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整飭過一番的荊軻,在原來那名青年暗影的陪同下,心情激蕩的來到薊城內。


    走著熟悉的街道,嗅著熟悉的各家飯香。荊軻腳步蹣跚,總算來到了自己的家院門外。


    荊軻當初一心隻想刺殺秦王嬴政,為燕國盡忠,所以毅然拋下妻子和年幼的兒女,西行前往鹹陽刺殺秦王。


    隻是沒想到和他一同前去的小兄弟秦陽,卻在麵見秦王的時候惹出了意外的狀況,讓刺秦大業宣告失敗。


    雖然荊軻幾次彌補,但秦國人已經對刺殺之事有所防備,讓荊軻後續的行動,都宣告失敗。


    再後來,荊軻返迴燕國。在燕侯丹的鼓勵和支持下,創建了暗劍閣。以刺殺秦王為目的,招募天下高手聚集暗劍閣伺機刺殺秦王。


    可惜秦國的龍影衙門已經日趨成熟,暗劍閣的幾次出擊,都被龍影衙門的龍影衛事先破壞。陸陸續續有刺秦的義士被龍影衙門抓捕,刺秦事業一度陷入了低潮。燕侯丹也對暗劍閣越來越失望。


    眼看暗劍閣就要被燕侯丹放棄,荊軻於是決定親自帶隊前往鹹陽,孤注一擲進行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次刺秦。


    隻是沒想到,他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他辛辛苦苦創立的暗劍閣,就被朝東來奪走。


    荊軻自問不是一個貪戀權力之人,所以即使暗劍閣閣主之位被朝東來奪走,荊軻也沒有過分在意。


    在他看來,不論是誰領導暗劍閣,作暗劍閣的閣主。隻要他能替燕侯丹分憂,繼續進行刺秦大業,荊軻就覺得一切都無所謂。


    隻是直到朝東來開始大張旗鼓的對暗劍閣進行各種改革,荊軻這才發現,朝東來對於權力的迷戀,更多於對刺秦偉業的繼承。


    朝東來這樣的心思,與荊軻的創建暗劍閣的理念格格不入。也因此,荊軻曾經數次和朝東來爆發了口角衝突。


    但這在荊軻看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直到朝東來帶著燕侯丹的命令,將荊軻抓捕軟禁起來,而且一關就是好幾年。荊軻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底被拋棄。


    被囚禁在石室中,終年不見天日的日子裏,荊軻也開始了反省,迴想了自己這一輩子的事情。發現自己這一輩子誰都不不曾虧欠,唯獨家中苦苦等候他的妻子和兒女,荊軻卻是始終虧欠著他們。


    直到那個時候,荊軻才發現,自己是有多麽想念自己的妻子和一雙兒女。想起自己這麽多年,懷中經常抱著劍,卻已經很久沒有抱過自己的一雙兒女。


    虧欠化成了無盡的思念,讓荊軻的錚錚鐵骨,化成了無盡的相思。


    所以當朝東來以妻子和兒女相要挾的時候,荊軻波瀾不驚的心動了真怒。卻也因此被朝東來抓到了荊軻的破綻,最終讓荊軻隻能選擇屈服。


    曾經鐵骨錚錚,麵對權傾天下的秦王,依舊能夠麵不改色的荊軻,最終卻是因為心中的牽掛,徹底的敗在了朝東來的手上。


    一念及此,荊軻心中也是思緒萬分。


    不過現在,看到這座簡陋的小院時,荊軻卻忽然覺得,一切似乎都已經不再那麽重要。


    最重要的事情,其實已經全部被這個用籬笆和黃土修築起來的小院囊括在內。


    告別了帶路的暗影,荊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將風吹亂的發絲也一一別好。


    那隻曾經斬殺強敵,都依然未曾顫抖的手。卻在敲響小院木扉的時候,微微顫抖了起來。


    荊軻深吸一口氣,舒緩了自己忐忑的心情。手指輕輕在木扉上輕輕扣響。


    “誰啊……”


    有稚嫩的童聲從黃土和茅草修築的小屋內傳來,在荊軻滿是期待的眼神中,一顆小小的腦袋在屋門後探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木扉外的荊軻。


    “你找誰呀?”


    女兒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荊軻潸然淚下。


    闊別多年,那個曾經在繈褓內哭泣的小女嬰,如今已經長成粉嫩可愛的小女童。


    可荊軻這位女兒本來應該最是熟悉的父親,此刻卻是成了女兒眼中的陌生人。


    “誰呀?”


    又是一把略顯沙啞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隨之而來的,是小屋的木門被完全打開。


    一個身穿麻衣布裙,頭發略顯枯黃的女子,從小屋裏走了出來。


    隻是粗略朝木扉的方向掃了一眼,女子就已經完全呆住。


    日思夜想的人驟然出現在你眼前,心中無論有多少埋怨,此刻都化為細不可聞的嗚咽。


    荊軻用自己這輩子從來未有過的輕柔語氣,對女子微笑著說道:“阿夢,我迴來了。”


    僅是這一句,就擊破了女子的堅強與埋怨。


    “快,快去給你阿耶開門。”


    女子用粗糙的袖子擦著眼角的濕潤,對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娃催促道。


    小女娃露出稚嫩地臉龐,用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女子。


    “娘,這就是我阿耶嗎?”


    女子眼中含淚,欣喜的頷首。


    小女娃卻是心疼的踮起腳,抱在女子的腰間,嬌聲安慰道:“阿娘不要哭,寶兒會很乖。”


    女子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小女娃的頭發,親自過來將柴扉打開,迎了荊軻進門。


    看著女兒躲在她娘親身後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荊軻摸了摸身上,卻是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哄一哄自己的女兒。


    荊軻轉身便要往外走,卻是女子拉住了荊軻的衣服,惱怒道:“這是做什麽?”


    “剛一進門就要走。”


    荊軻尷尬地迴頭,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羞紅。


    “來的匆忙,都忘了給咱們兒子女兒買點東西。”


    女子白了自己丈夫一眼,拉著他的手走進了小屋。


    “你現在曉得要給兒子女兒買東西了嗎?”


    聽到女子的抱怨,荊軻心裏又是一陣慚愧,正想著要怎麽彌補。卻看到妻子已經將一個漆黑的陶罐遞給自己。


    荊軻不解,撬開陶罐的封蓋,原來裏麵竟然是幾塊雪白的糖糕。


    看著妻子眼神的示意,荊軻這才知道,原來是讓他用陶罐裏的糖糕討好女兒。


    荊軻鼻子一酸,卻是捧著陶罐蹲下,從裏麵挑出最大的一塊糖糕,對女兒誘惑道:“想不想吃?”


    小名叫寶兒的小女娃立刻露出一副嘴饞的模樣,那烏溜溜的大眼睛,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盯著荊軻手中的糖糕。


    “想不想吃?”荊軻再問。


    寶兒咽了下口水,小腦袋使勁的點了兩下。


    “叫阿耶,阿耶就給你吃。”


    寶兒看了荊軻一眼,又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娘親。在得到娘親的點頭後,寶兒這才怯生生地衝荊軻喊了一聲:“阿耶。”


    這一刻,荊軻忽然覺得,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比自己的寶貝兒女和自己的妻子更加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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