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的故事還在繼續。


    “……我以為和那王氏對質完,事情也就該真相大白,塵埃落定了。可誰知那王氏卻說出了我身上的獨特特征,我百口莫辯!”


    “在茫茫人世中,我明知道自己不是,卻無人信我。蕭複逃跑,我卻不得不替他頂罪。換你等如何?”沈念安看向年少的司馬鶴。


    “大哥,要是換成老子,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殺了這些狗官,大不了逍遙江湖便是了!”司馬鶴早就聽的又是鬱悶又是憤怒,那種掙紮不脫的感受讓他難以唿吸。


    上官雲崢和方言:(⊙?⊙)


    當然兩人也是第一次從沈念安的口中了解到了整個事情的過程和他當時的心境。


    雖然上官雲崢清楚很多事情,但終究角度不同,無法感同身受。現在卻不一樣。


    就以兩人各自來考慮,恐怕也隻能像司馬鶴說的那樣,或者就隻能做個替死鬼。


    沈春枝更是全程哭的停不下來,過去她覺得上天對她不公,可哥哥又何其無辜?


    “可是我選擇自縛囚籠!”


    “大哥!”司馬鶴最是激動,和特邀的沈春枝比起來,倒是配合的更加精妙!


    “因為我不能對不起公主。自我進薑府以來,公主就待我甚好,就算我的身份存疑,可也從未怠慢我半分。我如果反抗,公主將百口莫辯。以後的處境也可想而知……”


    “因為我不能舍下春枝和阿念。春枝的遭遇已經足夠心酸,我如果真的玩命江湖或者直接認罪,她和阿念怎麽辦?也跟著我飄零江湖見不得人嗎?認罪了誰又照顧他們?”


    “還因為我不甘心!我如果逃跑或者認罪,那豈不是就坐實了我是蕭複,是逆臣之子,是謀逆案犯?我沈念安雖不知來處,卻堂堂正正,俯仰無愧。豈能為惡賊替身?”


    “大哥,我以為自己的命就夠操蛋了,沒想到你也這麽苦……”司馬鶴嚎哭道。


    “我當日說,沈念安自進囚籠,不是認罪,因為我無罪可認。而是我相信公主,也相信自己。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好個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沈姑爺,方言失敬了!”方言舉杯。


    “當日我就在現場,整個案子確實詭異。如果不是今天查到這裏,真的實在難以讓人相信……”上官雲崢唏噓道。


    “我就知道我沒有認錯大哥,雖然相交時短,但大哥一片赤誠,尤合我心思!”


    “那韓讚和衛淙言雖是可惡,但我大黎也並不缺好官。雖然案件確實詭異,但無論是梅總督還是韋大人,包括上官大人,都還是能理解,並沒有一味的屈打成招……”


    “我在監牢一住就是三個月,等到出來已經從夏天變成了暮秋。而公主為了替我爭取機會,不得不返迴長安,才有今日沈念安自由之身,今日也才有機會坐在這裏!”


    “我出來後,春枝偶然問起,我才知道那蕭複根本就沒有我身上的特征。緊接著青城渡的王捕頭又千裏查案找了過去,我這才知道蕭複來過青城山並且又犯了案……”


    “但韓讚那個狗官當日就是他最兇,死咬著我不放,而王氏又是他找來的,這要沒事才見鬼了。所以我先去了江寧。結果那狗官知道事情泄露竟然直接自戕了……”


    “我就說這些狗官沒好人!”司馬鶴氣道。


    上官雲崢和方言:(⊙?⊙)


    “我這才與上官大人和方大人一路趕到這裏,為的就是追捕蕭複。我沈念安一日不死,就是天下地上我也要把他找出來,找出來還我一個清白,還這世道一個清白!”


    “大哥,這事算我一個!”司馬鶴一拍桌子厲聲道。賊子實在不堪為人!


    一直低著頭的聶信心緒難平,雖然他一直跟著蕭複,但蕭複卻不會把自己的心思和做下的那些事告訴他。外麵貼的布告也隻是三言兩語,都不夠全麵的了解過去的蕭複。


    昨天他才知道蕭複居然殺害了自己的繼母和親弟弟,更是一把火把家都燒了!


