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雍淡聲說:“三皇子在戶部觀政,發現戶部稅收逐年下降,以至於國庫虧空難填,好在這些年年景不錯,這才勉強支撐。”


    沈岐便想到隆盛行一案,查抄的數萬萬巨財……


    這筆巨財充入國庫後,國庫是前所未有充盈。


    “三皇子便覺著,天高皇帝遠,人丁可以瞞報,納多少稅,不是朝廷說了算,而是朝中權貴、地方官員、鄉紳說了算,上上下下,層層盤剝,百姓自己都養活不起,何況是納丁稅,隱瞞人丁,逃稅避稅,自然會成為常態。”


    自皇上登基之後,大周朝的年景一年比一年好,糧價也很平穩,皇上在朝中單開了農事監,這些年試種了一些,比較高產的新種,尤其一種名叫番薯的作物,不挑土質,不挑氣候,且產量極高,全國都能種植,但人口卻並無明顯增長,這明顯有問題。


    三皇子認為,地方官員與朝中權貴,官官相護,隱瞞丁戶,虧汙丁稅,是首禍。


    田少或無田的百姓,靠著租田過活,淪為佃戶,被繁重的田租壓榨,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自然繳不起丁稅,也向朝廷隱瞞丁口。


    年景越好,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並沒有比從前好過。


    說白了,還是手中無田。


    權貴享有不納稅的特權,百姓手中的田地,落入權貴手中,權貴不用繳稅,百姓沒錢繳稅,久而久之,國庫自然空虛。


    可大周朝開國之後,第一項國策就是還田於民,田畝是老百姓的根子,他們的田哪裏去了


    “三皇子提出,田畝數量掌握在朝廷手裏,各地多少田,便向朝廷納多少稅,是朝廷說了算,百姓自己有田有糧,豐年時依舊例照繳,災年減稅,朝廷收支平衡,才能福澤天下。”


    大周朝有多大疆土,各地有多少田畝,戶部都有詳細的記錄,這是作不得假的。


    那些徹底落入權貴手中的田地,暫時沒法追究。


    但屯田屬於朝廷,數量仍是十分可觀,如果實行按畝納稅,便可以完全被朝廷掌握在手。


    一旦按畝納稅試推成功,百姓定會積極開荒,百姓開荒的田畝,有了按田納稅後,就不會被人奪走了,仔細伺弄兩三年,就能出莊稼。


    大周朝對開荒的政策十分完善,三年不繳稅,三年後繳兩分稅,之後逐年增長,直到與國家頒發的稅法持平。


    且開荒耕種的種子,朝廷也是有一定的優待。


    沈岐讚歎不已:“三皇子小小年歲,便有這樣的見解。”


    齊雍笑了笑:“古往今來,不是沒人想到過這樣的政策,但因實行阻力太大,沒有能推行罷了。”


    “如今也是恰逢其會,借了軍屯案的苗頭。”


    軍機房剛提議整改時,甘隴一帶就有不少田多丁少的土棍,聚眾到各個地方衙門鬧事,事情鬧得很大。


    地方的官員驚慌失措,即令官員勸散,一個個上疏朝廷,要延緩再議。


    但是,沒過多久,又被有丁無田的百姓,及衛所的軍戶們,集鄉民圍轅吵鬧更甚,萬千上萬人鬧出了更大的聲勢。


    衙門裏的丁差都束手無策,這麽多人不能驅逐,不能打罵,一不小心就要官逼民反,鬧出民亂,衙門首當其衝。


    地方官員更是嚇得連府門都不敢出。


    生怕鬧出了民亂,腦袋不保。


    此一件事,就能看出大多普通百姓,甚至是軍士手中田少,或根本無田,大周朝的田畝大多都聚集在土豪、鄉紳、權貴之手。


    此事又引發了一幫士夫清流們的憤慨。


    誰敢冒頭就是他們攻擊的目標。


    階層之間的矛盾,在經過朝中近來一係列動蕩之後,徹底爆發了。


    各地衛所和衙門都爆發了相似的反抗,勳貴們不可能頂得住這股大勢,除非他們想造反,才敢做出官逼民反的事來。


    按畝納稅在全國推行,是遲早的事。


    等甘隴一帶衛所、遼東一帶衛所的新政推行結束,接下來就是治吏,還田於民。


    在此之前,顯國公府這股阻力,必需扳倒才行。


    ……


    迴門第二日,沈君辰就南下了,同他一起的還有裴南暄。


    倭寇頻繁滋擾福寧一帶,外祖父要帶兵支援福寧,沈君辰和裴南暄現在南下,時機也正好。


    齊王府裏的人事,大多還是前世那些,是沈昭嬑做熟的,前院有小全子幫忙打理,後院有素荷姑姑,她娘家帶來的人手也足,倒也十分輕省。


    唯獨讓她頭疼的是,齊雍太黏人了。


    但凡得空了,就要黏在她身邊,初初幾日,沈昭嬑還是很甜蜜的,後來就有些招架不住。


    現在沈昭嬑隻覺著他煩!


    一晃七日過去了,齊雍終於要上早朝了。


    前一天晚上,沈昭嬑就命人將齊雍早朝需要穿戴的朝服準備妥當。


    夜裏齊雍被沈昭嬑踹下床後,終於老實了。


    沈昭嬑也終於知道程院史那個“調和陰陽”的方子是怎麽迴事,覺著程院史好像不是什麽正經大夫……


    以後還是改請華太醫吧!


    齊雍醒來時,卯時不到,窗外天還黑著,沈昭嬑背對著他,後背靠在他的胸膛前,曲綣在他懷裏,睡得正香。


    齊雍動作輕柔地抽出被她枕著的肩膀,活動了一下有些僵麻的手臂,小心心翼翼地挪動身體……


    沈昭嬑仍是被驚動了,她翻了一個身,眼睛還閉著,迷迷糊糊地說:“廚房裏熬了海參粥,記得墊一墊肚子再去上早朝……”


    會疼人的媳婦兒,令齊雍心中一熱,湊過去親她。


    沈昭嬑起初沒有反抗,後來聽他唿吸越來越重,手也有些不老實了……抬起手,糊住他的臉,把他的臉推開,翻身繼續睡……


    齊雍輕歎一聲,以後五日一朝,是不是要去書房睡……念頭剛浮上腦海,就被他驅逐出去。


    分床是不可能分床睡的。


    生同衾,死同穴,還要同棺!


    洗梳完畢,齊雍從耳房出來,看到原本該熟睡的妻子,披了一件外衣,正在交代小全子去端早食。


    齊雍走過去:“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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