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瑾曄住的那個院子,有一片翠綠的草坪。


    草坪上,什麽多餘的花呀,盆栽呀,假山呀全都沒有,是一群哈巴狗兒撒歡的地兒。


    墨瑾曄就讓人把酒菜全都搬到了草坪這兒,臨時搭建的一個涼棚裏。


    那群哈巴狗兒見了墨瑾曄,簡直就給瘋了似的,。


    邊兒歡叫著,一邊兒撒丫子衝了過來。


    一窩蜂,將他給圍在了中間兒。


    爭先恐後的,又是往上躥,又是用後腿站立起來,往他的身上扒。


    惹不起,惹不起。


    白薇自認擠不過這群哈巴狗,認慫的從狗圈裏撤了出來。


    “王爺這麽喜歡狗啊?”她粗略的點著狗頭數了一遍,“居然有十二隻!”


    墨瑾曄提步前行。


    那群哈巴狗簇擁在他的身邊,就像是聞見了魚腥的貓兒,恨不能全都粘到他身上去才好。


    走到涼亭裏,墨瑾曄從桌子上端了一盤切了片的鹵牛肉,矮著身連同盤子一起放在了地上。


    那群哈巴狗兒總算是暫時放過了他。


    墨瑾曄直起身來,伸手點了點腳下一隻黃白長毛的哈巴狗兒,“這隻,和我幼時在宮裏養的那條最像。隻是宮裏那條的白毛更多一些,而這隻黃毛更多,而且毛也更長。”


    “那天,中秋家宴,我把我那條狗也帶去了,皇兄拿棒子骨逗它,也許是故意的,也許是一時失了準頭,棒子骨砸到了它的身上。它個狗脾氣,就衝著皇兄叫了一聲。到最後,我帶出去的時候,是一條活生生的狗,帶迴去的,卻隻剩下了一張狗皮。”


    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平靜地看不出任何神色。


    似乎是對這件事情已經釋懷了的樣子。


    可倘若真的釋懷了,也就不會現在又養了這麽多,而且每一隻都是黃白相間的毛,或多或少的,都和原來的那隻略有相似了吧。


    “您的這位皇兄……”白薇問道,“該不會和櫻桃樹也有點兒關係吧?”


    據她的估計,這件事,至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可能,是同一人所為。


    而她真正想要確定的,其實是那所謂的皇兄,到底是不是就是現在的那位新帝。


    墨瑾曄偏頭望了她一眼,對她的提問避而不談,叫她入座。


    白薇坐了下來,同時,也將他的態度當成了默認。


    墨瑾曄揮揮手,仆婢們全都退了下去。


    他們的身邊兒,就隻留下了那一群鬧騰的哈巴狗兒。


    白薇拿起白玉壺替他斟酒,“櫻桃樹,還有哈巴狗,那時候的您,一定很難過吧?”


    “想要活下去,就不能難過。”他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滑入喉間,舌尖上又泛起絲絲的甜,“先帝不喜。”


    白薇了然。


    多半是先帝不喜歡自己的兒子玩物喪誌,偶爾的消遣可以,但不能太過上心。


    “那是過去。”她提起幹淨的筷子替他布菜,“現在,您已經可以決定自己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了。”


    墨瑾曄自己將酒杯斟滿,提著杯子,眯眼瞧她,“不,還是和過去一樣,身不由己。”


    話音落,他再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就算是皇帝,他也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她從他的手裏接過白玉壺,將兩人麵前的酒杯重新添滿,舉杯朝他抬了抬手,“但至少,在自己家裏的時候,您是絕對可以隨心所欲的。”


    墨瑾曄輕笑了笑,提著杯子,與她的輕輕一碰。


    清脆的響聲過後,兩人默默對飲。


    鞋子上傳來異動的感覺,白薇身子往後退了一些,低頭瞧去。


    原來是一隻半張臉黃,半張臉白的哈巴狗兒在啃她的鞋子。


    身旁,墨瑾曄也看到了,忍不住發笑。


    緞麵兒的鞋子,都快被那一嘴的口水給泡濕~了。


    白薇想把腳搶救迴來,剛一動,那隻哈巴狗居然還趴了下來,兩隻前爪把她的腳當成骨頭給抱住了。


    墨瑾曄爽朗的笑開,“這家夥叫饞貓,打小就有亂啃東西的毛病。你喂它點東西吃,它就不會煩你了。”


    白薇往桌子上看了看,從盤子裏拿了一隻雞爪,“喏,這個爪子給你,換我的爪子出來。”


    結果,饞貓根本理都不理。


    墨瑾曄笑她小氣,直接將那一整盤子雞都給端到了桌子底下。


    白薇跺了跺腳,怎麽著都感覺不大對勁兒,“我知道它是怎麽變成饞貓的了。”


    “怎麽變的?”


    “它每次一亂啃東西,您就給它好吃的。時間久了,它可不就記住了嘛。”


    他臉上有閑適的淺笑,薄薄的白玉杯在白~皙的指尖搖轉,半晌,緩聲道,“這麽說來,還真是這樣。”


    “這魚跟肉丸子,估計還得給他們留著。以防萬一,您今兒還是接著吃素吧。”她夾了顆白果到他碗裏,“況且,多吃素還能對身體好呢。”


    他氣定神閑的將白果丟進口中,“素就素吧,反正都素了半年了,也不差這一迴。”


    白薇莞爾一笑。


    恰好此時鮮采的櫻桃被放在冰盤裏端了上來,墨瑾曄喝酒吃菜,她卻隻挑櫻桃吃了。


    冰爽酸甜的櫻桃下肚,午後的暑氣漸漸就淡了。


    才吃了十來顆的樣子,底下人又來傳話。


    說宮裏頭發了口諭請王爺再過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白薇捏在指尖的櫻桃直接往冰盤裏丟了迴去,“怎麽這樣啊?連午飯都不管就叫您迴來了,這才坐下來,還沒吃上幾口呢,又叫您去,折騰人也不是這麽個折騰法吧,感情受累的不是他自個兒的腿!”


    絮絮叨叨這麽一堆,都是在替他抱不平呢。


    墨瑾曄聽得極為受用,但是麵上卻不顯。


    一個眼風命人退下,他沉下臉來,“背地裏編排皇帝,怕不是嫌自個兒的命太長!”


    “知道了。”她不太樂意地嘟嘟喃喃,“我以後就在心裏說。”


    墨瑾曄忍不住嘴角微翹,站起身抖了抖衣袍,“幸虧還沒換衣裳,這倒是省事了。”


    白薇跟在旁邊兒點頭,“您快去吧,我待會兒讓廚房一直把飯菜溫著,您迴來了直接就能吃了。”


    他聽著,眉目舒展,神色溫暖。


    她一直送他到了門口,看著他坐上馬車。


    他坐進了車裏,腦子裏還一直盤桓著她剛剛說的話。


    替他溫著飯,等他迴來直接就能吃了。


    掀開車簾,她還站在太陽底下,原本就水色很好的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眉眼彎彎的笑望著他。


    “迴去吧。”他輕輕一語。


    白薇點頭,腳步未動。


    墨瑾曄放下車簾,馬車前行。


    他再迴頭看的時候,她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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