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砰!


    軒轅斷劍在陣中遊曳,輕盈而飄逸,就在紂覺陰天宮堪堪握住時,一團栲栳大、梟鳥模樣的太陽真火狠狠啄來,熱浪炙得隆隆作響。


    “五火七禽扇…”


    “不對,這不是清虛道德真君的寶貝……”


    他驚唿出聲,忙施法去擋,一時顧不上軒轅劍。


    以六天之力,在太陽真火下支撐片刻本不是問題,然而這五火七禽術一出,九曲黃河陣搖搖欲墜,這幾位中古道人險些堅持不住。


    “這該死的穀玄牝…”


    “若非我師兄弟六人修為不再….”


    “……”


    陸安平聽得分明,心中隱隱有幾分明悟。這羅酆六天經大道封真後,修為不複以往;至於話中所提三霄娘娘、清虛道德真君,則完全摸不著頭腦。


    道門經廣成子傳道重振,三清道尊固然地位尊崇,但隻剩下些荒誕不經的流言,一看便知是世俗附會的。大道封真的曆史也已封禁,三清門下早已不知……


    此刻他沒工夫細究,運轉五火七禽術,以太陽真火為基,聚成神鳳、青鸞、大鵬、孔雀、白鶴、鴻鵠、梟鳥,將九曲黃河陣映得通明。


    嗤嗤!


    七禽撲閃著羽翼,化出金、青、白三色,那些陰風黑霧霎時散去,眼前現出六天皂袍,軒轅劍則咣當一聲,插入下方黑魆魆的山岩中。


    “劍要緊!”


    “這瘋魔頭……”


    他聽到羅酆六天的尖叫,也深知自己處於懸崖邊緣。


    ——這世間神通並非易予,張伯符偷偷煉三屍戮魂法、搞的人不人鬼不鬼,何況自己是向太一神君穀玄牝求法?怎能敵這暴戾?


    金翅鳥在他懷中瑟瑟發抖,陸安平大喝了聲,七禽並飛,向下方軒轅劍所在。


    與此同時,他瞥見朱子琳、鍾馗早落至不遠處的岩側,忙分出一隻鵬鳥,護住兩人。


    “賊道,受死!”


    暴戾漸漸俘獲心智,陸安平咬著牙,有如魔神,映出羅酆六天驚慌扭曲的麵色。


    這道法遠比火兵玄妙,七禽兇猛,連虛空也可充塞,這下六天乾坤逆轉再不見效,紛紛自保。


    “魔頭!”


    “通煞我也……”


    “若不是削去頂上三花、胸中六氣,被迫從頭修起…..”


    火光衝天,方圓千裏鬼哭神嚎,六天吃了幾記終於熄了心思。


    眼前這少年道法,有當年太一神君穀玄牝聲勢,然而那覬覦許久的軒轅劍,終於令他們想起當年陰影,還有那後來道門稱祖的家夥……


    嗤!


    嗤!


    陸安平雙目漲紅,得勢豈能饒人,七禽攪起風焰,疾風驟雨般追去……六天哇哇嚎叫起來,又以紂絕陰天宮為首,吃了梟鳥一記,修為損了大半。


    “走!”


    羅酆六天散開,臨走之際,還不忘放出幾道陰雷。


    “哪裏逃?”


    陸安平額頭青筋爆起,眼中也閃著熊熊火焰,仿佛不再是他,而是歸墟底下數千年的太一神君借他身軀,發泄無窮憤恨之意。


    唰!


    唰!


    神鳳、青鸞、大鵬…..這些真火所化神鳥,卷起滔天聲勢,仿佛清虛道德真君那件赫赫有名的仙寶重現,恢弘氣息震懾九幽,連上空兩界壁障隱隱撼動。


    “這…”


    “真是太古兇神!”


    軒轅劍閃著寒光,方圓十丈許太陽真火絲毫不得入,鍾馗一激靈起身,九曲黃河陣餘悸未消,又見到陸安平這場景。


    “陸兄弟,六天已逃了,快收起神通!”


    由於九曲黃河陣削了修為,他的聲音虛弱,在衝天的火光中顯得格外蒼白。


    幾息後,他無奈地搖搖頭,確認一旁朱子琳暫無生命危險後,目光落在寒光盈盈的軒轅劍上。


    這後天至寶能平複心智,燭龍穀中便如此……鍾馗暗想著,誰知剛觸摸了下,便顫栗著退下。


    “這軒轅劍真是認主了!”


    他搖了搖頭,目光從通天火光收迴,忽然瞥見黑魆魆岩壁上靜靜躺著枚法螺,銀色右旋法螺。


    “嗚——”


    “嗚——”


    素和尚留下的法螺,在鍾馗一介鬼仙嘴裏,吹出了別樣的曲調;然而法螺秘銀流轉,瑪瑙閃了閃,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終於,熊熊真火上方現出道身影,隻是眼中火焰未消、周身殺意猶在,顯得兇惡。


    “陸兄弟!”


    鍾馗叫了聲,又接著吹法螺,意欲借這樁佛門聖物之力。


    金翅鳥也從懷中飛出,圍繞陸安平盤旋,啾鳴著,同樣十分擔憂。


    “哪…裏…走?”


    陸安平眼前似現出一片青碧色汪洋,無邊無際的,將整片視野充盈,甚至能感到鹹濕的海風,颼颼唿嘯而過。


    這感覺奇妙,與幾度反複的暴虐念頭混在一起,令他不知所措——似乎……沒有了仇人,而眼前人影是嗎?


