。
“你弄疼我了……”趙離不敢看韓負鼎的眼睛，隻是低聲嘟囔了一句。
“……抱歉。”
韓負鼎愣了一下，隨後他猙獰的表情緩緩消失。
鬆開手之後，他一臉歉意的對趙離說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趙離用另一隻手，揉搓著剛剛險些被韓負鼎捏斷的手掌說道：“你情緒太激動了，需要冷靜一下。”
扭頭看了眼那間被眾人圍著當成熱鬧看的客棧，韓負鼎苦笑一聲道：“是啊……我確實……需要冷靜一下。”
說到底那個人跟你又沒有半點的關係，你這麽激動犯不上——這話最終趙離還是咽迴了肚子裏，沒有說出口。
兩人隨後迴到了現在正在居住的小院當中，一路上韓負鼎沉默不語，趙離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這座小院是韓負鼎和趙離兩人買下來的，花了不少的銀子。
不過，因為之前那群山賊，在韓負鼎的大刀之下服了軟，帶著韓負鼎跟趙離去到了他們藏匿戰利品的山洞裏麵。
所以，這筆錢雖然不少，但對現在的兩人來說隻是小數。
而且有個地方能住下便已經足夠了，不然的話，在九劍鎮搞天當被地當床，露宿街頭那一套，遲早連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真見到九劍鎮人視人命如草芥的一幕在眼前發生時，韓負鼎仍是覺得難以接受。
迴到小院裏，韓負鼎便直奔自己的房間而去。
進去之後，砰的一聲反手關上了屋門。
望著緊閉的房間大門，趙離輕輕的歎了口氣。
他本以為韓負鼎隻不過是在生悶氣罷了，過一會兒就會好，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韓負鼎閉門不出的狀況，竟然持續了整整一周。
第一天，趙離還當做無事發生過。做好了飯菜，留在了桌上，以為韓負鼎餓了就會自己出來吃東西。
結果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趙離發現被自己留在桌上的飯菜，韓負鼎竟是一口沒動。
於是他跑到韓負鼎房門旁邊敲門，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韓負鼎雖然一天沒吃飯，但聲音卻依舊是中氣十足。
他說他沒事，隻是在想問題，希望趙離不要打擾他。
要知道韓負鼎出現這種情況可還是自趙離認識他之後的頭一遭。
這讓趙離難免有些手足無措。
韓負鼎雖說不用管他，但趙離怎麽可能會將韓負鼎棄之不顧呢？
他把飯菜做好裝在托盤裏放入了韓負鼎的房門前，向裏麵告訴了一聲之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如此持續了一周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趙離的身上也發生了一件事。
起因是他那天去集市上買菜，路遇一個哭的很可憐的小孩子。
左近四周人來人往，人們的目光甚至都不願意在這個小孩子的身上多停留片刻。
趙離自然不忍心這種情況發生，於是他便打算上前詢問一下那個孩子怎麽了。
剛剛在他那邊買了白蘿卜的熱心攤主好心的提醒趙離，那孩子最好不要去管。
趙離搖了搖頭說：“怎麽可能置之不理呢？”
熱心攤主聞言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再開口時，已經是在吆喝著自己的蘿卜了。
趙離走到那小孩身前蹲下來，問他發生了甚麽事。
那小孩便哭哭啼啼的對趙離說道：“我……我找不到娘親了……嗚嗚嗚……”
“原來是這樣啊……”趙離憐惜的撫摸著那孩子的腦袋說道：“你是跟你的母親走散了麽？”
“嗯……對……走散了……嗚嗚嗚……”
在人潮擁擠的市集上，停住腳步的趙離與那個孩子是如此的突兀顯眼。
趙離隨後便牽起了那個孩子的小手，溫柔的笑著，對他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帶你去找你的娘親吧！”
“我娘……我娘現在應該已經迴家了……”那小孩子抽噎著道：“之前娘親跟我說過，要是找不到她的話，就往家裏走。
她會在家裏等著我的……嗚嗚……”
“好啊。”趙離輕輕點頭：“那你還記得迴家的路嗎？”
“我記得……應該是這邊……”
“真棒！”趙離微笑著輕拍了兩下那孩子的腦袋，笑眯眯的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聰……明……”
那孩子避開趙離的目光，垂下頭去。
隨後，他又晃了晃腦袋，拽著趙離的手朝某個方向奔跑。
