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阿支那也魂不守舍的在府邸裏的大堂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微亮的時候,宮裏有內侍過來通知他,要他進宮參加朝會。


    本來對於阿支那也來說,他出任代國的官員,純粹是因為和代侯嘉的友情,所以才數次作為代侯嘉的使者,出使他國。盡管因為代國實力弱小,經常需要阿支那也對其餘諸國說些卑微討好的話。


    但在阿支那也看來,這也是自己能為好友所盡的一點力。


    至少以他家族的產業,阿支那也即使遊手好閑一輩子,他也依然能夠舒服的過完下半輩子,根本無需要出來當代國的官。


    但考慮到自己急需要通過官場,來獲取更多確切地消息,特別是探聽趙夢舒是否還活著。所以阿支那也最終還是選擇聽從內侍的通知,在整理好官服之後,跟著內侍,在一隊代國士兵的全程陪同下,進入了王宮。


    其實以代國如今身為秦國外諸侯的身份,代王已經降為代侯,這代侯居住的地方就不應該再叫王宮。


    隻是這些年,來代國進行交易的秦國官員,在見到代王宮之後,秦國都有什麽反應。所以代國君臣就全部裝不知道,沒有更換代王宮的匾額。


    其實即使匾額上刻著是代王宮三個字,可在出使過各國,見過各國王宮的阿支那也看來,這代王宮其實就是一座大一點,建築精華麗一點的莊園。


    進了宮,經過了侍衛的仔細搜查,確認了身上沒有攜帶任何利器。


    阿支那也這才和其他代國的臣子一樣,由內侍陪伴,進入了一間寬敞地大殿。


    這是代國君臣平日裏開朝會,奏對商議國事的地方,相當於秦國的紫宸殿。


    可在阿支那也看來,這裏也就稍微比秦王的理政殿空曠了一些。四四方方地一間大屋子,地上鋪了木地板,正北的位置擺放著象征代國君主之位的椅子。東西方向,則是兩排供代國臣子跪坐的席子。由於空間有限,臣子的作為並沒有安排矮桌。


    隻有當節慶的時候,代侯宴請諸臣,才會臨時擺上矮桌,用於擺放宴會的食物和酒水。


    但在平日裏,矮桌會被撤走。這樣方便臣子奏對時走動。


    有資格參加朝會的臣子陸陸續續在內侍的引領下進了大殿。阿支那也借著機會,和幾位相熟的大臣用眼神交匯了一下。從他們細微的動作中,阿支那也知道在自己離開代國的這段時間,肯定發生了很多事情。


    隻是今天的朝會和往常不同,大殿內除了朝臣,還有兩列腰懸長刀的士兵,站在群臣身後。往日裏,代侯嘉還沒有到大殿的時候,群臣都會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流各種各樣的事情。


    但自從阿支那也進殿後就發現,所有的臣子在進來後,都是各自沉默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後跪坐在蒲團上一言不發地等候新代侯的出現。


    在最後一個朝臣進殿就坐後不久,年僅八歲,還是滿臉稚氣的趙呂,就在母親歸的陪同下走進了大殿。


    眾臣起身鞠躬行禮,趙呂在歸的示意下,用稚嫩地嗓音宣布眾臣免禮,大夥這才麵無表情地重新坐迴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象征著代侯的寶座,趙呂和他的母親歸分坐左右。


    朝會就在這樣奇怪的氛圍下進行了下去。


    阿支那也一直觀察,發現朝會所有事情,都是有歸在主持,小君侯趙呂甚至趴在母親身上無聊的打瞌睡。無形之中,代國的至高權柄,已經讓這個原名叫燕歸的燕國女人完全掌控。


    由於對各種情況的不熟悉,阿支那也整場朝會都是保持著沉默。


    直到蔚城守將且鬆,帶著一名白衣飄飄的男子進了大殿,阿支那也這才驚唿出聲。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阿支那也的老熟人,和他兩次同路出使秦國的燕國使臣,杜鈺。


