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飛劍來得迅疾,所經過處,蓊鬱的草木盡數倒伏,劍勢比秋天的疾風更為猛烈。


    白色劍芒吞吐,箭一般襲來。


    “來者何人?”


    陸安平本能地運起丁甲神術,周身隨即泛起一層淺淡金光,元青藤更是嗖得攥在手中;叱聲喊出,身形快速後掠。


    “三元觀,宗策!”


    淩冽的聲音傳出,卻不見人影,隻聽到山間林木簌簌作響。


    與此同時,劍芒暴漲三尺,竟是靈巧地調轉角度,向陸安平襲來。


    雞爪槭葉半空飛舞,正是飛劍卷起的勁風所激。


    三元觀……


    陸安平頓時覺得不妙,瞥見劍身銘文流轉,果然與侯紹的斬鯢劍相近。


    那日在沅江上,顧及排教多在洞庭水麵行走,並未對黑魚寨侯紹夫婦痛下殺手;沒想到三元觀以玄門正宗自居,縱容黑魚寨劫掠,更是如此護短……


    眼見飛劍迫近,陸安平不敢怠慢,揚手召起兩尊丈許高的黃巾力士,同時百竅內靈液鼓蕩,將元青藤嗖得甩出,口中大喊:


    “快走!”


    單憑這驅物馭器的神通與淩厲劍勢,他幾乎肯定對方是騰雲境真人……


    須得是桃花教掌教、茅山紫陽觀觀主,或者大派滄溟兩位真傳弟子的級數,他倒沒有多少信心應付。


    吳英男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自修行《水元經》,還是頭一次見修行人動手,而且是黃鵠山三元觀——與清江應龍宮同屬四九道派之列,神秘來人氣勢幾乎不弱於裴度。


    她遲疑片刻,旋即想起祖父說洞庭湖上黑魚寨便是三元觀縱容;若非洞庭一番遭遇,爹爹說不定……


    轉念間,她輕側兩步,將紫玉笛捧出。


    叮叮!


    電光火石間,那兩尊略顯笨拙的黃巾力士如紙片般洞穿,濺起無數碎石土壤;而飛劍卻未受到絲毫阻礙,仍舊吞吐著,與元青藤相擊。


    陸安平隻覺白光閃過,一股滂沱巨力傳來,震得他血氣湧動、身形更如斷線風箏,退出四五丈遠。


    多虧丁甲神術護體,足下仿佛生了根,才勉強站住。


    意外的是,那柄飛劍頓了頓,滴溜溜懸在空中。


    “好法寶!能接得住破鯢劍……”


    不知何時,穿石坡上忽然現出一道身形。


    那人中等身材,穿一身灰色道袍,腳踩黑底白洞的十方鞋,看上去頗為簡樸,正是三元觀宗策。


    他的年紀倒是不大,三十上下,眉毛如同兩把鋒利的小劍,鷹鉤鼻直挺挺的,語氣仍如先前冷冽,但明顯多了分驚疑。


    “遁甲宗?”


    宗策緩緩踱著步子,瞥了眼一身淡金光芒的陸安平,像是在瞧山間的獵物一般,“怪不得敢傷師兄,隻是……”


    “不過琴心中境,這修為太弱了些!”


    陸安平緊攥元青藤,竅**靈液湧動,身形微收,不敢有絲毫怠慢。


    隻見這位三元觀弟子轉過身,帶著絲鄙夷道:


    “林家弟子?不如早些下山罷!”


    吳英男手持紫玉笛,微潤的雙眸掠過宗策,瞥了眼不遠處的陸安平,並沒有離開。


    “洪荒太虛,浩劫之初。三清道尊,按筆而書……”


    陸安平暗誦玄蘊咒,左手摸出幾道符籙,隨即身形飛動,瞬息間踏出破地召雷罡,施展宗師指,將符籙打出。


    隻見四道黃符飄忽不定,靈動周遭靈氣,將宗策身影牢牢鎖定。


    嗚——


    與此同時,吳英男也動了,唇瓣輕吐,幾個低沉的音節隨即發出,四下氣氛為之一變,明明是盛夏景致,卻如深秋般肅殺悲涼,正是一曲《深秋敘》。


    她踏入修行之門不久,除道法外,沒有幾樣修行手段,唯獨依這紫玉笛法寶、以音律發揮妙用。


    按外公所說,她於此道極有天賦,蜀山派那位堪堪羽化登仙的鹿神子便是精於此道,以春雷琴聞名。


    笛聲悲涼,無數音節從紫玉笛空中漾出,恍如天地間生出無數細小的‘弦’,卻是由一道又一道無形靈氣構成,交錯變換,俱是向宗策破去。


    幾乎是同時,陸安平那四道符籙也至,分別是引雷、破兇、庚金、乙木,上麵靈引猝然發動,尤其是當先的引雷符。


    由《上清雲雷篆》所延伸的七十二道符籙,他還未掌握;加上北冥玄水符極易暴露身份,故而他一出手便施展真文符籙。


    “果然是應龍宮!”


    宗策笑嘻嘻的,似乎毫不在意,十方鞋一踩,縈繞的無數音節便不能近身。


    引雷符率先發動,藕節粗細的雷霆從天而降,聲勢比先前強了許多;破兇符也是如此,白芒如梭大小,從明黃符籙間化出。


    至於庚金、乙木兩符,化為一青一黃兩道幻影,盤旋著撲去。


    “雕蟲小技!”


