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多雨水,不適合藥草的生長。


    小時候的柳葉情需要學習很多的東西,她是家中長女,盡管不知道生父是誰,卻要承擔很多責任,從小就要背下各種藥方典籍,做不到輕則不給吃飯,重則一頓鞭子。


    每一次那個綽號活菩薩一樣的女人鞭打她時都會說:“乖女兒,不要怪娘,娘都是為了藥師堂。”


    經年的陰暗潮濕,苔蘚混雜,卻養育出了柳氏一族最名滿天下的大家閨秀柳葉情,世人都說她的笑意溫柔似水,醫術高明,喜歡樂善布施,是個小菩薩。


    不,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這些都是娘親要求她做的,為了藥師堂的好名聲。


    那些衣衫襤褸頭頂生瘡的窮鬼最是煩人不過,但是她心中再厭惡,因為良好的家教和出身,她依舊願意雙手撫摸這傷疤,給他們清理醫治,而且分文不取。甚至按照家中要求,在進入天澤書院前,她用了很多年在外遊曆治病救人,都是為了一個好名聲罷了。


    直到那一天,在一座小城中,他看到了那個背著一把黑劍的少年。他好像很餓,但是不屑跟野狗搶食,她就把自己懷裏的點心送給他。


    左右不過一點不值錢的小東西,換別人的大感激,簡直是再劃算不過的生意。


    可是少年拒絕了,而是眼神頗為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不要拉倒,她去城中的貧民窟治病救人,這裏的地痞流氓非但不感激她,還垂涎於她年幼又美貌,準備輕薄於她。


    她畢竟年幼,雙拳難敵四手,好在那少年及時迴來,一把黑劍救了她。


    “公子,切莫走的這麽快啊。”她平靜了心緒之後喊住他,“你受傷了,讓我給你包紮一下吧。”


    這一次少年郎沒有拒絕,在她簡單包紮過後就要離開,青俊疏朗的少年郎雖然穿著落魄,卻掩飾不住雙眸中的星光熠熠。


    “公子救了我,何不一起吃個飯?”她又小心翼翼的問道。


    “吃飯就不必了,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的。”少年郎的指責卻毫不留情麵。


    第一次,說話做事從不讓人留下把柄的小菩薩柳葉情愣在當場,尷尬的笑了出來:“這位公子是什麽意思?”


    “既然不愛笑就別笑了,每次看你笑我都難受。”年紀輕輕的言青丘根本不懂什麽叫給人留臉麵,也不懂什麽叫禮貌什麽叫憐香惜玉,他一路從底層摸爬滾打長大已經夠難了,最看不得豪門士族的虛偽,“你是藥師堂的人吧,到處送醫問藥,每日都笑的滿麵春風,但是那笑意根本沒達到心底,你根本不想笑,你也看不起那些人,何必做出這麽一副虛偽的模樣,累人累己呢?”


    “公子為什麽要這麽說我,這讓我好生難受……”她立刻眼眶中蓄滿了淚水,但是麵對這個心腸冷硬的少年,這一招也失效了。


    “我不是在指責你,我也沒這個資格,隻不過有些同情你,活得太累了,你是在活給別人看的,不是為了自己。”少年拍拍破舊的衣擺站起身,“我啊,雖然什麽都沒有,但是我修我自己,不討好任何人,也不活給別人看。”


    “我修……我自己?”這句話帶給柳葉情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以至於讓她思索了很多年,終於在修煉一道上頓悟,不過從那之後他也沒見過少年,隻知道他是言氏一族不受寵的外族,可能早就死在妖獸腹中了。


