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沈娥看著被拂開的手,稍愣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什麽,眼裏滿是惶恐,立馬跪下,一把抓著沈莊的褲腿,“爸,我知道錯了。是我沒有教好瀾蘭,她是個好孩子,是我……”


    沈莊點頭,拍了拍沈娥的頭,臉色平靜,“你知道就好,把瀾蘭送出去,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送出去?!


    沈娥不敢置信呆愣了幾秒,迴過神後抱著沈莊的腿失聲痛哭,“不要啊爸!我就瀾蘭一個女兒,她是我的命根子啊。”


    蕭啟嚇得跟著一起跪下,“爸……”


    沈莊抬手製止了他,“不用說了,你們可以不送,但以後蕭家和沈家再無瓜葛。”


    蕭啟求情的話立馬咽了下去。


    沈淵沒想到事情這麽嚴重,欲言又止看向沈謙。


    當年沈年也是屢教不改,後來被老爺子驅逐出a國,沒想到這麽多年後,再次被驅逐的又是二房的孩子。


    沈娥還是不死心,“爸,我知道錯了!我求求您了,您知道的,我身體是……我不怨了也不爭了,求求您不要把瀾蘭從我身邊帶走!!她是我唯一的女兒……爸!你把孩子從我身邊奪走是挖我的心啊!”


    沈莊閉眼,聲音低沉,“你傷枝枝,何嚐又不是在挖老五的心?”


    “嗚嗚嗚…”


    沈娥無言以對,她隔著模糊的淚水看著對麵的三房,沉默片刻對著沈讓拜下。


    沈讓愣住了。


    不僅是他,連薑花衫都微微變了臉色。


    沈娥是沈家長女,自小頂著‘長公主’的光環,她天性傲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沒想到今天竟然為了蕭瀾蘭給沈讓下跪。


    沈淵臉色微變,上前拉住她,“你這是做什麽?”


    沈莊做的決定從不更改,這是家規,就算沈讓原諒也改變不了什麽。


    沈娥抱著沈淵痛哭,“哥,瀾蘭該怎麽辦啊?”


    沈莊擺擺手,“阿啟,你們迴去吧。”


    蕭啟點頭,從沈淵懷裏接過沈娥,“走吧,先迴家。”


    沈娥淚眼婆娑看著沈莊,但沈莊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沈娥心如死灰跟著蕭啟出了偏廳。


    暮色沉沉,一如深淵枯地。


    路過花廳,沈娥目光蕭瑟打量著眼前的一草一木。


    這裏幾十年如一日,除了庭院的植物更茂密些,水榭清池一如往昔。


    小時候她就喜歡赤腳在花廳裏跑來跑去,那個時候她覺得做父親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但後來跑來跑去就長大了,那種幸福的感覺再也迴憶不起來。


    如果不做沈家女兒,她是不是就能留住女兒了?


    沈娥靈光一閃,死死拽著蕭啟的胳膊,“老公……”


    “老婆,這件事你還是聽老爺子的吧。”


    她微愣,全身的血液好似這一刻凝固了,今晚所有的刀鋒合起來都不如眼前這一句話有殺傷力。


    沈娥抬起頭,怔怔看著眼前的男人。


    蕭啟不是不懂妻子眼裏的失望,但身為家族財團執行人,他也有自己的難處。


    他試圖讓沈娥理解他。


    “老婆,金山那塊去想要全部吞下起碼要二十年,二十年後,蕭家一定能躋身a國豪族前三。可眼下,餘斯文的新政不斷衝擊新貴利益,如果沒有沈家支持,金山的開采權隻怕蕭家吃了也會被其他幾族逼的吐出來,所以……”


    沈娥輕輕拂開蕭啟的胳膊,一如方才沈莊拂開她的手。


    蕭啟無奈,“你實在不該惹老爺子生氣,三年前也是,瀾蘭被你寵壞了,是該長大了。”


    “被我寵壞了?”沈娥苦笑,“蕭啟,你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寵嗎?沈眠枝忍氣吞聲了八年,一朝被愛就長出了新的骨血。你說是為什麽?因為她有個為了她敢不顧一切的父親!”


