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雷一響,漫山草木盡數倒伏,高樹蟬鳴也戛然而止。


    翠微書院眾學子放下書卷,指著顫動的簷瓦,議論著剛才那聲雷霆。


    不多時,密雨嘩嘩落下,夕陽也早被烏雲覆蓋;沒有人注意,那位山長悄悄走出閣樓,遙望天際,喃喃道:


    “紫府真雷......”


    紫府震雷是正一秘傳雷法,共有六道——玉樞雷、大洞雷、仙都雷、玉晨雷、太乙雷、北極雷,據說來自龍虎山天師洞中一棵天生地養的古樹。青葉六片,正對應六道紫府真雷的修行法門。


    “林邸!”


    袁丹期歎了聲,見東南劍氣衝天,重重紫府真雷落下,神情有些暗淡,不知在想什麽。


    “舅舅他們?”


    太乙真雷落下,簡直令人魂飛魄散,吳英男深吸口氣,顫聲問道。


    “身隕了——”


    裴度輕應了聲,見天師劍周圍電光環舞,忙將九天碧水梭打出。


    嗖!


    碧水梭甫一放出,便如一顆拖著長尾的綠色流星,重重碧影罩住天師劍;同時,大片晶瑩水滴紛紛灑落,每一滴重逾千鈞,正是裴度所煉天一真水。


    天一真水這門法術,正是源於《水元經》,以周身三百六十五竅煉合真水,威力絕大,乃是最純粹的水係道法之一,比昆侖弱水也不多讓。


    叮叮!


    叮!


    天一真水如爆豆,叮叮當當,始終也無法破開劍光,所幸九天碧水梭建功,將天師劍逼退了些。


    真雷似乎弱了些,靈澤蛟龍不住嗷叫著,似乎為新主人慶賀;裴度內心驚懼也平複,看來憑借九天碧水梭、與天一真水,也敵得過正一天師分神馭劍。


    隻是一氣驚雷符仍催動著,上下四方俱是紫青一片。


    好在他隱約感到,兩道神魂自南方靠近,一道水元澎湃、一道似真似幻,應該是林長老與仙都大法師。


    “這九天碧水梭,究竟是那位仙家賜予,韓稚還是?”


    裴度正準備建好就收,卻見天師劍銘文閃耀,似乎經雷霆淬煉、恢複了幾分神采,張伯符聲音劍尖傳來。


    “仙家名諱,豈能妄自揣測!”


    他喝道,心中疑惑又現,那位雲中君名號,他確實不知。


    身後吳英男卻是一驚,聽天師口氣,這道梭狀寶貝竟是仙人賜予的仙寶,難怪外公如此看重裴師兄!


    難怪敢招惹龍虎山正一派!


    嗷哞——


    紫府震雷一道又一道落下,青焰雷火幹脆地打在靈澤蛟龍尾上,將她晃得踉蹌。


    “五雷攢聚,匯聚於一!”


    感受到身側手臂,吳英男麵容微羞,忙轉過頭,隻見那位神霄派矮道人正敲著風雷鑿,口中念念有詞。


    仙都派許幻真則放出青蜃瓶,化為小舟大小,無數蜃氣從瓶子湧出,勉強抗住紫府震雷,不斷向東逃逸。


    “可笑可歎——”


    吳英男正欲出聲,便聽到張天師借劍傳音,幾乎蓋過真雷:“今日,誰也逃不得!”


    “收!”


    身後裴度大喝了聲,靈澤蛟龍仿佛心意相通,噴出數道碧綠水柱,載著兩人向南逃去。


    而半空那片天一真火仿佛螢蟲,紛紛收迴,九天碧水梭虛晃一記,向裴度而來。


    “正者不邪,一者不雜;三洞七辰,萬法歸一!”


    張伯符聲如霹靂,此刻神念竟化出虛影,仍舊是九色法服、頭頂元始寶冠模樣,執天師劍,口中誦念真言。


    話音未落,天師劍嗖得破空,轉瞬便留下無數殘影,裴度所煉天一真火為劍光所阻,嘩嘩散開不少。


    然而紫府真雷卻不見緩,玉樞雷、太乙雷、北極雷…….重重雷霆封住上下四方,單個威力不及九重神霄天雷,匯聚起來便難以應對。


    裴度忙將飛動簫放出,頓時叮叮咣咣地一通響,可九天碧水梭卻為天師劍緊追不舍。


    看來,正一天師便盯上這梭了!


    裴度不由得心焦,而靈澤蛟龍又被一道北極雷擊中,險些將兩人翻到在地。


    砰!


    砰!


    紫府震雷越發急促,簡直如冰雹一般,難以想象,以分神馭天師劍,竟能招出如此多的雷霆!


    而那天師劍,劍光也愈盛!


    裴度見狀,隻得催動飛洞瀟抵禦雷霆。同時施展收攝九天碧水梭,哪裏管得了其他?


    不過百十丈距離,九天碧水梭便與天師劍交鋒無數次,終於,那道雲中君所傳仙寶,堪堪收迴——天一真水固然廢了小半,索性先一步收入竅穴。


    “雷澤倒轉,一劍引焉!”


    正當此時,真雷中央的張伯符厲聲喝道,盡管隻是一道神念,卻將天師劍發揮到極致。


    砰!


    砰!


