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平常以修行境界低微、鬥法手段不足;如今遇上金須奴,準備六合聚靈陣、九節菖蒲團不說,竟然還有這些!


    五雷正法他並不陌生,三元觀侯紹正是借以破去陳四龍巫術;清微派《上清雲雷篆》喬大叔先前提過,沒想到就在眼前......


    陸安平深吸口氣,略一轉念,目光落到那道北冥玄水符上。


    符長約八寸、寬約三四寸許,通體呈白色,唯獨正中一道九曲綿延的黑色水流,幽光凝聚,透著一股陰寒深冷。


    甫一接觸,那道黑水似受擾動,微微盤曲著,有如玉質的符籙黑霧縈繞,與喬玄那夜鬥法時周身黑霧別無二致。


    “這北冥玄水符如何施展?更重要的......如何刻畫?”


    他想起夷陵城中常柏青施展的五嶽真形符,那是正一派所傳符圖;單論氣勢,似乎比不得眼前這道北冥玄水符。


    “稟主人!”金須奴恭敬地道,“這北冥玄水符乃是宗主親自刻畫,唯有修行《黑水真法》者才能製作!”


    “至於施展,”見陸安平有些失望,金須奴忙解釋道,“無須步罡踏鬥,僅以靈氣催動即可......自然,靈氣消耗遠非真文符籙可比!”


    “這北冥玄水符是喬玄所授,你可知各家符圖符籙的區別?”


    陸安平心念一動,指了指身前,“五雷正法與這上清雲雷篆怎麽得來?”


    金須奴幹咳了聲:“五雷正法倒不罕見,隻是清微派勢大,《上清雲雷篆》宗主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其實神教與玄門正宗鬥了幾千年,底細早摸清楚啦!”


    “至於符圖,流傳甚少,十三玄門正宗不過幾家才有!正一派有五道,號稱正一五符;清微派有一巨靈符,能化巨靈神將,威力驚人;神霄派有雷火大神符......”


    “另外茅山派有一道都匠符,那是三茅真君傳下的道統!”


    怪不得紫陽觀陶崇晝如此得意茅山符籙......


    陸安平心底嘀咕了聲,便望見金須奴麵色有些神往,歎道:“不過宗主倒曾說過,各家所傳符圖都是後天,比不上傳聞中的先天符圖!”


    果然金烏扶桑圖極為隱秘,連金須奴尚且瞞著......


    念頭飛快閃過,陸安平瞥了眼窗外,陽光和煦,白牆灰簷間點綴些青色樹冠,書院喧囂被六合聚靈陣隔絕,唯有淡淡日光灑下。


    “我要吐納修行了!”陸安平以目光示意,平和道,“金昊,你先下去罷!”


    緊接著,他盤膝坐在九節菖蒲團上,心境漸漸平息。


    出乎意料的是,金須奴跪在那裏,並沒有離開,顫聲道:“主人修行,老奴當守在一旁護持!”


    這......


    陸安平無奈地搖搖頭,隨即眉頭一動,笑道:“這六合聚靈陣隱蔽與否,萬一有人窺探?”


    “六合聚靈陣隔絕氣息,自成一方天地,萬不至被打擾!”


    金須奴沉吟著,終於反應過來,“老奴糊塗,正一觀耿鬆風或會再來,老奴這就樓下守著......”


    “記住,要低調行事!”


    他點點頭,暗感自身快有神君的譜了,望著金須奴化為一隻圓滾滾白鼠,鑽入牆根。


    一代神君,重振魔教的大任!


    還是先將道法修為提升,不知何時能到騰雲境.......


    陸安平瞥了眼四周流動的雲篆,苦笑一聲,將身前五雷正法、上清雲雷篆及北冥玄水符暫時收起,幾息後入靜。


    青石有如泉眼,源源不絕地鼓出靈氣,他端坐在九節菖蒲團上,宛如置身洞庭水波中——隻是並非驚濤駭浪,而是豐沛的天地靈氣,比尋常濃厚數十倍不止。


    他張開周身毛孔,頓覺自身有如漩渦,當即按遁甲真經大周天運行,瘋狂地吸納天地靈氣。


    靈氣如江海,在他體內大開大合,流經漫卷出,絲毫沒有滯澀;不一會,便打通五六處竅穴,爐鼎跟著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一時間酣暢淋漓。


    “這青石不愧是蒼莽山靈脈所化,六合聚靈陣玄妙無比!”


    陸安平暗念了聲,不禁好奇四九道派那些洞天福地究竟什麽景象?


    “唔—這兩門傳承,魔教與遁甲宗,全然覆滅了!”


    “看桃花教餘長青的模樣,這遁甲宗多半遭人覬覦才失了傳承,所以遁甲真經也殘破不堪;至於魔教,更是驚動上天真仙,隻留下些微火種......”


    “要真成了所謂神君,怕也是在劫難逃!”


    想到此處,陸安平不禁打了個激靈,暗道廣成子保佑,同時大周天運轉又快幾分。


    ......


    ......


    有六合聚靈陣與蒼莽山靈脈青石,這番吐納悠長曠遠,陸安平睜開眼,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一天功夫竟打通了二十幾處竅穴!”