    有人在火焰中呢喃,金烏在識海撲閃,那聲聲法螺仿佛從未入耳。


    “陸兄弟!”


    鍾馗心提到嗓子眼,本就修為大退,而眼前少年緩緩伸出手,掌心太陽真火在醞釀,甚至隱隱有鵬鳥的吟常……


    曠野鬼物安靜下來,隻剩一道道歿紋散開,宛如流螢。金翅鳥眼睛圓瞪著,不安地望著這熟悉的陌生人。


    這位兇神!


    驀地,岩上那截斷劍突然亮起,細微的破空聲中,地上殘餘的太陽真火盡數熄滅。


    嗡!


    陸安平緩緩上前,軒轅劍卻懸在他額前三寸,一寸也不讓,劍身兀自震顫,發出清脆的響動。


    “這劍?”


    鍾馗擔心吊膽了會,終於見少年眼中火光熄滅,一把抓住軒轅劍,苦笑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鍾馗終於舒了口氣,使出冰魄道法,將兀自昏迷的朱子琳喚醒。


    她經九曲黃河陣一削,元嬰大損,此刻連暉陽初境修為也勉強,往後成道希望渺茫了。


    “人沒事就好!”


    陸安平湊上前,這迴輪到他說這句,然而一瞬過後,他的目光被便朱子琳身後歿紋吸引——那些深淺不一的紅色歿紋,爭前恐後的,竟是遊向同一個方向。


    “業力匯入輪迴絕境!”


    “那群和尚,真能重啟六道輪迴不成?”


    鍾馗呆立原地,口中呢喃著,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


    ……


    大乾江南道,九江。


    老君廟足夠迅速,卻早不見了那青年與道人。


    ——一位暉陽境的高人、正一嫡傳弟子,在這茫茫俗世中,想要不被發現,在容易不過。


    從田彥和口中,張靈瀟還是套出些話,比如王軌前往蜀中的意圖、李豐策往長安調查、還有張靈素在龍虎山委曲求全……


    他很感觸、也很慚愧,在大廈傾覆後,還有幾位師兄惦著正一。


    “其他道派呢?”


    張靈瀟若有所思,既然乾帝已然向天下人、甚至向天上宣示,宣示自己的法度與威嚴,超然於世俗之外的方外道派該如何論處呢?


    “太白劍宗自不必提,那劍聖葛稚君多半是依附了……”


    田彥和沉吟著,秋風吹起發絲,露出額頭上新長不久的皺紋:“王屋派分崩離析!”


    大約想起曆山那位隱先生,他歎了聲,又閃過一絲希望:“不過,聽聞羅浮山軒轅掌教長安出手,與那殷長梧鬥了一記,羅浮派定然是不服膺的!”


    “蜀山、青城、霍桐三家,任俠仗義,然而青城派自薑雪君之後越發沉寂,霍桐也罕有人出……至於蜀山,還沒掙脫當初與魔教相交的陰影中。”


    “清江應龍宮那邊蠢蠢欲動,似乎也有微詞——”


    “我知道!”張靈瀟打斷道,想起沅水畔父子兩人的對話,那已經是很遙遠的迴憶了。


    “林默那虯龍劍還被爹爹奪了,”他聲音沉下幾分,又似乎想起什麽,“仙都派呢?”


    父親說過,那些欲殺了他向天上雲中真仙邀功的三派六人中,應龍宮裴度、神霄派厲迅雷逃了,還要仙都派的仙都大法師,似乎躥入南疆三苗氏。


    “仙都大法師迴來了……”


    田彥和極不情願道,忙轉過話題,唯恐師弟擔心:“三元觀那群標榜超脫的劍仙,卻是第一家接受敕封的……還有東海外的滄溟派——”


    “去年臘月巡查時,在曆山上見過兩位滄溟弟子,前往長安拜訪清微,想來羅天大醮時應該在場….”


    “三元觀倒不意外!”張靈瀟若有所思,想到那個初覺木訥的少年,道:“陸安平呢?”


    “有傳言說他死了,也有說被軒轅集救下,也有說他失蹤了,和興善寺的和尚一並入冥——”


    提起那少年,田彥和也覺詫異,他沒想到小師弟在翠微書院結識的少年竟是魔君傳人,更沒想到曆山時差點見到少年……


    可惜那時飽受黑水真法折磨,為顧及正一顏麵,沒能留下多問幾句。


    “他不會死——”


    張靈瀟念著,像是在自言自語,“興許和和尚們入冥去了!”


    說話間,他又摸出那位黑漆漆的鬼心蓮,陰叔仍是毫無反應。


    真想知道九幽是什麽模樣?


    他暗想著,卻是抬頭望天,天空藍盈盈的,一無所有,卻帶了幾分慰藉。


    “先往瀛洲要緊…”田彥和不忍道,暗自祈求不要遇到那陰險狡詐的銅鼓散人。


    正當此時,他覺察到身後一絲異樣,旋即見前方蜃氣氤氳,一道白袍身影突兀立在半空,攔住去路。


    那道人須發雪白,麵容顯得尤為滄桑,嘴角浮起帶著兩分戲弄、三分嘲諷、五分恨意的獰笑,卻正經打了個稽首:


    “道友,請留步…”


    “仙都大法師!”


    田彥和驚唿出聲,青霜劍、白蛟鏡、以及得自寧封子的玄武鎮獸一股腦運起,緊緊護在張靈瀟身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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