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成子和他說了許多,關於封神、關於修行,關於穿越星河的冒險。


    許多事,陸安平先前便有懵懂的認知,這番話無疑使他醍醐灌頂。


    “文明……”


    “對,遊牧是文明、耕種也是文明;”


    廣成子解釋道,“若是放在更大的尺度呢?比如星河中……”


    “域外天魔你也見了,生靈也不隻此界專擅,域外便有許多!”


    “……”


    “我明白了,即便三清祖師也隻是混沌開辟時的生靈,蟄居在此界,恍惚以為是中心!”


    陸安平快速消化廣成子說的話,“混沌開辟,前輩說的那個術語叫什麽?”


    “宇宙大爆炸!”


    “宇宙大爆炸......”


    他咂摸著,不禁生出滄海一粟的渺小感,“星河之中,原來是如此詭奇多端。”


    廣成子得意地扶了扶墨鏡,額前星核熠熠生輝:“所以說,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


    ……


    那場對話沒多久,廣成子便悄悄離開,連水鏡真人也沒多見最後一麵。


    用他的話來說,“追尋心中的故鄉”,陸安平不免疑惑,真有人能有那麽高深的境界,能逆轉時光之河嗎?


    即便逆轉,那還是原來的世界嗎?


    “師傅他又走了?”


    水鏡真人急匆匆從昆侖下來,徑直飛向造化天宮。


    陸安平點點頭,望著天外的星辰紋絲不動,滿腦子還是廣成子說的話。


    “他老人家有交代過什麽嗎?”


    “當然!”


    他迴過神,望著衣袖飄飄的水鏡真人:“第一點還是清除域外蟲豸,令你守護三界!”


    “第二點嘛,”


    陸安平停頓了瞬,麵泛笑意:“混沌元氣複蘇,可擇機在域外建立新的道場,隻是需小心……”


    “域外的確是得小心!”


    水鏡真人又想起三大域外天魔,脊背不由生出寒意,“還有呢?”


    “沒了!”


    陸安平搖了搖頭,笑道:“他就說了這麽多。”


    “……”


    水鏡真人不甘地探出頭,天外寂靜而幽深,閃爍的星辰中並不見一絲人影,甚至連河圖上也無。


    良久,他才失落地蹲坐在天宮脊上,偏過頭道:“我也有些事告訴你!”


    “洗耳恭聽。”


    陸安平展顏笑道。


    白雲飄浮,輕柔的風環繞著兩人,連日光也現出幾分溫存。這是初春時節,下方世間也呈現出盎然的生機。


    “應龍宮那位後輩瘋癲了……”


    “裴度?”陸安平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沒錯,他篤信雲中君,即便天魔降臨也不顧,貧道將他收入袖中……”


    水鏡真人解釋了通,而後小心道:“吳英男也死了,那些大船傾覆了。”


    “哦…”


    陸安平心底恍惚了瞬,才想起某些幾乎遺忘的記憶——那些情愫早已消失殆盡。


    見到這反應,水鏡真人暗舒口氣,不由想起霍桐山那位女娃。


    “我倒是想起一樁事!”


    陸安平僅呆滯了瞬,便笑著岔開話題:


    “三位道祖將先天伴生的符圖留下,我僥幸得之,如今也到討論如何處置的時候了。”


    “你瘋啦!”


    水鏡真人連連擺手:“那幾十件先天至寶下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覬覦,連貧道險些都壓不住…..”


    陸安平忙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是說不掌握符圖,隻是要更好地利用?”


    “利用?”


    “白石郎君一道,鍾馗一道,孟女仙一道,有先天符圖伴著,神通修行更快些——”


    “另外六道,仍由我代掌,若是有道派仙家願意開拓域外道場,也可攜一道!”


    “這樣麽……”水鏡真人露出幾分猶豫。


    “再說,九道先天符圖象征意義更大些!”


    陸安平笑著道,“混沌元氣如此充沛,不消百年,你我境界便不啻於昔日道祖?”


