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嘩啦碎響過後,造化天宮內的氛圍變得肅穆而沉寂。


    結界的銀光再無法照到,而隨著七道先天符圖盤旋,陸安平卻猛地感受到那種入天宮的感覺。


    器靈……


    難道造化天宮也衍生靈智?


    軒轅劍在身側顫抖,他的心境也同樣劇震,體內的生機在不斷流失。


    一旁穀玄牝又何嚐不是如此?


    “兩敗俱傷,先天符圖也沒得到、更沒融入九天結界——”


    他桀桀笑了聲,染血的麵孔顯得格外詭異。“這座破天宮載著我們,直接送到鐵甲蒼龍口中……”


    “住嘴!”


    水鏡真人幹脆打斷,湊到陸安平跟前道:“如何?”


    “……”


    陸安平沒有做聲,此刻的他心神全在天宮上、全在七道如虹的先天符圖上。


    隻可惜失了玉京金甲符圖,他連天宮出了什麽異動也不知?


    “軒轅氏——”


    白石郎君忽然開口,白皙麵孔露出一陣驚愕乃至暈眩。“我感應到軒轅氏的氣息,就在造化天宮內!”


    “也是某種器靈?”


    水鏡真人聽得一怔,問出了與陸安平同樣的疑惑。


    “少聽這老鬼扯淡,”穀玄牝勉力抬起頭,“軒轅死了幾萬年,怎會留下什麽器靈?有也該在那把劍才是……”


    “不!”


    白石郎君篤定道,“天宮突然破界,飛入星海,我敢篤定是軒轅氏的手筆!”


    陸安平咂摸出味來,可惜四處漏風,難以言喻的奇寒不停湧來。


    “這便是星河之中……”


    生機流逝得愈發得快,他靜靜倚著,幾乎閉上雙眸。


    “快看呐,陸安平!”白石郎君上前度著符圖之力,這令他稍好了些。


    順著白石郎君所指,陸安平望見天宮淩亂的殿壁上,七道糾纏如虹的符圖忽地停下,高懸在兩根廊柱之間。


    白石郎君也在這一聲後撲上去,可無論怎麽以符圖相吸,也沒法攝迴那七道符圖。


    驀地,符圖的眩光中生出一幅幅場景,仿佛某種流淌的畫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是垂垂將死的穀玄牝。


    上古巫神大戰的場景率先出現,影影綽綽的,連白石郎君也隻叫得出幾個名字。


    “相柳氏!”


    “防風家的!”


    “……”


    待天地塌陷之際,域外天魔的影子悄然現出,橫亙在幽深的夜空。那時的星辰也比此刻更加璀璨。


    軒轅氏揮著劍,身後是一群群衣衫粗陋的漢子,紛紛迎向域外天魔——它們形狀各異,有些似蝶、有些似蛟龍、有些甚至渺小似蟲蠱。


    一麵是星辰中無窮無盡的域外天魔,一麵是執各色兵刃的上古之民……


    這樣悲壯的場景,連歸墟中的三清也不由感慨。


    “真不愧是軒轅氏!”白石郎君歎了聲。


    可惜軒轅不久殞身,所幸星辰之中的暗影掃蕩一空,這是三清道尊才從歸墟走出。


    場景很快切至天上,陸安平篤定那是封神之戰後的天界,因為他望見闡教十二金仙與一幹神隻各規其位。


    當第二次天魔犯界時,三清道尊以大法力收先天至寶、融九天結界,然而即將舍身之前,卻在天宮待了七天七夜。


    期間有爭論、爭吵,乃至大打出手,然而當三位離開天宮時,卻如以往般和氣……


    唯一不同的是,九道符圖從他們懷中飛出,不知落向何處?


    “是軒轅氏冥冥中的迴響——”白石郎君振奮道。


    “道祖似乎預料到今日,所以才在天宮靜坐後,將符圖舍下……”


    水鏡真人抬頭望著七符圖,眼中又閃起光。


    “預料到又有什麽用?”


    穀玄牝用盡全力罵了聲,“還不是死在域外天魔口中……”


    他們離鐵甲蒼龍愈發得近,那些域外生靈漂浮在星河中,碩大的眼眸中渾然不覺人的存在,即便此刻的白玉天宮,也恐怕如栗米大小。


    鐵甲蒼龍之側,星辰泛著亮光、拖拽著長尾,極遠處那一點點芝麻大的星辰幾乎與結界所呈現的無異了。


    陸安平曾幻想過借星辰之力的修持,甚至曾接引過南鬥六星之力,可眼下他虛弱得連手指都抬不起,遑論符圖。


    穀玄牝咒怨了聲,又勉強偏過頭:“廣成子說得不錯,此方世界果然是球形的……”


    陸安平聽得一怔,迴望來處,正是一方球形的星辰,表麵呈烏黑色,間或些凸起的漂浮島嶼,連龍鼇也清晰可見。


    這與道門所傳天圓地方大有不同。


    “準確來說,是橢圓形!”水鏡真人捋著胡須,眼神流露出滿滿的不舍。


    “你可真是個好徒兒!”


    穀玄牝啐了口血沫,“即便廣成子生而知之又怎樣,還不是被九天結界騙了?”