“這邊！快點！”
“慢一點，慢一點啦……”
趙離哭笑不得的邁著小碎步跟在後頭。
本來心情還算不錯的趙離，隨著這條路越走越遠，他的心情也是越來越凝重。
因為這條路……實在是太偏僻了。
路兩旁的屋舍盡顯荒涼與破敗，被風一吹就掀起來一塊的茅草屋頂。
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渾身髒兮兮，目光呆滯的人們。
甚至還有微弱的呻吟聲，從某條小巷的方向傳來。
走到那條小巷邊上望過去時，口吐白沫的流浪漢，早已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息了。
“這裏……到底是怎麽迴事……”
趙離知道，在九劍鎮的外麵有一些村莊。
但是他未曾想過，這些村莊竟會破敗成這個樣子。
九劍鎮內裏的繁花似錦，與外麵這些村莊的殘破荒涼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甚至讓趙離有了一絲不現實的感覺。
“你可真是個濫好人啊。”
就在趙離喃喃自語的時候，一直拉著他的手帶著他跑的那個小孩子，忽然間把手鬆了開來。
“這年頭，在九劍鎮裏，像你這樣的蠢貨可不多見了。”
轉過身，那孩子朝著趙離咧嘴一笑。
趙離心裏頭當即便是咯噔一聲，他後退一步，表情驚恐的道：“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
那個孩子微微的垂下頭去，不敢與目光中充滿了緊張的趙離對視。
“比起關心別人，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啊……”
孩子低聲說著。
“動手！”
趙離沒有聽清那孩子在說什麽。
但是，從很近的地方傳出的一聲大吼，趙離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緊接著，趙離便感覺自己的後腦勺上被誰狠狠的用棍子鑿了一記。
他頓覺眼前一黑，慘叫一聲，就朝前撲到在地麵上。
“你們這些該死的城裏人！叫你們瞧不起我們！”
一記又一記的棍棒，狠狠的落在了趙離的身上。趙離在地上翻滾，慘叫，但那些坐在門前台階上，目光呆滯麻木的人們，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連目光的轉移，都不曾出現。
“搜他的身！這混蛋的身上一定有不少錢！”
被血浸紅的視線之中，幾個半大的小子出現在了趙離的麵前。
其中一人蹲在趙離身邊開始摸索，從腰間，懷裏翻找半晌，終於找到了趙離的荷包。
正在他興奮無比的準備起身之際，趙離猛然間伸出手，抓住了那個人的手腕。
“？！”
此時的趙離，已經滿臉是血。
就連他的白眼仁裏麵，也充滿了血絲。
“鬆手！你他媽給我鬆手！操！”
那人使勁的甩著胳膊，連帶著趙離的整個身體都跟著挪了兩下。
但趙離卻死死不肯放手。
“那個……孩子……”趙離奄奄一息的道：“是你們……脅迫……的她嗎……”
“哈？！”
那幾個半大小子皆是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
緊接著，他們的表情急劇變化，其中一個個頭比較高的少年咬牙切齒的走到趙離身邊：“你在說什麽啊你這個混蛋！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心去關心別人嗎？
別忘了你現在被打可就是因為她的緣故啊！”
說完，他便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棍，對準趙離的腦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的砸了下去。
“鬆手！鬆手！操！”
被趙離握住手腕的少年，喊聲裏已經帶了些哭腔。
趙離的額頭已經是血肉模糊，兩隻眼睛也在慢慢的向上翻去，整個人就仿佛是快要失去知覺了一般，但抓住那個少年的手仍然不肯鬆開。
“媽的！把他的手打斷不就好了！”
另一個少年猛的將木棍擊在了趙離的手腕上，隻聽一聲令人牙酸的骨碎動靜，但趙離的那隻手，仍是沒有脫落。
“操！操啊！！你給我鬆手啊！！！”
被趙離握住手腕的那個少年見狀已經是崩潰大哭。
而剛剛那個揮動木棒的少年見狀，則是眼珠一轉。
他忽然說道：“我有辦法了！”
緊接著，他便快步離開了此地。
等他再出現的時候，清脆的馬蹄聲也隨之傳來。
趙離心中苦笑，他們要如何對付自己，趙離差不多已經有些預想了。
長長的嘶鳴聲過後，留下的是趙離虛弱無力的呻吟聲。
