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大日高懸。


    清風徐徐吹動,麵紗迎風飛舞,高高飄揚在半空中。


    紫舞一隻手,輕輕捂住受傷的麵頰,血滴順著紫舞白皙的手指縫隙流淌出來,另外一隻手中的細長斷劍,此刻正輕輕顫動。


    但此刻無人去看紫舞,一道道目光,全部都匯聚在竇長生身上。


    仿佛腦後生出了萬千光芒,乃是萬神之神,眾神之主。


    竇長生感受著一道道灼熱的目光,頓感心中無奈。


    這一句話,根本不是他說的,竇長生相信所有人都聽的出來。


    不由看向趙滿忍,這一位真會給人找麻煩。


    神劍門門徒,主動上前一步,率先開口講道:“紫舞師妹一招落敗。”


    “如今先一步離去,還請竇英雄見諒。”


    竇長生拍了拍趙滿忍的肩膀,提醒著對方,如今大事要緊,趙滿忍不敢怠慢,立即踏出一步,把包裹解開,然後雙手鄭重的把軍餉朝著破虜校尉遞交而來。


    這一次破虜校尉並未如上一次輕慢,而是抬起雙臂,親自雙手接過,然後神色肅穆,鄭重開始打開,親自確定了軍餉真假後,這才感謝講道;“多謝!”


    態度與上一次迥異,稱得上是天壤之別。


    尊重與否。


    要看實力。


    這一刻,竇長生深刻認知到了。


    上一次自己來劍門關,隻是一名普通先天武者,寂寂無名,誰會在乎自己?


    但此番再來,有一劍斬殺先天真境武者戰績,稱得上是名聲鵲起。


    當然光是憑此,不足以讓破虜校尉重視,關鍵是他們誤會了,認為自己乃是相州王氏子弟,有實力,有背景,自然被重視。


    再加上自己戰績太兇,全部都是一劍殺人,給他們留下了深不可測的印象,認為這不是自己實力極限,直接高看了自己。


    根本不曉得麵前的竇長生,隻是虛有其表而已。


    破虜校尉感謝後,然後粗胖短小的手掌一揮道:“最近胡人探子,屢屢出現在關外,劍門關軍務繁多,無法與竇英雄暢飲,還請竇英雄多擔待。”


    “等到未來有機會,一定要與竇英雄把酒言歡,徹夜長談!”


    破虜校尉已經開始趕人,不想與竇長生繼續接觸,竇長生也沒心思與破虜校尉打交道,這一次再來劍門關,也正是為了把軍餉送到。


    如今任務完成,竇長生也順勢講道:“那就不叨擾了。”


    “告辭!”


    竇長生率先轉身走出,黑鷹尊者和趙滿忍跟隨其後,三人很快就已經離開,才走出府邸後,站在原地等待的統領,立即迎了上來,率先道歉講道:“剛剛獲得情報,胡人各大部落,皆有著異動,恐怕有南下之心。”


    “如今劍門關要徹底封關,不再允許外人活動,還請三位暫時離關。”


    竇長生目光平靜注視著統領,對方口中說著抱歉,可一雙眸子冷漠看著竇長生,態度非常不友好,與此同時一名名甲士,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武器。


    一股肅穆的氣氛油然而生,讓人下意識的開始緊張。


    黑鷹尊者率先講道:“離關!”


    竇長生一眾人,在統領率領甲士護送下,直接離開了劍門關。


    看著竇長生出關,統領站在城門內,大手一揮,示意著城門關閉,一直看著城門斷絕南北,徹底隔絕了視野,統領這才鬆了一口氣。


    相州王氏嫡傳,給他帶來壓力不小,真怕對方翻臉。


    畢竟這一位,不光是其自身實力,相州王氏的家主,地榜排名第九,號稱九天雲鶴的王天鶴,如今正在附近遊蕩。


    這樣的大人物,突然現身北地。


    不知道引起了多少動蕩,消息傳到劍門關,一時之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竇長生真要鬧事,故意鬧出亂子,然後王天鶴順勢入關,這劍門關就要改名換姓了。


    統領輕鬆了,而破虜校尉神色陰沉,此刻正看著天劍門弟子唐英,親自為紫舞麵頰上麵的劍痕敷藥。


    破虜校尉沉聲講道:“這劍傷,處理不難。”