    砰!


    天師劍劍尖上挑,轉瞬遞出三劍,劍芒幾乎上接雲霄;層雲仿佛被攪動,漩渦一般,變得越發黑暗而陰沉。


    驀地,一重重真雷從漩渦中湧出,裹挾各色火焰,這番場景,恍如傳說中的東海隕洲,星落如雨。


    而此刻,是紫府震雷!


    吳英男匍匐在蛟龍背上,耳畔充塞著雷鳴,深知不僅是林府,隻怕整個翠微南麓,都要化為齏粉……


    靈澤蛟龍騰挪間,她瞥見厲迅雷正以風雷鑿引開真雷,踉踉蹌蹌向東逃去,而許幻真便沒那麽好運了。


    隻見一道水桶粗細的北極真雷,徑直落在青蜃瓶上,登時傳來一陣清脆的斷裂聲,蜃氣嘩然四散,那許幻真躲閃不及,被後一道玉樞雷落得正著。


    咚咚!


    那是心跳的聲音,吳英男不敢多看,此刻靈澤蛟龍又是一擺,周遭威壓頓時減弱,心神也為之一輕。


    “裴師兄!”


    耳畔仍是隆隆雷鳴,她深吸口氣,迴望遠處林府所在,連同整片山麓,化為一片黏濕齏粉,黑壓壓的。


    這還是天師一道神念?


    她拍了拍胸脯,想到舅舅合府上下死於正一天師手中,不禁後怕:“外公呢?”


    “便在跟前了!”


    裴度悶哼了聲,周身血氣翻湧,催著蛟龍向前去。


    話音未落,夜幕中現出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正是應龍宮林默與仙都大法師。由於是神念化身,兩人身影有些朦朧,尤其是仙都大法師,蜃氣飄忽,斷金圭則係在腰間。


    “糟糕,還是晚了一步!”


    吳英男聽到祖父的喟歎,不禁很是揪心,靈澤蛟龍則馴服地搖著尾巴,湊上前去。


    “徒兒!”


    仙都大法師抽噎了聲,他已借圓光術窺見山麓景象,覺察到青蜃瓶已毀、許幻真神魂俱散,不禁怒道:“張伯符——”


    話音未落,那方斷金圭驟然暴漲,化為一團金光,向夜空中天師劍斬去。


    林默見狀,忙踏罡步鬥,接連將應龍符打出,隻見三道雲篆符籙飄忽不定,裹挾著洶湧靈氣,目標鎖定隱現的張伯符元神化身。


    裴度方才吃了暗虧,也跟著將九天碧水梭打出,畢竟這是雲中君賜下的仙寶,在兩位前輩真身未至的局麵下,也隻有它與天師劍相當。


    叮叮!


    叮!


    叮!


    夜幕下殘餘雷霆消退,隻有數道耀眼寶光閃爍不停,吳英男看得心驚膽寒,不自覺捏緊了蛟龍鱗甲。


    隻是不過片刻功夫,那仙都大法師分神猛地一頓,似乎覺得不妙,旋即收迴斷金圭,忙往南投去。


    林默也是如此。


    “怎…….怎麽了?”吳英男顫聲道。


    裴度沒有迴答,正猶豫是否騎蛟追上時,忽然聽到林默傳音,語帶驚慌道:


    “南嶺已到生死關頭!”


    聲音轉瞬消散,而三道元神化身消失得更快,本竟是乾元境高人,又是分神出遊,裴度略微怔了瞬,便見三道虛影攜著寶光,轉眼消失在天際。


    沒多久,大難不死的厲迅雷悄悄摸出,望著南方夜空,眉頭同樣寫滿凝重。


    ……


    ……


    陸安平當然不知那麽大動靜,在龍虎搜魂後,他經曆中陰光明境,知曉身世來曆後,便陷入一種奇妙境界。


    自然,這是因金烏扶桑圖化影。


    這道由廣成子傳下的符圖化影,正快速修複著識海殘催碎的念頭,還有幾乎撕裂的三魂七魄。


    他能感應到精氣神不斷增長,難以捉摸的魂魄漸漸彌合,隨著精神出入,靈識也漸漸恢複。


    隻是周遭威壓重重,他不敢放出擅動。


    “不過個把時辰,魂魄便恢複如常,比塑魂術還妙;單憑此,不知會有多少修行人羨慕?”


    耳畔傳來張伯符聲音,陸安平明白天師已看破,索性張開眼,隻是仍提不起半點靈力。


    轟隆!


    剛掙紮起身,又一道炸雷響起,烈烈罡風襲來,令人難以喘息;再看身畔九色飄飛,並不沒有張靈瀟身影,隻有天師一人。


    “這是哪裏?”他問道。


    “南嶺之上!”


    張天師聲音依舊威嚴,陸安平卻聽得一絲玩味。既然天師知曉根底,卻沒有立即殺他,是否意味著?


    “你認識我爹和我娘?”他揉了揉額頭,認真地道。


    “聽說過……”


    “聽說過?”陸安平喃喃道,“為何不殺我?難道是和興慶宮有關?”


    “你不該死在我的手上!”


    天師還是那副冷漠聲音,卻沒有直接問答,而話中另一層意思同樣直白:


    作為魔教傳人,你始終難逃一死!


    陸安平不屑的搖搖頭,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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