他想要大吼，想要以此宣泄自己肉體上的痛苦。
但是他實在是沒有這個力氣。
模糊不清的視線，朦朦朧朧的聽覺。
趙離隱隱約約聽到那個孩子與其他少年的爭吵，他看見那個孩子哭著被其他少年拎著兩條胳膊丟到馬上，離開此處。
什麽嘛……終究還是個好孩子嘛……
趙離這樣想著，浸滿鮮血的臉頰上竟浮現出一絲微笑。
“看來你一點都不後悔啊。”
趙離聽到頭頂有人對他這樣說道。
“九劍鎮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
那個沉悶的聲音繼續說道。
“想繼續活在這坨狗屎一樣的世界裏嗎？
還是就這樣解脫呢？
你選哪一個？”
飄忽不定的聲音，傳入了趙離的耳朵裏。
趙離掙紮著，用盡最後的力氣，聲如蚊蠅：“救……我……”
“明白了。”
意識漸行漸遠，趙離感覺自己仿佛從一口井的入口，緩緩慢慢的朝著深處跌去。
那一抹亮色，從整片天地，慢慢縮小，縮小，變成天上的星辰。
這就是死亡嗎？
趙離想道。
還真是有夠冷的啊……下次一定要多穿幾件衣服才行……
緩緩的閉上雙眼，趙離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如果剛才……自己沒有選擇幫助那個孩子的話，或許自己就不必遭受這樣的對待。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殺掉那個紈絝的話，或許自己現在還在家鄉好好的生活著。
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喜歡上那個姑娘的話，或許自己已經和某個自己素未相識的女人結婚生子，過著雖然辛苦，但卻美滿的生活了。
……真是糟透了啊。
每個至關重要的選擇，自己都能選擇最糟糕的答案。
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坨狗屎啊……
如果……自己沒有出生過就好了……
趙離的腦海中閃過這些年的經曆，一件件，一樁樁，如走馬觀花一般，從他的腦海中出現，又消失。
真是奇怪……為什麽自己做了這麽多糟糕的選擇，至今卻仍然沒有後悔過呢？
趙離並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他忽然覺得，他連自己都完全搞不明白。
“救……我……”
仿佛是從他人口中發出的呻吟，也仿佛是這具身體的求生本能。
趙離忽然覺得，在四周的這一片虛無之中，掛在天上那顆熠熠生輝的星辰離自己越來越近。
“明白了。”
………………………………………………
疼痛！
劇烈的疼痛。
額頭，手腕，肋骨，大腿，腰腹……幾乎身上每一個趙離能叫出名字的部位，都疼痛的令人想要給自己來一刀痛快的。
“啊……啊……啊啊啊……”
趙離終於明白，以前在家鄉時，看到過的那些病人，為什麽會嗚嗚啊啊的呻吟個不停了。
那並非是出自他們的本意，他們也不想這樣，讓關心著自己的人擔驚受怕。
但是，那份侵入骨髓之中的疼痛，卻叫他們別無選擇。
“你醒了。”
雖說趙離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恢複了過來，但是他的眼前仍舊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他不由緊張起來。
“我……我什麽都……看不見……”
趙離想要動一動身子，但他卻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是被死死的束縛住一般，沉重的動彈不得。
“看不見就對了。”
腳步聲傳來，讓趙離的內心愈發惶恐。
“你……你是誰？！”
“不是你的敵人就對了。”
隨著話音落下，趙離感到自己眼前的什麽東西被掀開了。
昏暗的燭光慢慢占據了他的視野，一個看不清臉龐，但輪廓卻在燭光映襯下非常清晰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
“我這是……”
趙離還沒說完，那人便打斷了趙離的話。
他的聲音非常的低沉，卻有一種令人感到安心的魔力——雖然他說的話也不怎麽客氣就是了。
“你這個爛好人，為了幫一個壞小孩，被打得成了一坨狗屎一樣。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情，現在你還好好的活著。
因為我把你給救迴來了。”
“為什麽……要救我？”
趙離看著那個黑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艱難的問道。
