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刻。


    容初已分不清,究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


    世界可以是假的。


    所有人都可以是假的。


    連自己,也可以是假的。


    都是假的。


    究竟真的,在哪裏呢。


    .


    周洛掉下去之後,裏世界恢複了寂靜。


    櫻花樹再度盛開。


    容初抬起手來,接住了一片櫻花,樹下,沈霄的身影再度出現。


    “這可不像你啊。”沈霄道:“你在猶豫什麽呢。”


    容初不說話。


    裏世界的幻象在某種程度,是她的記憶,同時,也是她自己。


    “幹脆點。”沈霄又道:“你還記得,你那個時候。是怎麽解決掉我們的嗎。”


    “我們”。


    他指的是他自己和盛雲澤。


    .


    沈霄表情溫和下來的一瞬。


    他恍惚變成了陸謙。


    .


    陸謙道:“仔細看清楚,這個世界簡直錯漏百出。”


    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下,接著說道:“不要被所謂的設定蒙蔽了,你就是你。”


    .


    再下一秒,站在櫻花樹下的人,已經是越星辰。


    “我是真的很喜歡容姑娘的。”越星辰笑容依舊溫柔,仿佛從未變過,他道:“哪怕你殺了我,我還是喜歡你。”


    “我一直在等你?”他道:“來我的世界,我一定會照顧你的。”


    .


    最後,幻象消失。


    隻剩一人站在櫻花樹下。


    他平靜而漠然,靜立於此,又恍惚縹緲無影。


    水麵上,卻倒映著他的影子。


    與之前所有幻象都不同,不是迴憶的碎片,他是真的,實際存在於容初的裏世界。


    .


    傅時離。


    容初知道他的名字。


    .


    櫻花樹下,水麵成冰,他席地而坐,手上一本綠色封麵的書,就擺放在旁邊。


    “我們來聊一聊吧。”傅時離道。


    容初忽而笑了:“聊什麽?”


    “你。”他道:“和這個世界。”


    容初眨了眨眼,她道:“我不懂。”


    傅時離看著她。


    “一開始我以為隻是錯覺。”容初道:“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和他們有什麽關係嗎?”


    “他們?”


    “時澤,司傅,還有陸離。”容初道:“你和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


    傅時離仿佛在這一刻笑了,也仿佛從未笑過。


    櫻花瓣落在書上,落在他肩膀上,落在他手指間,他輕輕一撚,花瓣碎成屑,他道:“那你呢,三個人,你最喜歡誰?”


    “都喜歡。”容初道:“都不喜歡。”


    .


    曾經喜歡過的人。


    曾經決定再也不會喜歡的人。


    .


    在感情上,容初依舊理智得可怕。


    .


    傅時離深深的看住了容初,他眼中,複雜情緒深深淺淺,看不透,也猜不到,似凝視深淵的一瞬,墜落的錯覺便會襲來。


    他說:“我就是他們。”


    .


    傅時離說,他就是他們。


    他就是時澤。


    他就是司傅。


    他甚至是陸離。


    .


    裏世界中。


    恍惚一瞬刮起了漫天的風沙,風卷起了水麵上波浪,櫻花樹上櫻花落盡又枯萎,風沙緩緩形成風暴,視野隻剩一片灰蒙蒙的沙子的顏色。


    平靜全部打破,裏世界忽然間就變得危機四伏。


    容初一動不動的看著麵前的傅時離。


    風沙刮過她的發梢,水濺起打濕了她的衣服,裏世界從中心的這一個位置開始形成漩渦,漩渦的深處,隻有黑暗無光。


    .


    可是,容初依舊一動不動。


    她的視線中,傅時離的身影在模糊,朦朧中,恍惚有了幾分熟悉。


    可是,究竟是像誰呢。


    容初卻分不清了。


    她忽而覺得臉頰有微涼劃過,她抬手,觸碰到那一絲微涼,卻發現是她落淚了。


    .


    真奇怪呢。


    容初想。


    明明她並不因此覺得憤怒,也並不覺得悲傷,她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仿佛心髒被活生生剖開卻依舊毫無感覺。


    她手放下,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


    .


    “你想去哪裏?”傅時離問,他略微低沉的聲線在風沙的唿嘯聲中依然清晰的傳入耳中。


    .


    容初沒有迴答。


    她不知道怎麽迴答。


    她隻是停不下來。


    她隻是,想離開這裏。


    .


    再走過兩步,她淚水落下,眼睛卻似忘記了眨眼。


    四步,五步,風越來越猛烈,如鬼哭狼嚎。


    八步,十步,水翻湧起來,像是在沸騰。


    她止不住眼淚,盡管心裏隻有靜謐無聲。


    .


    曆修然像拎著兩隻小雞仔一樣,左手一個夏臨,右手一個周洛,兩隻小雞仔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比起夏臨的緘默,周洛簡直算得上絮聒,一路都喋喋不休,好像打開了某個永動機開關。


    “喂!”噪音牌永動機又開始了:“你到底要做什麽啊,手手手,我的手要斷啦,我要見容初,她居然把我丟下來了,幹!”


    曆修然走迴到了進入鮮山的初始點。


    “喂!!!”周洛還在嚷嚷。


    夏臨終於出聲了,他冷冷暼了眼曆修然,說:“你為什麽不直接打暈他。”


    “嘖嘖。”曆修然突然覺得新奇,他略一挑眉,道:“沒想到你也學壞了呀。”


    夏臨一下子就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他吐了一個字:“操。”


    “都是斯文人。”曆修然說:“別隨便說髒話啊。”


    話音未落,周洛已經一個頭錘撞過來了。


    曆修然歎了口氣,拎著周洛的手鬆開,身體稍側就避開了他的頭錘,隨即,照著他的腦袋一拳就砸了下去。


    這一拳下去,周洛登時就昏迷了過去。


    “你們真的不應該來這裏的。”曆修然笑了,道:“小心被毀屍滅跡呀。”


    曆修然笑意未盡,地麵徒然震動了起來,是極其劇烈的震動,僅僅兩秒不到的時間,卻足以讓人感受到天旋地轉的失控感。


    .


    曆修然橫跨半步,雖然猝不及防,但他反應極快,驟然的震動過後,他仍然穩穩的站在原地。


    地上周洛趴著昏迷得很徹底。


    而夏臨,臉色雖然慘白著,眼裏卻一刹那清明。


    “不是地震吧。”夏臨沉聲道:“是你們的原因吧。”


    .


    你們。


    夏臨口中的“你們”,指的便是容初,曆修然,他潛意識的排除了周洛。


    隻是,夏臨以為隻有三個人,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還有一個人,出現在了容初的裏世界。


    .


    其實,是四個人。


    .


    容初終於停住了腳步。


    她抬頭,看著暗無天日般顏色渾濁的天空,她仿佛能一點一點的感覺到了,心被剖開時,那血淋淋的痛。


    痛。


    然後是劇痛。


    痛得連記憶的每一片碎片,都帶著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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