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怎麽了?”嬤嬤望著君王氣衝衝離開的身影,十分的不解。


    若是她剛剛眼神沒錯的話,她似乎看見景公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一樣。


    時一搖搖頭,”我也不知。”


    嬤嬤早就聽聞君王喜怒無常,今日見到了,更覺得有理,暗自慶幸自己年輕時候沒有進宮。


    “嬤嬤辛苦一天了,迴去歇息吧。”時一奔波一天,早就疲憊不堪了,眼神中滿是疲倦。


    “諾。”嬤嬤點燃了房間有助於睡眠的熏香,這才腳步輕輕退了出去。


    時一一夜好眠。


    倒是這趙晉逺連夜迴到宮中,在勤政殿慪了個半死。


    他滿腦子都是自己在丞相府哭泣以及奪門而出的丟人場景。


    吳公公見他臉色不好,早早就退出去了。


    大殿內,就他一個人,空空蕩蕩。


    恍惚間,他想起了和父王生前的最後一麵。


    那時候,王後為了奪權直接把昭帝軟禁於殿中,不讓任何人靠近。就連長公主也沒法見到昭帝。


    因緣際會下,他找到了一條暗道,偷溜進了殿中。


    這偌大的宮殿空曠安靜,竟連一個侍候的宮人都沒有。


    他大著膽子走到床榻前,榻上的人兩鬢斑白,形容枯槁,一眼便知大限將近。


    “你來了。”昭帝像是等了他良久。


    他慌忙跪在榻前,低聲輕喚:“父王。”


    昭帝的手止不住顫抖,混濁蒼老的眼睛露出一抹欣喜,緊緊攥住了他的手,“這天下隻能是你的。”


    “父王,王後已經掌權,兒恐難如願。”他那時弱小,阿姐又跟隨長公主去了封地,求生已然艱難,哪裏還敢惶顧。


    而後,他第一次瞧見他的父王哭:“阿逺,你欠你哥哥的,隻能當上這晉朝的王才能還。”


    年幼的他在父王的哭訴中,知道了兄長縱馬墜湖的真相。


    原來他的父王知曉王後恨他,也知曉他死後必容不下他們兄弟二人,早早做出了決斷,犧牲一個,保住另一個。本來他的父王是打算保他的兄長的,可自從王後抱養以後,一直的寵愛使得他的兄長驕縱霸道,竟是給寵廢了。王後的“捧殺”之策,讓他的父王根本不能指責,隻能將錯就錯。自此,所有人便隻能看見昭帝對大世子金銀玉器賞賜不斷,卻對小世子視而不見,都覺得世子之位一定是大世子的,就連王後也相信了。可那些隻是表麵。


    私底下昭帝從來沒有督促過他的兄長學習,也沒有教授任何道理,以至於把好好的孩子教養得霸道任性又單純,想要什麽就必須得到。昭帝知曉自己王後要對自己的大兒子下手的時候,派人對大世子的馬做了一點手腳,會讓馬容易受驚。昭帝原本隻是想讓大兒子墜馬受傷修養,避開王後的毒手的,沒成想卻成了王後的幫兇,害死了自己的大兒子。


    自大兒子溺水亡後,昭帝日日牽掛於心,心內鬱結,漸漸病了。王後趁機把他囚禁。


    他又聽得他父王說,“我的兒啊,你當上了這晉朝的王,外戚一個都不能留。就連你的阿姐,魏時一,她也得死。我大晉,如果不除這些掌權的外戚,定然不能代代流傳。”


    他當時還來不及迴答,門外已經傳來了王後的聲音。匆匆看了父王最後一眼,他鑽進了地道,爬出了這陰暗的宮殿。


    後來,父王賓天,在靈前,少年發誓,一定要完成父王的遺願,當上這晉朝的王。


    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傷他阿姐的性命。


    再到後來,他的阿姐於王後廢太子之日趕來,匡扶他登上這君王寶座。再是親手替他除去這王後的黨羽,替他選拔能臣,替他出征薑國……樁樁件件,都是恩情,都是情意,他都深刻記在心裏,樣樣不敢忘,也不能忘。


    三年前的雪夜,他曾經僥幸聽到他的阿姐和嬤嬤的談話。


    嬤嬤問他的阿姐“值不值得”,他的阿姐肯定迴答“值得”。三年過去了,他對阿姐的那份心沒變,他卻不敢確定阿姐對他還有沒有那份心了。


    “聖上,烏公輔求見。”吳公公本是不想來打擾的,偏偏這烏大人是出了名的強脾氣,不撞南牆不迴頭。


    “陛下!”烏大人一進殿便跪在了這青磚上,聲音哀切,“大瀛來犯!”


    “大瀛?”趙晉逺猛然迴頭看他,“怎麽會如此!”


    大晉和大瀛一直隔海相望,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多年。怎麽會突然發難?他沒想通。


    “臣也不知,但大瀛的軍隊已經占領了鄰海的幾個碼頭,我大晉男兒從未海上作戰過,是節節敗退啊。”烏大人難掩痛心,“就連我孩兒,也死在了海戰中。”


    “難道我大晉就沒有能夠戰勝大瀛的將軍了嗎?!”趙晉逺冷靜下來,思索著合適的人選。


    “陛下!”烏大人哀歎了一聲,“大瀛的國君提了個議和的條件。”


    “是何條件?”趙晉逺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大瀛的國君私服在我晉朝遊玩的時候,曾偶然在集市中與郡主有過一麵之緣,自此一見傾心,十年難忘。”烏大人望著那年輕君王那越發冷酷的神色,語氣更加小心緩和,“因此這次特意派人來和您商量,若郡主願意與之結百年之好,大瀛可和大晉休戰百年。”


    “放肆!”趙晉逺重重揮袖,砸倒了這燭台,紅燭淚滴一地,而後很快凝結。


    “孤不許!”


    “陛下!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烏大人還要相勸。


    “她現在早也不是這晉朝的郡主,她是孤的丞相,是孤的大將軍。”趙晉逺立於那高階,一字一句道:“孤絕不會讓她去和親,你迴絕了大瀛的君主。”


    “陛下,這大晉亡了,普通百姓還有立足之地嗎?郡主還是郡主,丞相還是丞相,您還是君王嗎?”烏公輔拍著胸膛,字字泣血,“臣的兒為戰而死,難道臣不心痛嗎?臣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我為了百姓嗎!”


    趙晉逺就這樣靜靜看著他,等待著他說完。


    “陛下!”烏公輔還想繼續勸說。


    “退下吧。”趙晉逺擺了擺手,“郡主和親的事就當作你我之間的笑談。”


    “陛下,這大晉的天下子民……”烏公輔還想繼續勸說。


    趙晉逺寡淡一笑:“沒有阿姐,我要這天下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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