    蕭啟臉色不虞,“你這是在怪我?”


    沈娥搖頭,“我怪我自己,不敢不顧一切。”


    說著,她轉頭看向花廳,淚水再也止不住。


    在沒有沈嬌之前,她是家裏唯一的女孩,父親曾把她抱在膝下親自教養,怎麽能說沒有偏愛呢?


    到了適婚年齡,父親為她擇婿,她不願輸給沈嬌一頭,故意選擇了不輸傅家的蕭家。


    父親當時反對,說蕭家是新貴,勢必要削尖往爬,嫁給這樣的人家,以後夫妻間隻有權衡算計,不適合她。


    但她不聽,一意孤行,父親最終隨了她的意。


    嫁給蕭啟這幾十年,她從未覺得自己的決定是錯的,她天真以為是父親多慮的,夫妻一體,蕭家的利益和蕭啟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根本不用權衡。


    但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


    之前她與蕭啟之間的權衡都是她不在意的利益,所以她覺得無足輕重,可一旦真正涉及到不可退讓的利益,這種權衡會讓她無所適從。


    而蕭啟已經習慣了他們之間的權衡取舍,所以他不會理解這次她為何失常?


    被偏愛長大的孩子怎麽可能能忍受被人權衡,原來她還沒有父親了解自己。


    “大小姐。”


    這時,沈執端了一杯熱茶走到兩人跟前。


    沈娥撇過頭擦幹眼睛。


    蕭啟看了看偏廳,盯著沈執手裏的茶,“沈管家,這是?”


    沈執。“姑爺,老爺子說天冷,讓大小姐喝杯熱茶再走。”


    蕭啟臉色微動,溫聲看向沈娥,“我去外麵等你。”


    沈娥沒有迴應,蕭啟略有些尷尬出了園子。


    “大小姐。”沈執奉上茶盞。


    沈娥接過茶,揭開茶盅那刻,所有的怨恨不甘頃刻夷平。


    褐色的茶湯飄著一朵小魚茶餅。


    小時候沈娥有次胡鬧,故意訓狗去嚇有孕的三房太太,三房太太因此受驚還見了紅,沈莊知道後大怒,她擔心會失去父親的寵愛,就偷偷跟傭人學采茶,還茶葉壓成了小魚塊。


    她拿著茶餅求情,還與沈莊做了個約定,隻要以後她帶著小魚茶上門,就代表這件事她知道錯了,喝了茶她拚了命也一定會認真改過。


    但當時沈莊並沒有接受,不僅丟了她的小魚餅,還每天罰她跪祠堂,直到後來三房太太無恙才把她放出來。


    後來沈娥也因此被趕出了沁園,搬去秋園生活。


    “……”


    沈娥的手抖得不像話,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落盡茶湯。


    沈執輕歎了一聲,低聲,“大小姐,老爺子說,周家不適合瀾蘭小姐。周宴珩心思複雜,心性不純,非良人。”


    沈娥閉眼,點了點頭,低頭喝茶。


    *


    蕭啟站在園外,等了一會兒才見沈娥慢慢走了出來。


    此時她臉上的淚痕已幹,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


    沈執追出來送茶,可見老爺子待這個女兒還是有些情分的,蕭啟也不想因此與沈娥生了嫌隙,主動上前牽住沈娥的手,“沈管家說了什麽?”


    沈娥搖頭,“沒什麽。”


    沈執特意出來送茶怎麽可能什麽都沒說?蕭啟微頓,溫聲,“瀾蘭是我女兒,我也舍不得。我想了想,或許有個辦法能讓老爺子迴心轉意。”


    沈娥轉頭看著他。


    蕭啟,“你不是說瀾蘭和阿珩在談戀愛嗎?要不看看周家的態度,如果兩家都有心可以先訂婚,到時候周家再幫著說情,老爺子也不好拒絕。”


    沈娥垂下眼,“是我弄錯了,瀾蘭和周宴珩什麽關係都沒有,以後也不要再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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