    今天他才知道蕭複居然有機會入贅到公主府,可憐他還到處折騰,無緣富貴。


    可自己呢,不是更可憐嗎?被一個豎子毀了半生年華不說,更差點毀了女兒。


    沈念安歎了口氣,“啪!”一簇火焰從沈念安的手中升起,沈念安拿出了今晚準備的第二件法寶——香煙!


    不知道聶信聽的怎麽樣,反正他自己迴想這大半年的經曆,必須得來一根了,鬱悶!


    原本的那盒他就珍藏了五根,這次又收獲一盒。上一世作為煙鬼,自然不可能外出隻帶一盒。此時不抽更待何時?


    縹緲的煙霧從沈念安口中吐出,司馬鶴等幾人看傻了眼。這東西看著好生精致,但那冒出的不是煙嗎?這也能吸?


    “大哥,你這是……”司馬鶴好奇道。


    “這個是我珍藏的卷煙,這世間恐怕也就隻有我這裏有幾根,平時也舍不得抽。說了這麽多,心頭一時有些鬱結,就想來上一根。酒能解憂,煙也一樣,迷幻人心!”


    “大哥,能不能給我也來一根?”


    “你就別沾了,有故事的人才能抽。再說酒色傷身,這卷煙也一樣,總歸不是啥好東西。我也就是煩悶的時候才來上一根。聶大俠來一根吧,春枝,去給聶叔點上!”


    (⊙?⊙)阿呔,司馬鶴一口老血,自己把全家能克的都克完了,還沒故事?


    “聶叔!”沈春枝雖然不願意,但還是拿著煙和打火機來到了聶信身邊。


    本就早已經淚流滿麵的聶信抬頭看著和安娘差不多大的春枝差點沒繃住。


    聶信淚流滿麵固然有沈念安這一年頗為詭異的故事的原因,但更多卻是隨著沈念安的訴說,把自己一年來的經曆重新走了一遍。


    沈念安講故事的目的也在於此。要讓人掏心掏肺,你就得走到對方心裏去。


    沈念安走不到聶信的心裏,但他們卻有同一條線串聯起來的故事。通過迴溯這段故事,聶信會重新梳理自己的人生。


    “聶大俠,來一根吧,放在嘴裏吸一口,難過的心情應該能夠舒緩一些!”沈念安自然也看到了聶信的淚痕。


    “聶叔!”沈春枝又叫了一聲。


    “沈姑爺,這太精貴了,聶某就一個粗人……”聶信不光聽沈念安說珍貴,就眼前的東西一看就知道極其珍貴。


    “來一根吧,雖然珍貴,但在座之人就咱倆這故事也值當一根了!”其實司馬鶴也夠慘的,但現在不能算他。


    聶信又差點沒崩住,眼淚在眼圈裏亂轉。來一根就來一根吧,該了結了!


    聶信照著沈念安的樣子把煙放到了嘴裏,但整個人哆嗦的差點把煙掉下去。沈春枝啪嗒一聲就給聶信點著了!


    “咳咳……”聶信剛吸了一口,就差點被嗆個半死,眼淚更是洶湧而下。


    沈念安本想讓他慢著點,但聶信卻再也忍不住,趴在案幾上嚎啕大哭起來。


    那些悔恨的情緒猶如大河之水,那些壓在身上的壓力猶如山嶽崩塌!


    他也曾俯仰無愧,甚至連女兒重病都沒有為非作歹,而是自賣自身!


    他也曾光明磊落,如今卻成了暗道裏的老鼠,不敢光明正大的露麵!


    他也曾俠肝義膽,如今卻形同畜牲、無惡不作,多少良人死於刀下!


    他也曾父慈女孝,如今卻人鬼難辨,連女兒都不敢麵對,更不敢相見!


    想他聶信,也曾少年英武,一生豪氣,一把大刀快意恩仇。誰人不叫他“聶大俠”?誰人不說他聶信當得起一個“俠”字?


    可如今呢?聶大俠?他一畜牲怎堪配?


    想他聶信,也曾俠骨柔情,為了一個承諾,為了一份真情,甘願放下大刀隱入山林,尤其隨著安娘的出生,一生也算圓滿了。


    可如今呢?堪堪老矣,卻無顏麵對妻兒!


    想他聶信,前半生為人,後半生成鬼,自以為的重諾守信卻給了狼心狗肺之徒,為惡人張目,為畜生逞威,終是喪盡天良。


    可到頭來,空活一生,不過一人間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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