    他摸摸身下九節菖蒲團、又瞥了眼四方青石,明光竅輕舒間,卻望見多寶鼠精正臥在角落裏,小眼翻轉著,一動不動。


    “主人!”


    見陸安平結束吐納,金須奴四爪輕動,瞬間化出人形,神情張皇道:“果然不出主人所料,藏書樓中有異動!”


    異動......


    陸安平直起身,皺眉道:“詳細說來!還有,是否發現此處?”


    “這倒沒有,”金須奴聲音弱了幾分,“老奴在樓下守了一天,也想找找袁真人留下的劍訣,直到晚間卻溜入一個書生!”


    “書生?”


    “那書生長了雙桃花眼、青衿繡著一叢蘭草,看著像風流紈絝的子弟.....明明爐鼎閉塞、毫無半點修行,身上卻有股莫名的強大氣息!”


    金須奴壓低聲音,篤定道:“可那書生決計是普通人,也非鬼神,著實奇怪!故而,老奴偷偷潛迴,守在主人身畔......”


    小心地瞥了眼陸安平後,金須奴補充道:“主人放心,老奴最擅隱匿,並未被發現!”


    唿.......陸安平輕吐口氣,旋即起身道:“我下去看看!”


    金須奴遲疑片刻,忙掏出一盞紙糊的燈籠,殷切道:“主人萬勿泄了身份,仍是凡俗讀書人!”


    陸安平應了聲,提起燈籠,旋即見雲篆流動,腳下露出三尺方圓的窟窿,當即輕輕躍下。


    “你就守在此處!”他呢喃了聲,旋即望見那方窟窿無聲消失。


    腳底咚咚,借助燈籠的亮光,他注意到藏書樓四層以上俱被貼了封條,筆墨微潤,字體也很遒勁。


    “金須奴耳濡目染,這一筆字寫得倒不錯!”


    他暗笑了聲,旋即收攝心緒,走下最後一階樓梯。


    書架黑魆魆的,唯有一盞燈火昏黃,在角落裏跳躍不動,映出一道黑影。


    “喂!這麽晚了,怎麽還在藏書樓中?”


    他暗運起丁甲神術,隔老遠喊了聲,聽到迴音傳來,輕嗅著那股衰腐氣息,不禁有些忐忑。


    “什麽人!”


    那黑影站起身,將燭火端在手中,發出一道略顯驚慌的聲音。


    陸安平終於看清那人長相,隻見他生得很好,麵色略微泛白,桃花眼眨動間,透著一股瀟灑與頹廢共存的奇特氣質。


    “原來是你!”


    陸安平脫口而出,書生胸前標明身份的竹牌,分明刻著“張繼先”三個小字。


    而後他仔細打量幾眼,確定其是凡俗眾人,至於金須奴所說強大氣息,並沒有覺察。


    “原來是你?”張靈瀟重複了一遍,自言自語道:“本公子才來第二天,便這麽有名嗎?”


    而後,他將燭火放下,問了聲:“喂,你又是誰?”


    看著果然像紈絝子弟,隻是這挑燈夜讀的勁倒很難得?金須奴所說的那股氣息究竟從何而來......


    腦海中念頭閃過,陸安平湊近些,將燈籠放下,道:“我叫陸安平,是藏書樓新來的.....管理員!”


    “管理員?”


    張靈瀟重重吐了口氣,“好不容易趁夜晚安靜,好讀些書,差點被你嚇死!”


    倒是本神君險些比你嚇到......


    陸安平腹誹了句,臉上露出一絲禮貌的笑容,堅定道:“快子時了,你不妨帶迴去讀!”


    “唔——在讀什麽?我明日登記一下!”


    他低頭瞥了眼,燭光搖曳,映出一排密集的小字,“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這卷經義很不錯,道理質樸,又直指根本!”


    陸安平點評了句,笑道:“明早再來吧,小心火燭!前幾年便生了場大火......”


    ......


    ......


    “陰叔,這少年什麽來曆?”


    張靈瀟腋下夾著卷經義,晃悠悠走在書院中,低聲說道。


    “正是昨日樟葉渡前,有些心不在焉的那位!”聲音悄然入耳,那名管家模樣的陰叔卻未現出身影,“靈瀟少爺——”


    “原來是他!”他點點頭,平疑了聲,“嗯?”


    “藏書樓中有古怪,一股森然劍意無所不在,老仆不敢聚形,更不敢放出靈識!”陰叔聲音凝重,夾雜著一絲懼意。


    “劍意?怎麽修行人多如牛毛?”張靈瀟停下腳步,“不對,我怎麽感覺不到那劍意?”


    “老仆乃是陰神鬼修,最懼飛劍,自然有感應;不過於少爺卻沒有妨礙!”


    “劍意定然不是那陸安平所聚,少爺還是少去藏書樓,甚至......早些離開這古怪書院!”


    “得了吧!”張靈瀟擺擺手,“少爺我鮮衣怒馬浪蕩過,如今想安分讀書,屁股還沒坐熱,就要我離開!”


    “不如你離開,讓我做個徹底的凡夫俗子,如何?”


    “萬萬不敢!”


    陰長生忙聲道,感應樓中燈火已滅,不可聞地歎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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