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迴到了少年時代。


    那是她曾經最喜歡時澤的時候。


    七月中旬,天氣正炎熱,連風吹過,都卷著熱浪而來。


    容初站在街道旁的冷飲店門口。


    那時候,奶茶還沒流行,每到夏日,最受歡迎的就是可以做冰沙,賣甜品冷飲的小店,也稱之為“冰室”。


    在空調還沒有普及的冷飲店裏,隻有幾把吊扇在天花轉著數不清的圈,靠近落地的玻璃窗邊,坐了一對情侶。


    容初原本站在門口,她抬頭看見這日光耀眼的天空,她在迴憶,當年的此時此刻,自己究竟在這裏做些什麽。


    在等人?


    逛街?


    還是約會?


    她並沒有感情好到這種天氣依然會約出來喝個下午茶的朋友。


    也不可能是同學,她並不喜歡和同學來往,是性格孤僻得令人有些討厭的類型。


    再細想,唯一有可能的,便隻能是和時澤有關係了。


    容初喜歡時澤,即便不說,也並不是一個秘密。


    同學知道,朋友知道,連時澤,都早已知道。


    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時澤的呢,容初竟也記不大清楚了。


    隻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剛搬來這裏,第一次遇見時澤。


    小時候的時澤,很可愛,偶爾被他媽媽換上女裝,更是如湯圓滾了一圈麵粉,白白嫩嫩,又軟又萌。


    而長大之後,便是如冰雕也如玉琢的俊秀,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距離感,讓人覺得不好接近,可即便如此,也依舊有很多人,喜歡著這樣的少年。


    容初就是其中一個。


    時澤大容初三歲,在容初還在玩著人偶娃娃的年紀,他已經開始學鋼琴,學美術,報各種培訓班。


    容初看見過時澤在家練習鋼琴的樣子,那時候,她真的覺得,時澤比她手上那些人偶娃娃好看多了。


    後來,容初一直喜歡跟在時澤身後,就像個小尾巴一樣,時澤也很習慣她跟在他身邊。


    但是,時澤不喜歡容初。


    他告訴過容初,他對她,是哥哥對妹妹。


    他還說過,喜歡的不是她這個類型,他喜歡溫柔的,善解人意的。


    反正,不會是她。


    容初推開門,進去冷飲店裏,門邊角上有一個款式老舊的風鈴,隨著門開,響得清脆又好聽。


    收銀台後,老板娘聽見聲音,有些犯困的神情收斂,露出了一個笑容:“歡迎光臨。”


    店裏的裝修簡單,容初隻略一看,就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可樂加檸檬多加冰。


    “一個人?”老板娘端可樂上來時,問起容初來。


    “不知道。”容初老實迴答。


    “不知道?”老板娘就覺得好笑:“不會吧?怎麽會不知道呢,是約了人還是一個人?”


    容初頓了頓,她突然意識到,真話也好,假話也好,都不重要,其實人家也不過隨口一問而已。


    容初就換了個迴答:“在等人,但不知道別人還來不來。”


    “這樣啊。”老板娘了然的笑笑。


    容初看了看時間,她左手腕戴著熟悉的手表,手表是情侶表,這是女士的款,而男士的那一款,在時澤那裏。


    她想起來了。


    這手表,是今年時澤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容初還記得,那是她的第一次告白,也是她對時澤的最後一次告白。


    而正是那一次,時澤告訴她,如果她更溫柔一點,更可愛一點,也許他會考慮接受她。


    時澤給了容初一個希望。


    於是,容初開始改變自己。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把自己放到了塵埃裏,而且,竟還覺得相當愉快。


    直到有人告訴容初,這不過是時澤對她的敷衍而已。


    時澤早已經有女朋友了。


    而且,他的女朋友,和他說的喜歡的類型沒有半分關係,相反,是個容貌明豔身材很好又玩得開的女生。


    “你這是被當成備胎了吧。”有人對容初說:“還是定製款備胎。”


    容初那時不知道怎麽迴應。


    她想,她可能比備胎還要更慘,她甚至連備胎都算不上。


    而在那一刻與那一霎。


    容初覺得自己恍惚被看不見的手狠狠打了一掌刮,把她整個人都打懵了,又整個人給打醒了。


    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像著了迷一般喜歡上時澤?


    值得嗎?


    為了一個也許,可能,不確定的機會,她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她不是溫柔的人,她不懂得怎麽去照顧別人,比起溫言細語,她更熟悉沉默。


    但是,她為了時澤,都去改了。


    真的值得嗎?


    容初看著可樂的冰塊融化,水珠在杯壁上滑落。


    其實不值得的。


    為了一個男人,讓自己卑微至此。


    容初笑了笑,她這時,才慢慢想起當年自己為何要出現在這裏了。


    當年的她,來到這裏,不是為了時澤,而為了自己。


    那個年少的容初,終於決定放棄時澤了。


    門外,天空無雲,藍色清澈透徹得像海倒轉了過來,陽光落在地麵上,河麵上,磚瓦的屋頂上,樹梢隻隱約微動,似風在輕撫。


    整條街都很安靜,安靜得仿佛一個畫麵,一張照片的定格。


    然後,有人從街角走過來。


    是一男一女。


    男生身材清瘦,一身衣著素雅,極清俊的容貌,唯有氣質冷傲。


    女生黑色長發,穿著不過膝的黑色連衣裙,身材順著布料勾勒出起伏流暢的線條,她沒怎麽化妝,隻有嘴唇塗了一點唇蜜。


    正是時澤,以及他最近才認識的女朋友。


    時澤站在十字路口,遠處有軌電車經過,轟隆聲似遠又近,沒有看到行人,也沒有看到車輛經過,隻有欄杆繼續落下。


    “阿澤,阿澤?”女生在旁叫了幾聲:“你怎麽了?”


    時澤慢慢收迴目光,他說:“沒事。”


    女生又指了指前麵的冷飲店,問他:“好熱呀,我們進去坐一會好嗎?”


    冷飲店?


    時澤一怔,他眯了眯眼,看向不過百米之外的小店,招牌用原木剩餘的板材做成,上麵刻著店名幾個字,小小的,不顯眼。


    他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家店。


    女生又拉了拉他的手,說:“去嘛,我們晚點去補習也行嘛。”


    時澤點了點頭,他說:“好。”


    女生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她踮起腳,唇在時澤臉上輕輕觸碰了一下,仿佛有唇蜜的甜香留下。


    這應該是情侶之間正常的親密,但時澤心底忽而生出了幾分難以形容的不適應。


    他用手背碰了碰臉上被親吻的位置,而後微微皺了皺眉。


    但他身邊的女生並沒有看到,她隻是拉著他的手,向著冷飲店快步走了過去。


    冷飲店的門被推開。


    門外空氣隨著光線擾亂了一室的寧靜。


    有蟬鳴聲響,一聲接一聲。


    容初抬頭,看向門口。


    有兩人站在門口,仿佛在逆光之中,隨著門緩慢的關上,他們的身影才清晰起來。


    而後,容初看見了時澤。


    年少時代的時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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