    她也想做自己,可是礙於種種壓力,最終她還是那個八風不動的大家閨秀,帶著無限的尊容和仰慕,代表著藥師堂走進了天師屆的視野中,成為了最無可挑剔的繼承人。


    直到她再一次在天澤書院遇見了言青丘,他的狀況好了很多,雖然神色更加冷峻凡事眼神卻愈發的清醒,帶著那種格格不入的清峻之氣,大約是和整個世界為敵都不在乎,他確實一直在修自己,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隻一眼,她就看出了她溫柔表情下越來越空虛的心靈,他整個人冷硬至此,依舊眼底深處在同情著她。


    柳葉情捂住自己瘋狂跳動的心口,她知道自己不是得病了,她隻是沉醉於這人的眼神中,這輩子在劫難逃了。和他在一起,她就能得到救贖,他不在乎她虛偽的真麵目,她才能有機會做一次自己,為了這救贖,柳葉情一直在努力著。


    “從小到大啊,娘打了我無數個鞭子,打壞的藤條鞭子不知道有多少個,可是我覺得那都是應該的。”此時此刻的藥師堂,柳葉情依舊溫柔似水的看著柳夫人死不瞑目的雙眼,“娘啊,你安息吧,我一定會把藥師堂也醫仙的榮光發揚光大的,你再也不能阻止我嫁給他了。”


    柳夫人死死的瞪著自己這個女兒,不甘心的斷了氣。


    “夫人,夫人!”柳綠不顧一身劍傷撲了過來,嚎啕大哭。


    “柳綠,你計較你之前的冒犯,你若是願意繼續跟著我也是可以的。”柳葉情立刻寬宏大度的開口,柳綠是娘最忠心的女官,她對這人的印象一直不錯。


    撲哧一聲,一把長劍被柳綠捅進了自己的心髒中,柳綠向前爬了兩步,靠近柳葉情:“大小姐,你大概不記得了,小時候我的家鄉遭了瘟疫,那是時候就是你,小菩薩來救了我們所有人。可是我知道您其實不喜歡我,後來……我想報答,進了藥師堂,我沒料到夫人對您那麽嚴苛,但是我總想,她終歸是您的母親,她對我也有大恩,既然不能給她報仇,我就隨她去了吧,下輩子我再來報答大小姐。”


    “我才不需要你報答。”柳葉情後退一步,像是擺脫瘟神一樣擺脫了柳綠,“你真死心眼。”


    終於,柳綠也斷了氣,但她其實真的沒想殺她。


    再迴首,已經一地的鮮血,這房間中的權利交迭並不為外人所知,眼見自己最恨的人已經死了,任務也完成大半,胡媚娘已經心生退意。


    “四姨?”柳葉情卻忽然叫住了她,“三姨之前和我相談甚歡,四姨的禮數我也不能少了,日後您若是願意迴家,隨時可以迴來,新的藥師堂歡迎每一個柳氏子孫,無論貴賤出身,無論男女老少。”


    “你倒是比你娘有魄力。”胡媚娘不禁冷笑,這算計了一輩子的大姐竟然死在了自己女兒的手中,實在可悲啊,“不過和我們這些魔道之人混多了可沒好處。”


    “什麽是正什麽是邪?”柳葉情微微低頭,水蓮花風吹過一般溫柔的笑了,“我相公曾告訴我,修自己才是真的。”


    血光退散,藥師堂最新的首領小菩薩柳葉情拿著藥師堂的聖物,醫仙留下的《藥王盛典》走了出來,金色的書卷翻飛,藥香充斥著整個藥師堂,剩下的藤血閣殺手紛紛離開,那些重傷的人變成了輕傷,輕傷的人一點點被治愈,在治愈人心的點點聖光中,所有人都開始感謝起藥師堂這位新家主。


    戰鬥到現在,楚天驕終於終於可以鬆口氣,她都快握不住手中的星辰劍了,要不是歐陽靖一直在旁邊用各種方法維持住她的靈力運行,她早就支撐不住了。


    “我們贏了。”陌一心一身金色鎧甲沾滿了血,他滿不在乎的擦著臉,看著高台之上藥師堂的新家主,看著她身上的光華和聖光,滿心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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