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起,我再沒你這個小姨!”宜從心用笤帚指著閻四蘭的鼻子喝道。


    “告訴你,我要真和那位大老板好上了,要的第一件彩禮,就是讓他斷了你所有的財路!”


    閻四蘭頓時被噎住,一臉的不可置信,繼而恨得牙癢癢!


    宜從心向來膽小怯懦,怎麽一覺醒來,變成了個母夜叉!


    “不要臉的!還敢斷了我的財路?誰給你的膽子說這種胡話!”閻四蘭漲紅著臉咬牙切齒道。


    宜從心握緊笤帚,橫眉冷笑。


    她死死瞪向閻四蘭,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誰給我的膽子?當然是我爸爸呀!剛才他給我托夢,他說……半夜得去問候問候你,好好算算這些年來你欠他的帳!”


    話音未落,戶外忽而一聲驚雷。


    “哢嚓”一聲!


    院子裏的那棵梧桐樹,被雷生生劈下來一根粗壯的枝子。


    梧桐枝子“啪嗒”掉落到堂屋門口。


    一屋子的女人們目瞪口呆,閻四蘭更是整個懵了,腿抖到說不出一句話。


    山裏人大多迷信,閻四蘭做著小生意,更是信這個。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宜懷忠滿身鮮血地朝她走來……


    他真來討債啦!


    閻四蘭“啊——”地一聲狂叫,連滾帶爬地跑出堂屋,衝進雨幕,虛掩的柴門都被她撞斷了半扇。


    她這是真嚇怕了。


    這廂,宜從心並沒理睬閻四蘭的慌亂逃離,她狠狠地吐出一口濁氣。


    鬧完一場,明明是費了不少力氣,身上卻輕鬆了不少。


    八成是原主殘留下來的怨念少了一分。


    宜從心轉頭看向半張著嘴不敢言語的閻二萍,還有從另一間屋子裏偷偷探出半個腦袋的大嫂和小妹……


    這三個人,沒有一個能指望得上。


    宜從心麵沉如水,一陣悲從中來,深深地替原主不值。


    她對這些人沒什麽感情,尚且覺得憋屈,而在這種環境中生活多年的原主,得多壓抑痛苦啊!


    宜從心不由地歎了口氣。


    她看定閻二萍說道:“媽,我累了。有些事容我好好想一想,再跟您聊。”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不再管閻二萍,自顧自冒雨去了院子另一側的灶間。


    她從地上拾出一家人晚上要吃的地瓜,又撿起一把筍幹放入盆中,舀了一瓢水泡上。


    洗菜、切菜、劈柴、生火、蒸地瓜、炒菜,這具身體像打開了自動開關一樣忙活起來。


    天色一點點變暗,原主的記憶和情緒也在宜從心忙碌的過程中,慢慢沉澱了下來。


    原主不想永遠被困在這座大山裏,她想要更深入地學習,想要去更大的城市工作,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賺錢贍養父母,報答養育之恩。


    隻是原主的性子是個軟的,雖然聰明細膩,卻習慣凡事都悶在心裏,更不敢明著反抗。


    想到這裏,宜從心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她上輩子生活在父母疼愛、兄弟友善的家庭裏,雖然在商場上算不上什麽善人,可是迴到家裏,她永遠是一家人的掌心寶。


    即便穿到這個世界,她也依舊希望擁有家庭的溫暖,可下午的經曆和原主記憶中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隻會是奢望。


    宜從心是個幹脆利落的個性,從不內耗糾結。


    依著她的性子,既然是不可能,那就索性不再去浪費時間和精力。


    隻是在她看來,原主算她某種意義上的“救命恩人”……


    宜從心知恩圖報,所以原主想報的恩,該報的仇,她會一樣不落地替這可憐的姑娘完成,然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當然,這一切都要用她自己的方式。


    想到這裏,宜從心的心神漸漸定了下來。


    吃過晚飯,趁著天還沒有黑透,宜從心撐著一把破傘去了村長家。


    這個位處a國東南部的小山村,自古以來聚族而居,宗族、家族觀念濃厚。


    雖然已經改革開放多年,但誰家要是碰上家務大事,還得是村長、鄉賢們出麵支持才好辦。


    “啥?你要分家?”老村長宜貴良打斷了宜從心的話,表情跟聽了天方夜譚一樣,鼓著眼看向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


    “不是分家,是分出去單過,我不會帶走家裏一分錢。”宜從心解釋道。


    “你一個姑娘家,將來出嫁了自然就分出去了,現在這是唱得哪出戲啊?”村長說話沒太客氣。


    從古至今,哪有女娃兒自己說要分家的?要分也是她家那兄弟倆分家,跟她有什麽關係?


    莫不是在城裏上了幾年大學,把腦子學傻了?連祖宗規矩都忘了。


    “叔公。”宜從心抬起眸子,恭敬地喊了一聲。


    她思忖片刻接著說道:“您知道,我家裏欠了一屁股債,我現在分出去,是想告訴現如今當家的大哥大嫂,我將來出嫁不要家裏一分錢嫁妝,但不管是誰,都不能再幹涉我從今往後的生活。”


    宜從心一雙清澈的眼睛裏,露出倔強的神色。


    她見宜貴良沒吱聲,忙又補了一句:“我隻是想著分出去,不是要棄養我媽,更不是要丟下家裏的債不管。”


    宜貴良當了半輩子村長,家長裏短的事兒經曆過不少,他抽了一口煙,琢磨了一番,覺出來些不對味兒。


    “孩子,家裏又出什麽事兒了嗎,你怎麽平白無故地說起這些?你大嫂給你甩臉色啦?還是刁難你、往外趕你了?”


    宜從心是宜懷忠在後山撿來的孩子,這在村裏不是什麽秘密。


    宜懷忠當這孩子是親生的,又不礙著別人什麽,他這個當村長的自然也沒啥好說的。


    雖然村裏人重男輕女的觀念重,可宜從心打小就聰明勤快,在班裏考第一是家常便飯,後來更是考上了大學,是村裏第一個女大學生,成了宜家的驕傲。


    樵山村雖窮得叮當響,可幾百年前朱子曾在此講學授徒,留下了“詩禮傳家”的傳統,誰家子孫讀書好,那可是光宗耀祖,村民們都會高看那家一眼。


    宜家撿來的孩子成了女大學生,好比撿來了一隻“金鳳凰”啊。


    宜懷忠窮歸窮,活著的時候沒少被村裏人羨慕,隻是現在他死了,宜家那位外嫁進來的大嫂有沒有別的想法,可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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