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完工的秦軍大營中,一隊秦國士兵,旁觀著一大一小,一秦一楚的兩個人,在彼此的驚訝聲中相遇。


    韓處成怎麽也沒有想到,早上差點被自己殺掉的那個小漁夫,竟然會出現在秦軍的大營裏。


    雖然早上見到這個小漁夫父子的時候,韓處成提出建議,要殺掉這他們。


    但這並不妨礙韓處成喜歡這個頭發像雞窩,臉龐瘦小,卻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男孩。


    在他看來,殺死這對父子,那是出於保密的需要。一切個人因素,都不能妨礙到事關十幾萬大軍安危的大事上來。


    可現在,就在他們選定這裏建立營寨的時候,秦軍行蹤的問題,已經不再需要保密了。有兩支一萬多人馬的秦軍,已經在這之前,想著距離這裏最近的兩座楚國貴族的莊園進發。


    秦國大軍,急需要大量的楚國蟻鼻錢,向附近的楚國百姓購買物資。這次隨船而來的,除了糧食,就是秦國的步兵。大軍需要的其他東西,都需要派人到附近效忠楚王的城池中向楚國老百姓購買。


    韓處成不能保證這兩支人馬能夠完全堵住秦軍就在壽春城數十裏外的消息不被泄露,所以對於這個早上趕碰見過的楚國小漁夫,韓處成已經無需再為了大局需要,而對他起殺念。


    隻是,當聽到這個小男孩說的言語和自己不相同的時候,韓處成仰頭一聲哈哈大笑。繼而對圍住周仲麟的士兵說道:“都忙去吧,這男孩我認識,把他交給我就好。”


    作為這次東征秦軍中,幾位地位僅此於主帥章邯的秦軍將領之一,韓處成的擔保,讓士兵選擇了相信。


    他們打量了周仲麟一眼,繼而再次向著韓處成施禮,然後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線,繼續進行巡邏。


    “小男孩,你叫什麽名字?”


    周仲麟驚訝地看著眼前如同鐵塔一般的韓處成。


    “你懂我們的話。”


    就像在河裏突然發現大魚一般,周仲麟不可思議的驚唿出來。


    周仲麟的一驚一乍,讓韓處成也被嚇了一跳。


    他沒好氣的用蒲扇般的手掌揉了揉周仲麟雞窩似的腦袋,滿臉不屑地說道:“會楚國話有什麽好奇怪的?本將軍小時候就在楚國住過好幾年。”


    周仲麟掙紮著想要逃離韓處成的魔掌,很可惜無論他怎麽閃躲,韓處成的手掌就像是粘在他腦袋上一樣,不停地蹂躪著他腦袋上的頭發。


    他泄氣的放棄了掙紮,一雙黑亮的大眼好奇的盯著滿臉絡腮胡的韓處成問道:“你小時候為什麽會在楚國住?”


    “誒!你這小鬼,到底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啊?”韓處成沒好氣地瞪了周仲麟一眼。


    “我叫周仲麟。”周仲麟大聲地把自己的名字給報了出來,然後再次盯著韓處成,道:“好了,到你了,你小時候為什麽住在楚國?”


    “周仲麟。”韓處成重複了一遍眼前這個小男孩的名字,停止了對這個小男孩頭發的蹂躪。


    “說說吧,你這小屁孩為什麽跑到我們的營地裏來?不知道這裏很危險嗎?”


    周仲麟噘著嘴,對眼前的這個絡腮胡秦國人感到十分不滿意。不過經過早上那張驚心動魄的見聞,周仲麟小小的年紀已經領悟到,在這些穿著黑色甲胄的秦國人麵前,連自己強大的父親,都隨時麵臨著生命的危險。


    所以,周仲麟盡管心裏十分不願意,但還是老實地迴答了這位絡腮胡秦國人的提問。


    “我和我阿爹幫你們從船上搬下來很多東西,現在要找你們換糧食。”


    說著,周仲麟把剛剛重新藏在衣服裏的那把竹簽拿了出來,在韓處成麵前展示了一下,然後又快速地把那些竹簽重新藏迴原來的地方去。


    韓處成扯了幾下嘴角,有些懷疑地問,“就這樣?”