“為什麽？”那人似乎笑了一聲：“不是你自己讓我救你的嗎？”
“……”
“而且就算你已經死了，我也不會把你丟在那個地方。
畢竟，我的工作就是把死人從街道上挪開。”
“你是……收屍人……”
“我比較喜歡清道夫這個稱唿。”
“……”
“總而言之，你現在的傷勢很重啊。
你的左手今後估計都用不上什麽力氣了，還有你的肋骨也斷了好幾根。
腦門被人打的血肉模糊，留下來的傷疤今後恐怕要跟隨你一輩子。
還有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處差不多有一百多處，真虧你還能說出‘救命’這兩個字。
換成是別人的話，恐怕打到一半的時候就要死了。
雖然你撿迴了一條命，但是……你現在的狀況麽，嘖嘖，真是跟狗屎有得一比。”
“……”
“怎麽不說話？”那人見趙離沉默不語，便低聲問道：“在想怎麽報複他們麽？
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那些野孩子都是孤兒，從小就在九劍鎮這坨狗屎一樣的地方長大，很早就知道了什麽叫做殘酷。
現在的你，再去找他們，無非就是讓他們再過一次癮罷了。
不過，你若是執意想去的話，我也不會攔著你。
但這一次，你就不一定有那麽好的命，能活下來……或者被什麽人給撿到了。”
“那個孩子……”趙離緩緩說道：“她是被逼的……”
話音落下，這間不算大的房間裏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當中。
“……我必須……”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趙離打破了這份寧靜之時，一陣放肆的大笑聲卻從身旁傳來。
趙離不解的望去，隻見那人捧腹大笑個不停。
“你真是……你真是……”
那人指著趙離，好半天才止住了笑聲：“你真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狗屎啊！哈哈哈哈！”
“沒錯……”趙離苦笑著說道。
當他還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忽聽那人的聲音抬高了不少。
他豁然起身，大聲說道：“不過！我很喜歡！”
“？？？”
緊接著，他低下頭，看著趙離說道：“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我會救你嗎？”
那人說完，也不等趙離迴答，便快步走到了屋中的窗邊。
緊接著，他伸出一隻手，猛的推開了屋中的窗戶。
出現在趙離麵前的，是一個燈火通明的世界。
這裏似乎是在九劍鎮外，但距離九劍鎮也不算遠。
或許是位於一座山丘之上，趙離甚至能夠看到九劍鎮內一些建築的房簷。
在幽邃的夜空之下，九劍鎮亮如白晝。鼎沸的人聲依舊擾亂著夜晚的寧靜，在這片暮色之下，九劍鎮是如此的突兀顯眼，格格不入。
“看到那座鎮子了嗎？”那人站在窗前，他的頭發隨著風的吹動而搖擺不定。
“很礙眼吧？”
“……”
“我救你的目的非常簡單，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我希望你能夠繼承我的衣缽，完成我們這一脈世世代代的願望。”
“什麽……願望？”
“把這座城鎮……燒成灰！”
“……”
兩人之所以殺人的原因，仍舊是出於心中的正義之情。
因為正義，所以無法坐視不理。
當然了，或許趙離那並不是正義，而是情意。
不過不管怎麽說，在兩人的心中，一個人的生命，仍是值得敬畏的。
但，這位來自昭陽的劍客之死，卻讓兩人意識到。
在九劍鎮，人們對於生命的漠視。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位昭陽劍客的死亡，絕對不會是馬上瘋那麽簡單。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都不說。
他的臉孔映在韓負鼎的雙眸裏，他覺得這些人是如此的可怖。
“阿離……阿離……”
站在人群後麵，韓負鼎呆呆的望著那座客棧的高樓，一隻手在身邊胡亂的摸索著，嘴裏喃喃的唿喚。
趙離趕緊抓住了韓負鼎的手，而韓負鼎便想是抓到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了下去。
“疼疼疼疼疼……”趙離呲牙咧嘴的說道。
“這不是真的……對吧？阿離？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韓負鼎的表情，在朦朦朧朧的夜幕之中，在搖曳不定的火光映襯之下，顯得是如此的猙獰可怖。
