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文不喜歡講大道理,因為覺得沒勁,因為覺得有那功夫,不如動員所有人跑個三公裏,那樣的話,打起仗來,不管是衝鋒還是轉移,還能拚個速度。現在,在知道鬼子戰機專門針對他們來了次無死角的轟炸和掃射後,他胸中一腔戾氣無處宣泄,就有了這篇長篇大論。 二十幾個兵都經曆過剛才的轟炸。剛開始,確實怕,在持續的爆炸下瑟瑟發抖,但是現在,在見多了朝夕相處的兄弟的鮮血後,他們身體裏與生俱來的中華民族特有的血性被激發,心中就隻餘仇恨和滿腔鬥誌,再無其它。 小長官說得對,人活在世上,不就圖挺直脊梁堂堂正正的當個人嗎?小鬼子厲害又怎樣?你特麽的敢炸老.子,老.子就用機槍突突你。我們“死”字營,又不是沒幹下過飛機! 朱弘文話音剛落,二十幾個兵,齊齊一挺胸膛,雙腳用力靠攏,做出了個帶聲音的立正。 “這一仗,我不布置戰術。我隻有一個要求,能活下去,別特麽傻乎乎地去送死!解散!”朱弘文說完,立正,敬禮。 眾人齊齊還禮,然後用扛和抬的,兩個或者三個一組,帶著機槍、子彈,星散。 李二狗抱起麵前的捷克造之後,沒有立即離去,他走到耗子和白眼狼麵前,看著他們說:“秀才的安全,就交給你們了。你們可以死,但秀才要是掉一根汗毛,老子變成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耗子和白眼狼連聲稱是。現在的李二狗,氣場強大,而且帶著一股陰狠,讓他們挺怵的。 朱弘文跟過去,說:“你別嚇唬他們。”頓了頓,問:“剛才,你是不是領兄弟們和鬼子對著幹了?” 朱弘文此時已經大致弄清楚在他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麽,所以,就好像小林岡次郎特別記恨他一樣,他也在惦記著將會再次光臨富貴山的鬼子戰機,期待著給他們一記狠的。鬼子偵察機沒有武.器,卻盯他盯得死死的。而且,之前的九六式陸攻已經全部不見了。那麽,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這些戰機迴去補充彈藥去了。 李二狗沒有否認,應:“是!” “蠢!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這仗還有得打,先活下去——” “我不識字!” 朱弘文氣結:“還說不得你了!?” “很多兄弟都直接被埋在了防炮洞裏,他們才是最慘的!我不想死得那麽憋屈——丟他龜公!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戰鬥的路上!”李二狗梗著脖子說,眼睛裏,有淚光閃現。 朱弘文喉頭哽住。李二狗說的,他能夠腦補出來。一架架敵機俯衝而下,投下航彈,貼近防炮洞洞口掃射。一連的很多兵還在等待攻擊命令,就倒在了爆炸聲和槍聲中。 他上前兩步,在李二狗肩膀上重重一拍,說:“還是要注意保護自己,千萬別做傻事,別熱血一衝頭就不管不顧了!這仗,還有得打。” 李二狗沒吭聲,抬頭,看向那架盤桓不去的偵察機,說:“丟他龜公,有機會,老.子一定要把它揍下來。” 李二狗明顯話中有話,朱弘文抬頭看過去,說:“鬼子飛行員現在一定在想,他要是有一挺機槍該有多好。” 小林岡次郎早就在這麽想了,而朱弘文沒想到的是,當他站在二十幾人麵前發表長篇大論的時候,小林岡次郎甚至動過駕機衝下來,和他同歸於盡的念頭。 李二狗繼續盯著鬼子偵察機,惡狠狠地說:“沒他的指揮,第二波敵機不會炸那麽準!好多兄弟,直接被埋在防炮洞裏了!” “你是說,十六架後麵,又來了一波?” “十一架!” “難怪!”朱弘文摸摸鋼盔,隔著鋼盔,感受到腦袋上的那個創口,眼睛微微一眯,問:“專門來炸我們的?” “它迴去帶過來的。” “它還飛迴去過一次?不對啊——”李二狗看向朱弘文。“他們最少得從上海那邊飛過來,這麽短的時間裏,別說飛一個來迴了,飛單程都做不到。難道,他們還有其它的轟炸航線?第二波的鬼子戰機,其實是中途被截過來的?” 李二狗想了想,說:“隻有這個可能了。” 朱弘文深吸一口氣:“這就合乎邏輯了。第一波次的鬼子戰機,已經被我們騙掉了不少炸彈。希望我們幫其它兄弟部隊緩解了一次攻勢,不然,這麽多兄弟戰死,就,就太特麽的冤了!” 李二狗:“不知道炮團那邊怎麽樣了。” “剛才應該是無差別攻擊,炮團那邊,不比我們這邊好多少。唯一值得我們欣慰的是,光華門和無名山沒遭到轟炸,不然的話——”“秀才——” “嗯?” “如果我死了,告訴趙頭,讓他幫忙照顧一下我家裏人。” “滾蛋!不許死!”朱弘文說完,轉頭看看四周,確認旁邊沒有外人,壓低聲音說:“這裏,今天肯定是最後一仗,千萬別死!” “我知道守不住。” “不是守得住守不住的問題,特麽的,你特麽的平時不是精得跟鬼一樣嗎?怎麽現在變得這麽蠢笨了?!” 李二狗看向他,眼神透著陌生。 朱弘文便知道,他誤會自己了。心中有點無奈:這個榆木腦袋。可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山高水長,鬼子占領了南京就完了?不,他們是想要亡我們的國啊!鬼子多少人,我們多少人?現在打不過,不代表我們以後打不過。你特麽的不是說有朝一日要組織一支機槍大軍的嗎?老.子承諾你,有朝一日,老.子給你弄一個機槍部隊,人數,人數就定在營一級好了。” “當真?!”李二狗眼中,有精光迸現。弄一支機槍部隊,這是他的執念。執念這東西一旦生成,那是有魔怔作用的。 “不信我?” “信。”“那趕緊滾蛋!” 空中,小林岡次郎經過認真的觀察,終於分辨出,下麵中國中校手上的那杆機槍,槍管好像是歪的。發現這一點,他的鼻子差點氣歪了,先忿忿罵:“ずるい(狡猾)!”繼而,他不知想起什麽,臉上露出獰笑,又說:“どんなに狡猾なキツネでもキツネは、トラの足の前では、ただ延命するだけ!待ってて(再狡猾的狐狸也是狐狸,在老虎的爪牙麵前,隻有苟延殘喘的命!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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