    “對死去的師傅,能不能少造幾分口業?”


    “口業是和尚們說的……”穀玄牝又反駁道,“我已經感到混沌玉蝶的風了!”


    話音未落,造化天宮便打著晃,接連不知轉了多少十幾圈,震得金玉簌簌落下。


    在此期間,陸安平再度望見那些碩大的斑斕蝴蝶、以及塵埃中漂浮的異樣蟲豸,不禁絕望。


    正在這時,他忽地趕到一絲暖意——這絕非白石郎君符圖所渡。


    “靈氣!”


    陸安平喊了聲,隻覺渾身僵冷的毛孔啪得打開,無數靈氣瘋狂湧入,重新堆砌起他的修為。


    水鏡真人也覺察到異樣,舒展河圖的手不由停下,那張蒼老虛弱的麵孔立即充滿生機……僅僅是瞬息功夫,他便恢複了乾元境的修為。


    “不!”


    白石郎君興奮地嚷道,幾乎顧不得險些飄入星河的七道符圖,“是混沌元氣!”


    “我在上古時感受過,這裏甚至比上古更充沛……”


    ……


    ……


    怎麽可能?


    星河之中盡是奇寒,怎麽會有天地肇始時的混沌元氣?


    陸安平固然驚訝,卻極力舒張毛孔,將那混沌元氣盡數化入己身。


    “騰雲!”


    “乾元!”


    “真仙!”


    “……”


    不僅是自身修為,造化天宮也在一點點充盈,盈盈的白玉光輝中,先前打出的無數空隙一點點複原。


    咄!


    正當他心神激動之際,兩道烏光倏忽而起,冷冽而絕兇,直往他眉心躥。


    “釘頭七箭書!”


    陸安平反應不及,那邊廂白石郎君形如鬼魅似的現出,隻手攥住烏光,並隨他身形明滅而消逝。


    “抓住他!”


    水鏡真人也反應過來,徑直衝飛向先天符圖的穀玄牝而去。


    此刻那七重先天符圖亮晶晶的,仍是先前飛虹模樣,重新在造化天宮內遊走,有如無主之物。


    陸安平提起軒轅劍,這迴卻多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仿佛唿吸相通、宿命相牽……


    嗤!


    嗤!


    那柄泛著黃光的軒轅劍,徑直化出一道玄妙軌跡,所經之處,造化天宮簌簌顫抖,似在應和。


    呲啦!


    穀玄牝幾乎抓住符圖,卻無法避開這一劍,劍鋒正中他背心、貫通,直刺入雕龍附鳳的廊柱上。


    “怎……怎麽可能?”


    穀玄牝隱忍了三千年,也隱忍了剛才那一刻……可惜他沒料到那一劍的威力,即便預料到也再無打神鞭去擋。


    ……


    ……


    這番起落來得太快,以至幸存下的三人生出某種荒謬感。


    在目睹穀玄牝神魂俱滅後,水鏡真人怔怔了半天,才轉頭望向陸安平:“你準備怎麽辦?”


    “迴去……”


    陸安平低聲應道,七道先天符圖在他體內縈繞不已,而外麵的混沌元氣仍瘋狂湧入。


    “你剛剛是如何做到的?”白石郎君撓了撓頭,忍不住問:“先天符圖……”


    “軒轅氏留下的遺念,”陸安平沉吟著,“我想當初三清道尊來天宮靜坐,正是借以感應、以權衡融入九天結界的舉動……


    所以才留下九道符圖!”


    “我就說軒轅仁者無敵……”


    白石郎君嘖嘖歎道,末了現出幾分豪氣:“如今你修為大增,連我與水鏡也比得了大羅金仙,不如馭著天宮殺退天魔?”


    “不錯!”


    水鏡真人頗有些誌得意滿,自從雷火劫後他從未有如此自信。


    “域外天魔為何如此強盛?”


    陸安平反問了聲,略頓了會又自顧自答道:“猶記得初修行時,我便困惑於上古、中古爐鼎與靈氣之事——”


    “如今想來,星宇之內造化萬端,可以一時奇寒,也可充盈靈氣、乃至混沌元氣!”


    “造化之妙的確玄奇……”想著出天外的遭遇,水鏡不禁暗自頷首。


    “九天結界的存在,杜絕了與星河交換的可能,必然漸漸走向封閉;當然,另一麵是結界隔絕了天魔與其他禍患——”


    陸安平說著,自己也心緒萬千,“我想當初三清道尊必然是考慮到這一點!”


    “這像是師傅說的對立統一。”水鏡真人若有所思道。


    “對立統一?”


    陸安平讚歎了聲,再度響起封神榜中所見的神奇小道士:“這個詞怪異,卻也絕妙!”


    “當然,師傅生而知之。”


    想到那位孤零零、蒼龍角不見蹤跡的師傅,水鏡真人不由悲從中來。


    “放寬心…”


    白石郎君也顯得很振奮,他在天上待了幾萬年,頭一迴跨出此界,卻得了如此修為與認知。


    “說不定廣成子還在,以他的修為,沐浴在混沌元氣中,真不知厲害成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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