一時間，趙離就連疼都忘了喊了。
他清楚的明白，韓負鼎為什麽會如此的激動，仿佛那個死掉的昭陽劍客就是他的某位親戚一般。
那是因為，韓負鼎才剛剛表達了自己想要成為昭陽劍客一般的人。
而現在，他的死亡就突兀的擺在了韓負鼎的麵前。
生前獲得了無數喝彩，被稱為雖敗猶榮的那位劍客，死的卻是如此的滑稽。
而且即便是在他死後，也沒有人為他說一句話。
所有人都在笑話他的‘馬上瘋’，他的劍術，他的武功……這些本該成為人們討論中心的話題，韓負鼎半個字都沒有聽到。
他不能接受自己所憧憬的人是這樣一個下場。
別看他年紀不大，但他卻有著非常瘋狂的理念。
他覺得自己雖然生的不算壯烈，但至少死得死出個轟轟烈烈。
對於他的想法，趙離也不是不能理解。
跟自己不同，韓負鼎是一個標準的江湖中人。
而且還是初入江湖，最沒腦子的那種莽撞青年。
他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不足為奇。
“你弄疼我了……”趙離不敢看韓負鼎的眼睛，隻是低聲嘟囔了一句。
“……抱歉。”
韓負鼎愣了一下，隨後他猙獰的表情緩緩消失。
鬆開手之後，他一臉歉意的對趙離說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趙離用另一隻手，揉搓著剛剛險些被韓負鼎捏斷的手掌說道：“你情緒太激動了，需要冷靜一下。”
扭頭看了眼那間被眾人圍著當成熱鬧看的客棧，韓負鼎苦笑一聲道：“是啊……我確實……需要冷靜一下。”
說到底那個人跟你又沒有半點的關係，你這麽激動犯不上——這話最終趙離還是咽迴了肚子裏，沒有說出口。
兩人隨後迴到了現在正在居住的小院當中，一路上韓負鼎沉默不語，趙離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這座小院是韓負鼎和趙離兩人買下來的，花了不少的銀子。
不過，因為之前那群山賊，在韓負鼎的大刀之下服了軟，帶著韓負鼎跟趙離去到了他們藏匿戰利品的山洞裏麵。
所以，這筆錢雖然不少，但對現在的兩人來說隻是小數。
而且有個地方能住下便已經足夠了，不然的話，在九劍鎮搞天當被地當床，露宿街頭那一套，遲早連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真見到九劍鎮人視人命如草芥的一幕在眼前發生時，韓負鼎仍是覺得難以接受。
迴到小院裏，韓負鼎便直奔自己的房間而去。
進去之後，砰的一聲反手關上了屋門。
望著緊閉的房間大門，趙離輕輕的歎了口氣。
他本以為韓負鼎隻不過是在生悶氣罷了，過一會兒就會好，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韓負鼎閉門不出的狀況，竟然持續了整整一周。
第一天，趙離還當做無事發生過。做好了飯菜，留在了桌上，以為韓負鼎餓了就會自己出來吃東西。
結果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趙離發現被自己留在桌上的飯菜，韓負鼎竟是一口沒動。
於是他跑到韓負鼎房門旁邊敲門，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韓負鼎雖然一天沒吃飯，但聲音卻依舊是中氣十足。
他說他沒事，隻是在想問題，希望趙離不要打擾他。
要知道韓負鼎出現這種情況可還是自趙離認識他之後的頭一遭。
這讓趙離難免有些手足無措。
韓負鼎雖說不用管他，但趙離怎麽可能會將韓負鼎棄之不顧呢？
他把飯菜做好裝在托盤裏放入了韓負鼎的房門前，向裏麵告訴了一聲之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如此持續了一周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趙離的身上也發生了一件事。
起因是他那天去集市上買菜，路遇一個哭的很可憐的小孩子。
左近四周人來人往，人們的目光甚至都不願意在這個小孩子的身上多停留片刻。
趙離自然不忍心這種情況發生，於是他便打算上前詢問一下那個孩子怎麽了。
剛剛在他那邊買了白蘿卜的熱心攤主好心的提醒趙離，那孩子最好不要去管。
趙離搖了搖頭說：“怎麽可能置之不理呢？”
熱心攤主聞言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再開口時，已經是在吆喝著自己的蘿卜了。