    杜鈺隱蔽的給了阿支那也一個眼神,繼而對著正麵的趙呂和燕歸行禮道:“燕國使臣杜鈺,見過代侯,見過歸夫人。”


    八歲的趙呂還處於懵懂之中,他身旁的燕歸卻是笑意盈盈地對杜鈺說道:“原來是杜大哥到訪,無需客氣,快請坐。”


    燕歸的話,讓大殿內的代國臣子紛紛皺起了眉頭。


    如果燕歸隻是一個普通婦人,這麽和人打招唿,那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但燕歸身為現任代侯的母親,杜鈺又是燕國的使臣。燕歸這樣說話,就明顯有些欠考慮。


    隻是就在眾人以為燕歸是一個婦道人家,剛剛說話隻是見到家鄉熟人,有些欠考慮的時候。


    燕歸卻是突然拉起身旁打瞌睡的趙呂,晃動著趙呂小小的身子,說道:“呂兒快快醒來,見過你杜叔叔。”


    已經應該稱唿為代侯呂的趙呂還沒有依言開口,大殿內的代國臣子就十分不滿地站了出來,怒視著燕歸道:“歸夫人,您身為代國先君的婦人,在代國朝會上,如此稱唿燕國使臣,已屬大錯。”


    “如今又怎麽可以,拉扯我代國新任君侯,向燕國使臣行禮。”


    “你這樣將我代國顏麵置於何地,將我代國尊嚴置於何地?”


    在阿支那也的觀察中,燕歸在這位代國大臣地大聲質問下,顯得有些慌張。然後就不自覺的將眼神落到了蔚城守將且鬆和燕國使臣杜鈺的身上。


    如此明顯的神情動作,無疑是告訴在座的大臣,且鬆和杜鈺是燕歸背後的支持者。


    如果單單隻是且鬆這個蔚城守將,大夥還會認為這隻是單純地繼承人之間的傾軋,屬於內部鬥爭。


    可現在燕歸的奇怪言行,已經很明顯的告訴眾人,這件事情背後還有燕國的影子在裏麵。如此一來,代國的這一連串變故,就成了內外勾結的謀劃。


    “這位大人見諒,燕歸作為燕國的公室女,自小就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


    “杜某的父親,有幸做過燕國公室子女的教師,杜某也因此獲得特權,打小就和諸位公室子女一起讀書。”


    “其中就有你們先君侯的夫人燕歸。”


    如此堂而皇之的在代國的朝會上,講述兩人之間的情誼,這未免也太放肆了吧……阿支那也看著大殿中央,一襲白色錦衣,玉麵皓齒,俊美異常的杜鈺。臉上露出一副怪異地神色。


    自己這位交往了多年的老友,看起來可是不簡單啊……


    這麽明目張膽的替燕歸辯護,這豈不是沒有把代國先君的臉麵放在眼裏嗎?


    在場的眾位代國臣子紛紛出列,強烈譴責燕歸的失儀,已經杜鈺的無禮。


    唯獨蔚城守將且鬆,看著群情洶湧的代國眾臣,卻是突然“鏗鏘”一聲,拔出了身上的佩刀。


    “成何體統,你們這是要威逼君侯以及君侯母親嗎?”


    且鬆這一拔刀,站在眾臣身後的代國士兵,也是齊刷刷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阿支那也這才知道,且鬆已經完全控製住了宮中的守衛。


    “誒!且鬆將軍息怒,還請把刀收迴,我想在座的諸位大臣,都不是那個意思,將軍不要魯莽。”


    就在且鬆和其他代國臣子刀劍相見的時候,作為燕國使臣的杜鈺卻是一臉淡然地摻和了進來,一臉輕鬆地勸說起了且鬆。


    “我給燕國使臣一個麵子。”


    且鬆在第一時間收刀迴鞘,大殿內的士兵也跟著收刀。


    這樣詭異的場景,無疑就是堂而皇之的告訴在場的代國眾臣,燕國擺明了插手代國的內政,甚至已經可以說是完全控製住了代國。


    以今天的情形來看,用不了多久,代國必將成為燕國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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