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茫然消失後,如潮水一般的悲傷便向她湧來、將她淹沒,她腦海中滿是老夫人的音容笑貌。


    她記得裴二夫人刁難她時,老夫人竭力阻攔;發現她喜歡詩歌,老夫人便找時間講給她聽……還有後來,老夫人對她的種種寵愛和尊重……


    老夫人像親生母親那樣愛護她,她也將其當成親生母親一般孝敬,


    但最後,為何會這樣?


    眼淚如決堤洪水,不斷流下。


    她以為自己眼淚流幹,但哭累了睡著了,醒來後卻依舊想哭。


    密道裏的幹糧和水,都是老夫人為她準備。


    她每吃一口幹糧,每喝一口水,都再次想起老夫人,心中再次湧出悲傷。


    就這樣,糧食和水,快要被她吃光。


    蘇明妝甚至在想——或者,她就在地道裏餓死吧,隻要她不離開這裏、不迴到現實,那裴老夫人便還好好活在國公府,還每天與裴二夫人在一起。


    但同時,又想起父親和母親。


    她這樣突然消失,父親和母親定會著急吧?夢中,她把母親生生氣死,現在母親會不會因為她的失蹤,再次憂傷過度?


    她思念母親、父親,還有……


    還有一個人,她不敢思念,也不配思念,甚至她不敢出現在他麵前。


    不知又哭了多久,渾渾噩噩的蘇明妝,摸著黑,把簡單行李拿好,又整理了最後一些幹糧和水,繼續慢慢走。


    她不知洞口要通向哪,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去,出去後她用什麽身份過活,她繼續活著還有什麽目的。


    就這麽茫然地走著,如行屍走肉。


    。


    不知走了多久,本漆黑的密道,竟然有了一些光亮,蘇明妝知道,是快到出口了。


    她聽裴二夫人講解過,密道的出口與入口一樣,都是有機關,使用完機關後,便會封存,再無法使用。


    當時裴二夫人誤使用了一條密道,發現使用方法。


    再試探這一條密道時,走到城外的出口,便沒使用機關出去,隻在出口縫隙向外看了看,確認大概位置便折迴。


    她還隱約記得裴老夫人說,這條密道有幾個岔路口……提到裴老夫人,蘇明妝再次悲從心起。


    這時,也正好到密道出口。


    與出口一樣,這是一個能容一人坐下的小空間。


    她透過縫隙,向外看去,發現外麵好像是一個小鎮子,她也看見縫隙一旁的機關,猶豫半晌,還是沒勇氣按下去。


    仿佛隻要她按下,就重迴現實,必須接受悲劇一般。


    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守著縫隙,又過了一天一夜,直到最後的幹糧吃完。


    她打開包袱,從裏麵取出一套土黃色短打男裝棉衣,為自己換上,又把從白雲山莊得到的麵具戴上。


    思考半晌,又從木盒裏取出一枚棗核樣的東西,放入口中,咽下,改變聲音。


    狠了狠心,壓下機關。


    機關啟動,石板轟隆隆地打開。


    正是清晨,冬日小鎮除了幾聲雞叫,再沒人影,也沒人發現一個小土包山腳,憑空出現了個地洞,有人爬了上來。


    蘇明妝扭頭,再次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密道,咬了咬牙,再次壓下機關。


    底沉轟隆隆,石板重新封上,還明顯下沉了一下,好似什麽卡扣鎖死一般。


    “鎖上”的瞬間,蘇明妝又心生後悔——她後悔出來麵對殘忍現實,她還想自欺欺人地龜縮在密道裏。


    她不敢死——不是因為怕死,而是老夫人做出那麽大犧牲,救她出來,如果她這麽輕生,老夫人豈不是白死了?


    還有父親和母親,她死了,他們怎麽辦?


    但即便是出來後,她又能做什麽?學士府應該在皇上的掌控之中,她不能迴去,而且……她沒臉見他們。


    蘇明妝跌坐在封死的密道口,嚎啕大哭。


    她哭自己是廢物,擁有預知之夢,還無法改變悲慘現實。


    她哭自己是掃把星,給大家帶去災難——如果她沒出現在這世上就好了,就不會被父母溺愛,就不會栽贓他,也不會害死裴老夫人……


    ……


    距京城千裏之外。


    眉陽縣。


    唿嘯北風肆虐。


    有一身著藍色棉衣的年輕男子,在凜冽寒風中疾行,登上眉弓山。


    饒是男子身材高大,但在影影綽綽的山巒之中,依舊渺小猶如一粒塵埃,好似隨時被山風吹散,卻身影堅定。


    終於,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山穀。


    卻見山穀裏有個營地,營地四周插了簡陋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守營的是兩個身形魁梧大漢,一個叫呂輝,一個叫倪海,他們手持長槍,警惕地盯著陌生男子的靠近。


    卻見男子身材高大修長,哪怕穿著粗布棉衣,依舊難掩寬肩細腰長腿,是練武人的好身架,隻可惜,一張臉卻平平無奇。


    呂輝是個糙漢子,不在意外表,但看見這種臉和身材反差太過突兀的人,依舊忍不住唏噓兩下。


    “站住!你是何人?來此有何目的?”


    男子並未馬上迴答,而是靜靜走到兩人麵前,用陰鬱又死氣的眼神,不慌不忙地上下打量兩人,“這裏是怒焰軍?”


    兩人瞬間警惕起來。


    倪海道,“這裏是黑風寨,臭小子,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快滾,別說大爺沒提醒你。”


    怒焰軍因為是叛軍,所以一直以山賊的名號遮掩。


    如今北燕國內憂外患,皇上和武王亂鬥,最多鎮壓一下太過火的叛軍,沒精力清除山賊和土匪。


    裴今宴抬眼,看向山上若隱若現的房屋,“我來投靠怒焰軍,你們不是到處招兵買馬嗎?如今有人來,你們不歡迎了?”


    兩人相視一看,交換眼神。


    呂輝一抱拳,沉聲問道,“兄弟,你的介紹人是誰?”


    “死了。”


    “……”


    怒海火了,“敢耍老子?我看你是來送死的!”說著,便揮舞長槍攻了過去。


    裴今宴身子微微一偏,輕巧閃過,淡淡道,“打贏了你,就能讓我加入?”


    “啊,這?”


    還沒等呂輝反應過來,卻見男子一個巧妙轉身,倪海手臂便被抓住,緊接著向後一擰。


    伴隨著倪海一聲慘叫,長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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