趙離走到那小孩身前蹲下來，問他發生了甚麽事。
那小孩便哭哭啼啼的對趙離說道：“我……我找不到娘親了……嗚嗚嗚……”
“原來是這樣啊……”趙離憐惜的撫摸著那孩子的腦袋說道：“你是跟你的母親走散了麽？”
“嗯……對……走散了……嗚嗚嗚……”
在人潮擁擠的市集上，停住腳步的趙離與那個孩子是如此的突兀顯眼。
趙離隨後便牽起了那個孩子的小手，溫柔的笑著，對他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帶你去找你的娘親吧！”
“我娘……我娘現在應該已經迴家了……”那小孩子抽噎著道：“之前娘親跟我說過，要是找不到她的話，就往家裏走。
她會在家裏等著我的……嗚嗚……”
“好啊。”趙離輕輕點頭：“那你還記得迴家的路嗎？”
“我記得……應該是這邊……”
“真棒！”趙離微笑著輕拍了兩下那孩子的腦袋，笑眯眯的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聰……明……”
那孩子避開趙離的目光，垂下頭去。
隨後，他又晃了晃腦袋，拽著趙離的手朝某個方向奔跑。
“這邊！快點！”
“慢一點，慢一點啦……”
趙離哭笑不得的邁著小碎步跟在後頭。
本來心情還算不錯的趙離，隨著這條路越走越遠，他的心情也是越來越凝重。
因為這條路……實在是太偏僻了。
路兩旁的屋舍盡顯荒涼與破敗，被風一吹就掀起來一塊的茅草屋頂。
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渾身髒兮兮，目光呆滯的人們。
甚至還有微弱的呻吟聲，從某條小巷的方向傳來。
走到那條小巷邊上望過去時，口吐白沫的流浪漢，早已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息了。
“這裏……到底是怎麽迴事……”
趙離知道，在九劍鎮的外麵有一些村莊。
但是他未曾想過，這些村莊竟會破敗成這個樣子。
九劍鎮內裏的繁花似錦，與外麵這些村莊的殘破荒涼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甚至讓趙離有了一絲不現實的感覺。
“你可真是個濫好人啊。”
就在趙離喃喃自語的時候，一直拉著他的手帶著他跑的那個小孩子，忽然間把手鬆了開來。
“這年頭，在九劍鎮裏，像你這樣的蠢貨可不多見了。”
轉過身，那孩子朝著趙離咧嘴一笑。
趙離心裏頭當即便是咯噔一聲，他後退一步，表情驚恐的道：“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
那個孩子微微的垂下頭去，不敢與目光中充滿了緊張的趙離對視。
“比起關心別人，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啊……”
孩子低聲說著。
“動手！”
趙離沒有聽清那孩子在說什麽。
但是，從很近的地方傳出的一聲大吼，趙離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緊接著，趙離便感覺自己的後腦勺上被誰狠狠的用棍子鑿了一記。
他頓覺眼前一黑，慘叫一聲，就朝前撲到在地麵上。
“你們這些該死的城裏人！叫你們瞧不起我們！”
一記又一記的棍棒，狠狠的落在了趙離的身上。趙離在地上翻滾，慘叫，但那些坐在門前台階上，目光呆滯麻木的人們，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連目光的轉移，都不曾出現。
“搜他的身！這混蛋的身上一定有不少錢！”
被血浸紅的視線之中，幾個半大的小子出現在了趙離的麵前。
其中一人蹲在趙離身邊開始摸索，從腰間，懷裏翻找半晌，終於找到了趙離的荷包。
正在他興奮無比的準備起身之際，趙離猛然間伸出手，抓住了那個人的手腕。
“？！”
此時的趙離，已經滿臉是血。
就連他的白眼仁裏麵，也充滿了血絲。
“鬆手！你他媽給我鬆手！操！”
那人使勁的甩著胳膊，連帶著趙離的整個身體都跟著挪了兩下。
但趙離卻死死不肯放手。
“那個……孩子……”趙離奄奄一息的道：“是你們……脅迫……的她嗎……”
“哈？！”
那幾個半大小子皆是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
緊接著，他們的表情急劇變化，其中一個個頭比較高的少年咬牙切齒的走到趙離身邊：“你在說什麽啊你這個混蛋！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心去關心別人嗎？