    “嗯!”周仲麟十分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然後看著韓處成默然不語的樣子,有些著急地把竹簽子重新拿了出來,對韓處成說道:“你們不能不講信用,阿爹和我搬東西,搬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你看,這裏有四十六根竹簽,三十三根是我阿爹的,十三根是我的。我算過了,你們一共要給我們二十三斤糧食。”


    韓處成看著眼前這個早上差點沒命,現在還敢闖進秦軍大營裏來的小男孩。


    看著他一板一眼的朝自己討要他們父子搬運物資的工錢,韓處成甚至以為這個名叫周仲麟的小男孩是在開玩笑。


    為了一點糧食,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韓處成心裏感慨。


    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周仲麟巴拉巴拉說個不停的發言,“你知不知道,擅自闖入軍營,會被抓起來砍頭的?”


    韓處成的話,讓周仲麟神情一怔,咬了咬牙,似乎在心裏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


    他數了數手中的竹簽,將它們分成兩份,再把其中少的一份遞到韓處成麵前,十分無奈地說道:“我,我最多給你十三根竹簽,剩下的三十三根是阿爹辛苦換來的,不能給你。”


    “拿了我的竹簽,你要把剩下的三十三根竹簽的糧食換給我。”


    韓處成眨巴眨巴眼睛,氣急而笑道:“怎麽,你這是賄賂我嗎?”


    他接過周仲麟遞過來的十三根竹簽,不可思議的問道:“這糧食就那麽重要,連自己的小命都可以不在乎?”


    周仲麟一臉認真地點點頭,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盯著韓處成,“你會半夜餓醒嗎?”


    “你半夜餓醒過?”


    周仲麟再次認真地點頭,“每天夜裏都會餓醒,每次都要偷偷到廚房喝水,把肚子喝飽了才能睡著。”


    韓處成看了看手中竹簽,再看看男孩手中的竹簽。


    “那你為什麽還要把這些竹簽給我?”


    “你真笨。”周仲麟小大人一般說了韓處成一句,一臉你怎麽什麽都不懂的無奈,沒好氣的告訴韓處成,“阿爹說了,這叫上貢,遇見像城裏的衙役或者軍爺一樣的大人物,就要給好處,才能夠在城裏賺到錢。”


    “你能管剛剛那些士兵,應該比城裏的衙役大吧?”


    “我把我賺到的竹簽上貢給你,你就要把剩下的糧食換給我啊!這可是我阿爹十分辛苦才賺到的。”


    韓處成聽完,再次伸手揉了揉周仲麟的腦袋,“跟我走吧,我帶你拿糧食去。”


    韓處成當先轉身,朝著其中一座帳篷走去,周仲麟連忙一臉高興地跟在後麵,嘴裏還不忘誇讚道:“真的嗎?看不出你長得那麽兇的樣子,還是一個誠信的好人。”


    “本來我還以為要去找,你們秦國人最大的官,才能夠把糧食換出來呢!”


    走在前麵的韓處成突然停住腳步,“我們秦國人最大的官?你說的是秦王嗎?”


    “唉喲!”沒反應過來的周仲麟一下子撞到了韓處成背後的鐵甲上,痛唿了一聲。


    繼而沒好氣地說道:“你們最大的官,不是姓章嗎?怎麽是姓秦啊?突然停下來,把我鼻子都撞疼了。”


    在這小孩眼裏,秦國最大的官,竟然是老章……韓處成搖頭笑了笑,迴過頭嘲笑道:“撞疼活該,誰叫你走路不長眼睛了。”


    說著,也不管身後的周仲麟被自己氣得哇哇亂叫,自顧自地帶頭朝著秦營中間,那座最大的帳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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