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的右手,是顫抖著接過那張名片的,但並不是因為太過驚喜與激動,隻是力氣不足而已。


    他已經不再是半年多前的那個單純高校生,明白盧家男子遞出這張名片的真實想法,也明白此刻的自己無論對麵前之人有多痛恨,都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與不敬。


    獵人酒吧代理權落於誰手的決定權,就在麵前之人手中,將其拿到手是蘇黎目前最關心的,所以他接過了名片,放進了口袋裏。


    而盧家男子對蘇黎的識時務也很滿意,笑著留下一句“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轉身離開,四名巡監部負責人見狀也急忙跟了上去。


    決戰賽落下帷幕,獵人酒吧代理權到底歸於誰手也正式確定,留在這裏已經再沒有絲毫意義,會場內各處都是退場之景,蘇黎與楚珂自然就更不可能多待。


    在楚珂的攙扶下蘇黎坐上陸行車,車子緩緩駛出,他無力靠在座椅上,迷離的目光望著窗外,輕聲道:“珂姐,迴酒吧不是這條路。”


    楚珂手動駕駛陸行車,看也不看他一眼:“先去醫院,就算你不介意自己的傷,也總不該這個形象迴去見琪琪。”


    “是隆叔去的那家醫院?”


    “嗯。”


    再沒有任何聲音,去往酒吧的路上,蘇黎沒有再說一句話,楚珂也一樣沒有開口。


    來到醫院,楚珂掛了急病通道,蘇黎第一時間就被帶去病房,但卻隻接受了左臂與外傷的臨時治療,並強烈要求醫生為自己打一針能暫時恢複些體力的藥劑。


    對於他這些舉動,楚珂出奇的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讓醫院又開了些止痛藥。之後,蘇黎執意獨自去了醫院的太平間。


    沈隆半個小時前就已經被放進了這裏,蘇黎來到那張陳屍床旁掀起蓋著頭部的那張白單時,他的臉龐已經被擦拭幹淨,並且因為這裏的冷氣,腫脹已經完全消退,隻留下片片青紫。


    蘇黎就站在那裏,靜靜望著那張平靜但依舊剛毅的臉龐,往日之景在他的腦中不停閃過,一切卻已是過眼雲煙。


    蘇黎在太平間裏站了很久,直到外麵等著的楚珂以為他昏倒在裏麵準備進去找人時,這才出來。離開醫院,陸行車駛上了迴黑格平方的路途。


    這段路,似乎走了很久,蘇黎心中甚至隱隱有些希望這是一條永遠沒有終點的路程。這樣,沈夢琪就能一直在酒吧中,滿懷著期待等父親迴來帶自己去吃大餐。


    他的內心最深處,害怕陸行車停下,害怕走進黑格平方酒吧,害怕說出那句對沈夢琪來說殘酷無比的死訊。


    蘇黎害怕著,但現實卻永遠殘酷無情,陸行車緩緩放慢速度,最後在路邊停了下來。車窗外,炫目的藍芒閃爍著,原來已是傍晚,黑格平方四個招牌大字的電控開關已經自動讓彩燈亮起。


    楚珂知道蘇黎此刻的心情,望一眼泛著燈芒的酒吧玻璃門,她說道:“要不我陪你一起進去吧?”


    蘇黎沉默片刻,輕輕搖頭。


    楚珂沒有繼續多說,隻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葬禮我會來安排,安葬老隆後你馬上去醫院治療。”


    蘇黎點點頭,拉開車門下車,楚珂的陸行車駛出消失蹤跡,他轉身走出,一步一步來到酒吧門前,推門走進去。


    “爸爸,蘇黎哥哥,你們終於迴來了。”


    開心而甜美叫聲瞬時在酒吧裏響起,聽到開門風鈴聲的沈夢琪蹦蹦跳跳地從吧台裏麵跑出來,然後就因眼前之景怔了一下。


    邁著步伐來到蘇黎身前,沈夢琪目光在蘇黎的左臂與臉上停了數秒,問道:“蘇黎哥哥,爸爸呢,去停車了嗎?”


    蘇黎嘴巴張了張,艱難的吐出兩字:“......沒有。”


    “沒有......”喃喃一句,沈夢琪急忙往玻璃門外望幾眼,疑惑道:“那爸爸去哪裏了,為什麽沒有和蘇黎哥哥你一起迴來?”


    望著滿臉疑惑之色沈夢琪,蘇黎的眼睛再次紅了起來,狠狠深吸一口氣,他咬牙顫抖著將話說了出來:“.......琪琪......隆叔迴不來了,爸爸迴不來了。”


    “爸爸迴不來了?為什麽,爸爸時去遠的地方工作了嗎?”沈夢琪焦急問著,一雙小手抓著蘇黎的衣服不停搖晃:“爸爸為什麽迴不來了,蘇黎哥哥,你把話說清楚,蘇黎哥哥......嗚嗚......”


    瞪大自己通紅的雙眼努力不讓淚水流下,蘇黎伸臂一把將已經哭起來的沈夢琪攬入懷中,用嘶啞的聲音說著:“琪琪,隆叔再也迴不來了,爸爸下午去世了。”


    “不可能,你騙我......”沈夢琪哇一聲大哭了出來,不停在蘇黎懷中扭動掙紮,哭叫起來:“你騙我,爸爸走之前答應會迴來帶我去吃大餐的,爸爸答應了我一定會迴來的,蘇黎哥哥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我要爸爸......”


    “琪琪......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以後蘇黎哥哥一定會好好照顧琪琪,一定。”蘇黎將沈夢琪緊緊抱在懷中,不停安慰著,任由她劇烈掙紮。


    “我不要你照顧,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爸爸已經不在了,以後蘇黎哥哥照顧你,哥哥照顧你。”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啊.......”


    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來說,失去父親是何等的痛苦,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就隻是大哭發泄。沈夢琪在蘇黎的懷中,整整大哭了一個多小時,流出淚水將蘇黎的前胸完全浸濕。


    她的嗓子,也在大哭中變得嘶啞,直到哭不出聲隻能抽噎。


    蘇黎全程也再沒有說過一句安慰的話,隻是緊緊抱著她,任她隨意發泄,直到她精疲力竭,哭累了,趴在自己胸膛上睡著,這才用僅能活動的右臂將人抱起,走上二樓。


    來到臥室,蘇黎慢慢將沈夢琪放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後伸手將她眼角殘留的淚水輕輕拭去,這才輕步離開。來到外麵,剛合上門,他就忍不住一陣劇烈咳嗽,急忙捂著嘴鼻迴到閣樓自己的房間。


    燈光下,放下來的右掌上留著大片血漬,蘇黎急忙扶著牆壁來到桌邊,從口袋中掏出那瓶從醫院帶迴來的止痛藥,倒出兩顆一把喂進嘴中,然後端杯喝水順下去。


    藥力入腹,蘇黎的臉色稍微好轉一點,伸手抓出幾張紙巾擦拭一下嘴邊,並揉幾下紙巾擦拭掌心後,他邁動蹣跚步伐來到床邊,趴倒在上麵,再沒有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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