別忘了你現在被打可就是因為她的緣故啊！”
說完，他便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棍，對準趙離的腦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的砸了下去。
“鬆手！鬆手！操！”
被趙離握住手腕的少年，喊聲裏已經帶了些哭腔。
趙離的額頭已經是血肉模糊，兩隻眼睛也在慢慢的向上翻去，整個人就仿佛是快要失去知覺了一般，但抓住那個少年的手仍然不肯鬆開。
“媽的！把他的手打斷不就好了！”
另一個少年猛的將木棍擊在了趙離的手腕上，隻聽一聲令人牙酸的骨碎動靜，但趙離的那隻手，仍是沒有脫落。
“操！操啊！！你給我鬆手啊！！！”
被趙離握住手腕的那個少年見狀已經是崩潰大哭。
而剛剛那個揮動木棒的少年見狀，則是眼珠一轉。
他忽然說道：“我有辦法了！”
緊接著，他便快步離開了此地。
等他再出現的時候，清脆的馬蹄聲也隨之傳來。
趙離心中苦笑，他們要如何對付自己，趙離差不多已經有些預想了。
長長的嘶鳴聲過後，留下的是趙離虛弱無力的呻吟聲。
他想要大吼，想要以此宣泄自己肉體上的痛苦。
但是他實在是沒有這個力氣。
模糊不清的視線，朦朦朧朧的聽覺。
趙離隱隱約約聽到那個孩子與其他少年的爭吵，他看見那個孩子哭著被其他少年拎著兩條胳膊丟到馬上，離開此處。
什麽嘛……終究還是個好孩子嘛……
趙離這樣想著，浸滿鮮血的臉頰上竟浮現出一絲微笑。
“看來你一點都不後悔啊。”
趙離聽到頭頂有人對他這樣說道。
“九劍鎮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
那個沉悶的聲音繼續說道。
“想繼續活在這坨狗屎一樣的世界裏嗎？
還是就這樣解脫呢？
你選哪一個？”
飄忽不定的聲音，傳入了趙離的耳朵裏。
趙離掙紮著，用盡最後的力氣，聲如蚊蠅：“救……我……”
“明白了。”
意識漸行漸遠，趙離感覺自己仿佛從一口井的入口，緩緩慢慢的朝著深處跌去。
那一抹亮色，從整片天地，慢慢縮小，縮小，變成天上的星辰。
這就是死亡嗎？
趙離想道。
還真是有夠冷的啊……下次一定要多穿幾件衣服才行……
緩緩的閉上雙眼，趙離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如果剛才……自己沒有選擇幫助那個孩子的話，或許自己就不必遭受這樣的對待。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殺掉那個紈絝的話，或許自己現在還在家鄉好好的生活著。
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喜歡上那個姑娘的話，或許自己已經和某個自己素未相識的女人結婚生子，過著雖然辛苦，但卻美滿的生活了。
……真是糟透了啊。
每個至關重要的選擇，自己都能選擇最糟糕的答案。
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坨狗屎啊……
如果……自己沒有出生過就好了……
趙離的腦海中閃過這些年的經曆，一件件，一樁樁，如走馬觀花一般，從他的腦海中出現，又消失。
真是奇怪……為什麽自己做了這麽多糟糕的選擇，至今卻仍然沒有後悔過呢？
趙離並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他忽然覺得，他連自己都完全搞不明白。
“救……我……”
仿佛是從他人口中發出的呻吟，也仿佛是這具身體的求生本能。
趙離忽然覺得，在四周的這一片虛無之中，掛在天上那顆熠熠生輝的星辰離自己越來越近。
“明白了。”
………………………………………………
疼痛！
劇烈的疼痛。
額頭，手腕，肋骨，大腿，腰腹……幾乎身上每一個趙離能叫出名字的部位，都疼痛的令人想要給自己來一刀痛快的。
“啊……啊……啊啊啊……”
趙離終於明白，以前在家鄉時，看到過的那些病人，為什麽會嗚嗚啊啊的呻吟個不停了。
那並非是出自他們的本意，他們也不想這樣，讓關心著自己的人擔驚受怕。
但是，那份侵入骨髓之中的疼痛，卻叫他們別無選擇。
“你醒了。”
雖說趙離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恢複了過來，但是他的眼前仍舊是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他不由緊張起來。
“我……我什麽都……看不見……”