    “難在要想不留疤痕,以劍門關的條件,這是無法做到的。”


    “這裏的草藥和丹藥,全部都以治療傷勢優先,而不去管旁枝末節,對於我們而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要想不留疤痕,你需要立即返迴五秀穀,或者是由師門長輩,親自攜帶藥石而來。”


    紫舞抬起了玉手,不在意的擺手道:“江湖兒女,豈會在意相貌。”


    “留下這一道劍傷,不是一件壞事。”


    “它會時時刻刻提醒我,江湖之大,臥虎藏龍。”


    “這一戰,我盡管未曾全力出手,可竇長生卻也是未曾拔劍。”


    “對方年紀小我差不多十歲,竟然輕易破掉我的攻擊,讓我受傷。”


    “未曾出穀前,我何曾能夠想到會有這樣的恐怖人物?”


    “哪怕是如今人榜前十的英傑,在我看來也就是比我強出一線而已,如今看來是我坐井觀天了。”


    紫舞心態平和,並未因為容顏破相,從而自暴自棄,反而坦然接受,精氣神都已經煥然一新。


    這一番打擊,非但沒有讓其一蹶不振,反而借此磨礪,完成了一次蛻變。


    破虜校尉見此,讚賞講道:“名師出高徒。”


    “五秀穀不愧是我北地正宗,名門大派。”


    唐英放下手中的藥膏,活動了一下手腕,同時開口講道:“九天雲鶴王老前輩,突然出現在北地,這影響太大了。”


    “火雲真人束手束腳,完全被牽製住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


    破虜校尉神色肅穆起來,沉聲開口講道:“等!”


    “北地亂起,非是胡人南下,也不是大將軍入獄,而是北地人太苦了。”


    “九天雲鶴,地榜第九。”


    “名震天下,諸國共尊。”


    “他一人至北地,自然風平浪靜,萬事皆消。”


    “可他鎮的住一時,卻是壓不了一世。”


    “我北地,也不是沒有能人。”


    “上一代地榜第十三,九幽散人白自在,乃是我北地出身,白老前輩盡管早已退隱不問世事,可這一次關乎我北地萬萬生靈,白老前輩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相州王氏之大,可大的過我北地。”


    “當代地榜宗師,我北地有五。”


    “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我北地天寒地凍,還遭受胡人侵擾,自古民風彪悍,豪俠之士輩出,豈是梁地那種柔弱之地可比。”


    “隻要由我統兵南下,七日破三關,至多半月,即可圍困大梁城。”


    “梁地沃野千裏,風調雨順,人煙稠密,可武風不振,能入地榜者,不足我北地半數。”


    破虜校尉話語落下,寂靜無聲。


    可不論是紫舞,還是唐英,神色皆是不快。


    梁地富庶,可柔弱不堪。


    抵抗胡人不出人也就算了,竟然連錢財都不願意出。


    要不是顧忌,皆是一國之人,財富自然要刀中取。


    。。。。。。。。。。。。。


    陳家堡。


    王天鶴一屁股坐在了地麵上,沾染了泥土,但王天鶴忽然不顧,毫無宗師風範,此刻伸出手,直接抓住了燒雞,然後啃著雞胸脯,端起一旁的酒碗,大口喝了一口。


    這才開口講道:“北地之亂,源自近年來胡風大興。”


    “你哪怕是處於軍中,也應該感受到了。”


    “北地本來就民風彪悍,武鬥之風盛行,自北地混出頭的人,哪一位不是常年廝殺,戰鬥經驗豐富,他們去了梁地,自然能夠逞兇一時。”


    “時間一長,有人故意推波助瀾,就會給北地人留下,梁地贏弱不堪的固有印象。”


    “自北地中吃苦,不如南下梁地,逍遙自在,過上快活日子。”


    “以手中刀,胯下馬,奪取富貴,當人上人。”


    “弱肉強食,如同野獸。”


    “不斷有北地武者,自梁地中混的好消息傳來,北地人自然蠢蠢欲動,怎麽可能還安心抵抗胡人,吃糠喝稀?”


    一直如同雕像,一動不動的王鐵槍,嘴唇緩緩蠕動,沙啞的聲音響起:“這不好嗎?”


    “榮華富貴,自然要槍中求!”