    水鏡真人變得失神。


    假以時日的話,他的確能追至道祖——盡管比不了師傅掌握的法門,卻也是他從不敢奢望的境界了。


    陸安平從白雲中抓出一杯高粱酒,熟悉的辛辣入喉,不禁感到幾分快意。


    “廣成前輩也說了,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


    ……


    片刻之後,陸安平便至人間,才發覺淨土重歸西極。


    然而龍虎山下,卻見到一位生著桃花眼的青年款款而行,手握一柄死死沉沉的鬼心蓮。


    “你不去西天當佛祖了?”他上前道。


    “這並不矛盾。”


    張靈瀟笑了笑,“我本是一道化身,了斷昔日遺憾......對了,李師兄向你問好來著。”


    “李豐策,”陸安平瞥了眼龍虎山,全然明了:“那陰叔呢?”


    “如今輪迴已開,自然放那縷殘魂轉生去了——”


    張靈瀟亮了亮鬼心蓮,眯起那雙桃花眼道:“你要到哪裏去?九幽還是?”


    “我也沒想好。”


    陸安平迴答著,他在天宮上已遍覽世間景象。


    在明月的帶領下,柔然殘部重歸陰山以北;嶺南也恢複了平和。至於中洲各地,也恢複了欣欣向榮的景象。


    令他感到稍錯愕的是,白石郎君竟往火羅國尋那位桑白,言說是為了找尋胡天的存在……


    “九幽陰煞化解,輪迴也重建起來了;”


    張靈瀟緊了緊肩頭包袱,“我打算從龍虎山出發,經翠微、至蜀中,一路西行……”


    “不忘初心呐!”陸安平迴想起翠微書院的記憶,不禁笑了聲。


    張靈瀟也同樣笑了,笑得格外暢快。


    “廣成子對你說了許多,你該不會想去天外,見識那些奇異的生靈吧?”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陸安平擺了擺手。


    過往許多時日,他都被驅著、度過慌亂的人生,還沒好好停下鬆口氣。


    “我想找個地方穩穩待著,看看日升月落、草長鶯飛……”


    “動靜皆乃禪機!”


    張靈瀟笑吟吟的,認真地道,“朋友,那…就此別過!”


    “有緣再見!”


    陸安平揮了揮手,大聲喊道。


    ……


    ……


    明媚的春光中,陸安平向北跋涉。


    陰陽二氣圖先從他體內飛出,直入九幽酆都山中,鍾馗融入符圖中,喃喃念了聲。


    幾乎是同一時間,火羅國的荒漠山,白石郎君也收到了相伴數千年的碧落空歌圖。


    “什麽?”


    “……你說,胡天是猴子變的?”


    他拍了拍一頭霧水的桑白,目光隨機跨越山河,以示謝意。


    曾經的長洲四分五裂,所幸巨木又恢複生機,站在枝頭的青鳥融入符圖,細算著恢複修為的時辰。


    陸安平仍在跋涉。


    不同於張靈瀟的踽踽獨行,他每一步下去,仿佛大地也沒了距離。


    於是景色疾轉,峨眉、青城、羅浮……甚至是從未涉足的留陵山也出現在腳下。


    留陵山靈脈已複,徐龍象正式在此重立遁甲宗;而曾經的青城、峨眉元氣濃鬱,不時現出新晉的仙家。


    在羅浮山中,軒轅集興奮地講起如今的變化,然而水玉兒卻古怪地白了一眼,朱瑞不明所以地撓撓頭。


    他亦重登王屋山,再度對隱先生張君房致謝;然而在霍桐山中,卻未見到相助不少的朱姑娘。


    “……”


    山河在陸安平腳下,景象如流光般變化。


    末了,他重新到了曆山。盡管人煙稀少,磚牆存著水漬,但總有一天它會重新興旺起來。


    記憶中向北的路線大多被洪水抹去,然而渭水畔那方竹舍卻始終烙印在心中,甚至……


    出現在視野中。


    桃花灼灼,在春風中搖曳,青嫩的草地上,父母與伯父的墳塚悄然一新。


    不遠處的河道上,幾棵劫後餘生的老柳抽出嫩芽,在那萬千漂浮的絲絛中,正站著一位姑娘。


    她穿著初見時的淡青色長裙,微微笑著,像月牙一樣溫柔。


    沒有什麽語言,也無須多說,陸安平徜徉在巨大的幸福中,仿佛每一絲風都散發著蜜意。


    那一刻,他感到了永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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