趙離想要動一動身子，但他卻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是被死死的束縛住一般，沉重的動彈不得。
“看不見就對了。”
腳步聲傳來，讓趙離的內心愈發惶恐。
“你……你是誰？！”
“不是你的敵人就對了。”
隨著話音落下，趙離感到自己眼前的什麽東西被掀開了。
昏暗的燭光慢慢占據了他的視野，一個看不清臉龐，但輪廓卻在燭光映襯下非常清晰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
“我這是……”
趙離還沒說完，那人便打斷了趙離的話。
他的聲音非常的低沉，卻有一種令人感到安心的魔力——雖然他說的話也不怎麽客氣就是了。
“你這個爛好人，為了幫一個壞小孩，被打得成了一坨狗屎一樣。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情，現在你還好好的活著。
因為我把你給救迴來了。”
“為什麽……要救我？”
趙離看著那個黑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艱難的問道。
“為什麽？”那人似乎笑了一聲：“不是你自己讓我救你的嗎？”
“……”
“而且就算你已經死了，我也不會把你丟在那個地方。
畢竟，我的工作就是把死人從街道上挪開。”
“你是……收屍人……”
“我比較喜歡清道夫這個稱唿。”
“……”
“總而言之，你現在的傷勢很重啊。
你的左手今後估計都用不上什麽力氣了，還有你的肋骨也斷了好幾根。
腦門被人打的血肉模糊，留下來的傷疤今後恐怕要跟隨你一輩子。
還有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處差不多有一百多處，真虧你還能說出‘救命’這兩個字。
換成是別人的話，恐怕打到一半的時候就要死了。
雖然你撿迴了一條命，但是……你現在的狀況麽，嘖嘖，真是跟狗屎有得一比。”
“……”
“怎麽不說話？”那人見趙離沉默不語，便低聲問道：“在想怎麽報複他們麽？
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那些野孩子都是孤兒，從小就在九劍鎮這坨狗屎一樣的地方長大，很早就知道了什麽叫做殘酷。
現在的你，再去找他們，無非就是讓他們再過一次癮罷了。
不過，你若是執意想去的話，我也不會攔著你。
但這一次，你就不一定有那麽好的命，能活下來……或者被什麽人給撿到了。”
“那個孩子……”趙離緩緩說道：“她是被逼的……”
話音落下，這間不算大的房間裏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當中。
“……我必須……”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趙離打破了這份寧靜之時，一陣放肆的大笑聲卻從身旁傳來。
趙離不解的望去，隻見那人捧腹大笑個不停。
“你真是……你真是……”
那人指著趙離，好半天才止住了笑聲：“你真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狗屎啊！哈哈哈哈！”
“沒錯……”趙離苦笑著說道。
當他還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忽聽那人的聲音抬高了不少。
他豁然起身，大聲說道：“不過！我很喜歡！”
“？？？”
緊接著，他低下頭，看著趙離說道：“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我會救你嗎？”
那人說完，也不等趙離迴答，便快步走到了屋中的窗邊。
緊接著，他伸出一隻手，猛的推開了屋中的窗戶。
出現在趙離麵前的，是一個燈火通明的世界。
這裏似乎是在九劍鎮外，但距離九劍鎮也不算遠。
或許是位於一座山丘之上，趙離甚至能夠看到九劍鎮內一些建築的房簷。
在幽邃的夜空之下，九劍鎮亮如白晝。鼎沸的人聲依舊擾亂著夜晚的寧靜，在這片暮色之下，九劍鎮是如此的突兀顯眼，格格不入。
“看到那座鎮子了嗎？”那人站在窗前，他的頭發隨著風的吹動而搖擺不定。
“很礙眼吧？”
“……”
“我救你的目的非常簡單，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我希望你能夠繼承我的衣缽，完成我們這一脈世世代代的願望。”
“什麽……願望？”
“把這座城鎮……燒成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