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楚河向東走一段,直到找到原來的古河道。楚河古稱碎葉水,源出天山,是一條內流河,在沙漠中徘徊,即最終消失在沙漠中。由朱瓦納魯克和科奇科爾兩河匯合而成,向北經博阿姆峽穀,後轉西北,穿過肥沃的楚河流域,最後消失於穆雲庫姆沙漠之中。在林坤他們經過古河道的時候,放眼眺望,廣闊深遠的沙漠水域讓人目眩,不經意間,產生了一種仿佛已行至天地盡頭的錯覺。


    出發之時林坤還興致極高,平生頭一次進入沙漠,覺得既新鮮又好玩,偶爾哼唱幾句,姒瑋琪雖然一再強調不要高興地太早,但也管不住他,跟著許倩也開始胡鬧起來。


    初始的這一段路程,按照付哥的話說,根本不算是沙漠,楚河的這一段古河道是河流改道前就存在的,有些地段的河床並未完全幹涸,周圍的沙子也很淺,到處都有零星的小型湖泊和海子,水麵上偶爾還遊動著一小群紅嘴鷗和赤嘴潛鴨,沿著楚河的河灣,有一小塊一小塊的綠洲,生長著沙棗、胡楊和一些灌木。


    等過了這條河灣就算是真正進入沙漠了,楚河改道向東南,那邊就是碎葉城遺址。在穆雲庫姆沙漠,大風吹動沙丘,地貌一天一個樣,沒有任何特征,古河道早就不見蹤影了。沙漠中幾株小小的草梭梭,這些東西連起來,就串成了一條線,楚河的古河道曾經從這裏經過,在這條消失不見的古河道盡頭,就是那座傳說中被碎葉古城。


    “琪姐,我聽說現在這碎葉城的考古是多國聯合發掘,這裏有不少中國人吧?”


    “碎葉城在唐王朝之後就脫離了中央王朝的管轄,但其在中國曆史上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以前出於曆史淵源和領土主權上的芥蒂,我們與中亞國家一直對西域的聯合考古避而不談,不得不說,現在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遇期。”


    “對了琪姐,一會兒見到尼格買提我們怎麽跟他說啊?”


    “尼格買提是個商人性格的人,很會做生意。”姒瑋琪帶著墨鏡,氣定神閑地說道:“他能夠跟任何人做生意,不管是文物還是學識,隻要你給他足夠的價,他都會出賣。”


    “我靠,他還真夠市儈的。”林坤說道。


    “這樣的人對付起來反倒是容易多了。”


    “那他究竟對這個螭龍紋研究知道多少啊?”


    “如果說愛德華研究的螭龍紋是從符號的演變入手的,史學上強調斷代研究,是一種非常正統的研究思路,但難免隻注重主幹丟掉了枝蔓,而尼格買提的研究則是另辟蹊徑,體係龐雜紛亂,也沒什麽章法,但好在他也算是頂尖的學者,若不是期待在這其中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否則我對他的研究成果絲毫沒有興趣。”姒瑋琪說道。


    “唉,也隻好賭一把了,阿布教授說了當今世界上除此人外,無出其右,不管怎麽樣,搞懂一些線索也是好的。”


    車子緩緩地開進位於古城遺址西南部的一處工地上,這裏是考古隊的臨時駐地,同時也在這裏修建了一係列的基礎設施,有賓館有超市,儼然是一個集市。


    姒瑋琪跟考古隊上的一位負責人打了聲招唿,那個負責人是個小個子中國人,很是驚訝地看著他們,然後搖了搖頭,說是你們來晚了,尼格買提三天前就已經離開了考古隊,究竟去了哪裏他也不知道。


    他以為這話能輕易地把姒瑋琪糊弄過去,哪知道姒瑋琪根本不信他這一套,尼格買提是個著名的文物販子,黑道背景很深,他手下的人擔心仇家上門不會輕易透露實情,姒瑋琪自然深諳此道。


    “我們初來貴寶地,隻是想跟他做個生意,前些日子在南京弄到點‘借錢花’,地鼠、地龍、地蛇不計其數,敢問你們敢不敢做這個生意?”姒瑋琪說的是文物走私道上的切口,由於盜墓者與文物販子接觸較多,許多隱語和古玩行的行話相通,如將金子說成“地鼠”、銀子說成“地龍”、銅錢說成“地蛇”,對這些被盜出的東西,圈內同樣有說法。


    那人再次打量了姒瑋琪一眼,依舊將信將疑,道:“我們不收水頭,你們還是走吧。”


    盜出來的隨葬品都是贓物,古代古玩行裏稱之為“老鼠貨”,盜墓者當然不會這麽說,一般稱為“水頭”。民國時北平盜墓者稱之為“出土貨”,琉璃廠古玩行老板一聽來人這麽說,便心領神會,知道這是從墓裏剛盜出來的。這樣的貨,又稱“生坑貨”。


    姒瑋琪笑了笑:“我們這單生意,你做不得數,我看還是請你們老板出來吧?