    宗策鄙夷了聲,劍芒輕吐便將符籙破去,旋即將手一指,向陸安平眉心直挺挺刺來。


    與此同時,他揚手一道靈氣,將旁邊的吳英男吹倒。


    ——顧及到應龍宮,他沒有下重手,而那道氣勁卻是將石縫中的無義草斬斷。


    “吳姑娘!”


    陸安平輕念了聲,忙施展戊土遁法,悄然遁入地下。


    尋常真文符籙,連程瞎子通臂猿侯紹都無法傷到;即便修為入琴心境,符籙施用強了許多,陸安平倒不認為可以傷到騰雲境真人,隻想鬧出些動靜而已。


    尤其那道引雷符,晴天一聲悶雷,盡管小了些……


    不管應龍宮、正一觀、乃至張靈瀟如何,起碼將金須奴引來!


    先前在桃花嶺遁地,不過八九丈深便覺遲滯;如今入琴心境,輕鬆下遁二三十丈,還有些餘力,隻是那破鯢劍刺入地層,朦朦朧朧的,卻始終離他不遠。


    見無法甩開破鯢劍,陸安平將心一橫,打出那隻新煉不久的泥人偶。


    隻可惜他未達到琴心三疊的境界,尚不懂驅物馭器的神通,不能盡數使出這樁法術的精妙。


    泥人偶一經打出,旋即變得與他身形相仿,這件由沉精土、積石瓊泉與無根水煉製的傀儡在土層中穿行無礙,速度竟一點不慢。


    與此同時,陸安平屏息凝神,右手緊按五陰袋,借助地氣掩護,向宗策立足處靠近。


    “傀儡?”


    沉鬱的地氣多少擋住靈識,何況遁甲宗以五行遁法見長,眼見地下分出兩道一模一樣的氣息,宗策略一思忖,便明白大概。


    緊接著,他運轉飛劍,向遠遠遁去的那道追去。


    畢竟那件青藤法寶,卻是難得。


    吳英男在一旁望著,笛聲不自覺放緩,心中擔憂又無力。


    ——先前洞庭黑魚寨鬧騰時,她便覺得無力;如今蒙外公傳下道法,麵對三元觀弟子時,笛聲幾乎沒有任何效用。


    “果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陸安平與泥人偶微有感應感應,覺察出飛劍並未刺向自己,念頭一轉,卻不敢放鬆。


    “二十丈、十丈......三丈、兩丈、一丈......”


    陸安平細細估著距離,恍如先前曆山打獵時、小心翼翼地靠近獵物一般,隻是如今身處幽深的地底,手中也沒有那隻內藏太乙真雷的短矛。


    轟!


    上方傳來聲響動,淩厲的氣勁卷來,激得他身形略滯,反倒讓他安心些。


    與此同時,破鯢劍精準地刺中泥人偶,元青藤也隨之陷落。


    就在此時,陸安平動了。


    隻見他周身起了一團金光,百竅內靈液奔湧,仿佛爆發出無窮的力量,心房處那團太陽真火更是躥起幾寸。


    一根镔鐵棍悄無聲息地現於手中,這門得自尹奇的法寶重逾百斤,聲勢不凡,直嗖嗖向上,帶出大團土泥,仿佛連天都捅出個窟窿。


    宗策正準備挑出元青藤,猛然覺察下方傀儡才是真身,心中暗道不妙,忙提起上縱,操控破鯢劍迴援。


    隻是那道金色身形,恍如魔神一般,手中那柄鐵棍捅來,饒是他反應靈妙,腳底也結結實實被撞一記,痛得他哀嚎了聲。


    “好賊!”


    宗策暗罵了聲,眼前這少年修為稍弱,卻是有幾樣不錯的法術,還有法寶……


    更兼心思果決,開始以真文符籙示弱,更是以青藤法寶迷惑,最終依仗的黑溜溜鐵棍,竟也是件不凡之物。


    “遁甲宗……”宗策咬牙罵了聲。


    說時遲,那時快!


    陸安平手擎镔鐵棍,一意向上捅去,隻是宗策不住上升,而他遠未到騰雲駕霧的境界,十幾丈高便後繼乏力。


    與此同時,那道破鯢劍從地底鑽出,頓時劍光流轉,急速地刺過來。


    “受死吧!”


    情勢緩和,宗策哀嚎了聲,狠狠地道。一團雲氣漸漸縈在腳下,幾乎形成實質,載著他不斷上升。


    “可惜!”


    陸安平暗歎了聲,若是到琴心上境,有驅物馭器的神通,剛才定可以重傷他。


    剛才舍了隻心血祭煉的泥人偶、以元青藤為誘餌,爭取來短短一瞬的機會,隻是打中宗策左足,著實遺憾。


    “大約進騰雲境不久……”


    他瞥了眼立在百丈空中的宗策,搖了搖頭,“眼下隻能等金須奴來了!”


    接著,他轉過頭,衝吳英男苦笑一聲,身形便急速退去;


    而那隻粗重的镔鐵棍,則緊緊握在手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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