    王天鶴一口吐出了雞骨頭,罵了一句臥槽。


    一番話,全部都喂了狗。


    眼前也是一位標準的北地蠻子,信奉的就是刀與劍。


    也對,北地要是不如此,怎麽可能強者輩出,一代地榜就有五人登榜,要知道地榜一共才七十二,這還要四大國,諸多小國,還有草原一起瓜分。


    稱得上是僧多肉少,而北地就獨占其五。


    眼前這一位北地槍王,也名列其一。


    地榜第七十,盡管排在末尾,但依然登榜,尤其是正值壯年,未曾到巔峰,未來排名還要升一升的。


    王鐵槍沉默一二後,才繼續講道:“義父就不應該迴帝都。”


    “梁地柔弱,十日可破。”


    “京都我也去過,繁花似錦,可也都是一群柔弱可欺之輩。”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何義父要對那妖相低頭。”


    “不需要全部邊軍,十萬足以破梁,取其財富,足以養活北地,要錢有錢,要糧有糧。”


    “南下足以滅晉,北上足以抗胡。”


    “再不濟也可以連秦和齊自保。”


    “大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收我為義子,不然我會支持破虜校尉,這大晉不敬我等,為何要給他賣命。”


    “哪怕是華夷之別,不投胡人,難道西秦和東齊也是蠻夷嗎?”


    王鐵槍最後冷笑起來,譏諷講道:“北地蠻人,塞北蠻子。”


    “這都是爾等譏諷的言辭,嘲弄我等。”


    “可知無我北地,胡人早已南下,彎刀大馬之下,不知道爾等還能夠說出這番話語來。”


    “義父此番甘願孤身入京都,盡失北地人心。”


    “天劍門和五秀穀皆脫離幕府,不再聽從其命令,就是這般道理。”


    王鐵槍看著要開口的王天鶴,直接抬手製止住了對方,直接講道:“不要說什麽報效朝廷,都是一家人,這樣大義凜然的空話和廢話。”


    “義父為了大局,可以隱忍負重,是為了大晉,不想北地和朝廷鬧的太僵,失去了梁地和京都的支援,無法抵抗胡人。”


    “可何時抵抗胡人,就成為了我們北地一家的事情。”


    “他們不要北地,難道我們就要不要臉的晚上湊,任由他們拳打腳踢,然後跪下來求一口吃的?”


    “大道理,我不想聽。”


    “我隻知道一件事情,北地過的太苦。”


    “而偏偏我們手中有刀,為何要委屈自己,去給他們當奴才?”


    “我們完全可以拿刀去取。”


    “義父天賦卓越,品德高尚,能征善戰,入北地後,備受北地人信賴。”


    “這麽多年來,出錢,出人。”


    “如艾海客這等人,生有三子,一子守家,二子從軍皆戰死者,不敢說比比皆是,卻也是屢見不鮮。”


    “可他都已經被妖相說動,舍棄了義父,不就是因為義父讓北地人失望了。”


    “北地這麽多年來,辛辛苦苦付出,支持義父,是要推義父武道修為再進一步,然後為北地爭取利益,可這一次軍餉失竊,義父甘願入獄,北地人心已變。”


    “懷柔之策,注定徒勞無功,梁地和京都,不會在意我們。”


    “如你王天鶴,也隻會說空話,大道理,要讓我們忍。”


    “不想每年多運送幾石糧食來北地,多活幾個人。”


    “義父要是再不能出牢獄,迴到北地主持大局,那麽這北地,未來歸胡?秦?齊?”


    “這就要看三家博弈了。”


    王鐵槍說完後,就不再言語了。


    王天鶴歎息一聲,北地局勢複雜,已經牽扯到了各國。


    這王鐵槍的話,施壓的意思很重,不放人,就要割北地,獻與西秦和東齊。


    失去了北地,那麽不論是西秦還是東齊,皆已經半包圍了大晉,亡國之日不遠了。


    無法無天,目無朝廷。


    那劍門關守將,難道真的是被胡人說動了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


    從始至終都是幕府自演自導的鬧劇。


    為的逼迫朝廷,把餘雲釋放出來。


    先帝用餘雲,換了北地十餘年安穩,梁地和京都太平。


    但卻是養出了一頭猛虎。


    王天鶴自嘲一笑。


    這與自己有個屁關係!


    愛與勇。


    偏偏沒有忠啊!


    那個忠的傻大哥。


    墳頭草都已經比自己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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