    小個子見瞞不過了,說道:“不瞞您說,老板確實不在這裏,您要去找他,還得自己去。”


    “在哪?”


    “從這兒往西四十裏,有一塊綠洲,他就在一家旅舍裏。”


    林坤坐在車裏,熱得要死,大汗滴答滴答地冒,許倩一邊拿帽子給他扇風,一邊躲在他身體擋住陽光的陰影裏,抱怨道:“哎呀,真是曬死了,早知道就不陪你來這鬼地方了。”


    “唉,坐好坐好,琪姐迴來了。”林坤立馬提醒許倩,同時轉動鑰匙發動引擎。


    耳聽得引擎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之後,整台車子顫了一下,“熄火了?”


    林坤趕緊下車,打開引擎蓋一看,發動機冒著煙,他上手一摸,“滋”的一聲,立馬燙出一個血泡,“媽的,發動機罷工了!”


    姒瑋琪走了過來,問道:“怎麽了?”


    “完蛋了,估計是天太熱了,發動機受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這工地裏有修理汽車的地方,但破破爛爛地,零件隨地亂扔,林坤擔憂地看著那個工人隨意撥弄了一會兒,隨後說道:“葉片燒斷了,今天是修不好了,要到明天才能給你換。”


    “那怎麽辦?”林坤看著姒瑋琪,“要不在這兒住一晚?”


    姒瑋琪正猶豫不決,這個時候,那個小個子又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車壞了?”


    “哥們,你有什麽辦法沒有?”


    “其實你們去綠洲旅舍,開車還真未必管用,那都是沙漠,沒有路,這樣吧,我領你們去見一個當地的牧民,他有駱駝,可以載你們過去。”小個子陰陰笑道。


    “怕是你們早串通好了吧,是不是打算把我騙進沙漠裏去?”


    “唉,你這人怎麽好心當成驢肝肺呢?又不是說白給你們帶路,我是看你們國內來的,好心幫你們一把,你們到時候給點錢就完事了嘛。”


    “好,那就這麽定了!”姒瑋琪說道。


    林坤見姒瑋琪開口了,就沒有在說什麽,從車上把裝備都卸了下來,不一會兒,小個子領著一個哈薩克牧民過來,牽來五匹駱駝,除了三匹駝人外,另外兩匹載貨。和那牧民講好價錢之後,便出發了。


    由於林坤之前從來沒騎過駱駝,在上麵晃悠悠的,一開始覺得感覺不錯,後來坐久了,腰酸背痛,兩腿的肌肉也累的很。


    坐在駱駝上,為了保持身體平衡,雙腿的肌肉得夾緊,腰要挺止,坐久了很折騰人,待他們稍微熟悉了騎駱駝的方法,那牧民便邀著駱駝奔跑起來。


    這位老牧民叫阿克克烈,大概六十多歲,一臉的風塵,他會講一點漢語,據他說他有個遠房的弟弟在新疆,不過他弟弟卻是中國人,以前一道邊境線把他們隔開,現在從比什凱克到新疆喀什的國際公路橫貫全境,他們幾乎每年都可以見麵。


    別看駱駝走起來的時候很悠閑,實際上它在沙漠裏的奔跑速度很快,林坤騎在上麵,整個顛簸的仿佛要散架,耳邊的風一下子猛烈起來,風中還夾雜著細小的沙,他們都戴著防風鏡,弓著背趕路,一路上也無意留心周圍的風景。


    古詩有雲: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趕了兩個時辰之後,正是夕陽西下之時,駱駝的行進速度逐漸慢下來,累的唿哧唿哧喘氣,此刻,遠處的地平線上,橘紅的太陽已經下去半張臉,天邊布滿了晚霞,仿佛再跑近一點就能抓到手裏。


    阿克克烈揚著鞭子唿了一聲,聲音在大漠裏,傳的很遠很遠,襯著夕陽,有一種蒼涼的質感。這種大漠日落的氣氛,實在很適合抒情,林坤被他的吼聲一感染,也跟著嚎起來:“唔哦……”


    姒瑋琪迴過頭來罵道:“又不長記性了嗎?”


    林坤一嗓子吼完,心裏很是暢快,也不辯駁,顧自笑著。


    阿克克烈搖頭,用他怪怪的中文,笑道:“小夥兒子,別太激動了,一灰兒有你受的。”


    “離那片綠洲旅舍還有多遠?”姒瑋琪問道。


    阿克克烈估計了一下,道:“以咱們的速度,還得連續走兩個小時,沙漠裏一到七點左右就黑的沒影了,咱們打起燈,八點前應該能趕過去。”


    此時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腳下的沙子不太深了,腳陷進沙中,有時還能感受到沙漠下麵硬硬的土層,雖然比較吃力,但這已經說明綠洲就在附近了。又走了兩個時辰了,沙漠徹底黑了,最開始是灰蒙蒙的,到後來就變成漆黑一片,而且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


    沙漠裏沒有人煙,沒有人點燃的光芒,他們翻過一個沙丘,突然,眼前出現了一片燈火。


    “看,綠洲!”林坤興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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