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一片金屬與石麵的撞擊聲中，有炮團的兵情難自己，仰天嘶聲吼道：“徐少冠！你特麽的倒是跑啊！” “轟隆隆——”光華門方向，爆炸聲忽然成串響起。朱弘文看過去，看到爆炸產生的煙幕已經將巍峨的光華門整個的吞了，他想到光華門附近，有足足一個團的戰士駐守在那裏，隻覺得胸口如受錘擊，一口氣岔掉，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叫什麽？陸空協同嗎？用戰機壓製住已方炮兵，再動用火炮對已方步兵陣地實施狂轟濫炸。朱弘文明明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很荒謬,顯得特沒誌氣，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小日本特麽的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空中，日軍偵察機飛行員居高望遠，對光華門戰局走勢更是一目了然。他此時的飛行方向正對著光華門，地麵連環的爆炸，讓他的眼神變得狂熱起來，他的臉上有獰笑綻放，嘴上說道：“いいです!いいです!じゃあ、思いっきりやって、それを取ってきて（很好！很好！那就一鼓作氣，把它拿下來吧）！”然後，看向下麵的炮兵陣地，控製戰機，又做出一串機動。 “轟隆隆——”又一枚航彈爆炸了，位於爆炸中心的一門75毫米口徑的山炮，在火光中變成了碎片。碎片飛濺，其中，一塊燃燒的木塊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後，砸進了一個防炮洞裏，砸在一個炮兵身上，直接將他身上的衣服點燃了。 這個炮兵很機靈，立刻臥倒。他的身後，一個中尉驚覺不對，喝道：“別貼地，等一等！”貓腰上前，想要拽住他，右手伸出卻還是晚了一步， 突如其來的，“轟隆隆——”連成串的爆炸聲響起，防炮洞劇烈的震動起來，“簌簌簌——”眾人頭頂上，泥沙石塊俱下，打在鋼盔上，發出一片叮叮咚咚的聲音。 身上著火的兵，已經將火壓滅了。不過，他的嘴裏，卻在往外吐血，還有一些褐色的碎塊。中尉衝過去，鋼盔在洞頂撞出了一片火星都不自知，蹲下，將他抱在懷裏，朝他吼道：“項狗子，老子跟你說了，別貼地，別貼地，你特麽的——” 項狗子看向他，眼神本來顯得晦暗，突然的，卻明亮起來，說：“剛才，剛才就是殉爆吧？” “是，”中尉應一聲，虎目裏，兩行淚淌下，將臉龐上的灰白色石屑衝出兩道溝渠，再掛出下巴，滴落塵埃。 “告訴兄弟們，還有樓團長，震動,真的能震死人，我，我就是反麵教材——” “別說了，特麽的，別說話——醫生，喊醫生！” “別喊了，”項狗子右手抬起，抓住中尉的左手胳膊，眼睛裏好像會發光一樣，直刺中尉的眼睛。中尉臉上，淚流得便更急了。 迴光返照？ “狗蛋，最後一件事，我老娘，我,我妹妹，我拜托給你了！我妹妹稀罕你，你是曉得的，她，她雖然脾氣臭，其實人挺好——”項狗子說著，隨著眼睛裏的光亮越來越暗，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終於，哪怕狗蛋中尉把耳朵貼緊了他的嘴唇，都無法聽清一個字了…… 距離這個防炮洞大約七八十米的地方，一個防炮洞內，之前抨擊過“死”字營的中校一臉戾氣地對樓迪善說：“團座！那些草鞋兵在幹什麽？你聽出來沒有，堅持開火的機槍不超過三挺!三挺機槍對付七架敵機，等於沒有嘛!我就說那些草鞋兵靠不住——” 樓迪善貓腰站在洞口位置，嘴巴微張，眼神清冷，他斜睨中校一眼，喝道：“有心思想這些，多關心一下炮彈的餘量。” 中校嚅囁：“我，我就是覺得他們不靠譜。”殉爆發生之前，樓迪善的注意力,也被光華門一帶傳來的爆炸聲給吸引了。作為專業人士，他比朱弘文更清楚這些爆炸聲對光華門守軍意味著什麽，而隻要聯想到這是因為他們被壓製的原因，才讓日軍火炮變得肆無忌憚，他的心中，便好像被千萬隻螞蟻在反複啃噬一樣，疼得直接抽搐成了一團。 沒有投彈的兩架九六式陸攻把高度拉了起來，其它完成投彈的四架，則開始反複俯衝，掃射炮兵陣地。李二狗又掃射一陣，發現難以打到敵機，他朝朱弘文喊：“營座，我們得轉移陣地。” “到東頭去！”朱弘文喊。然後，他跑向“死”字旗，將它拔下來，雙手舉著,向東頭跑了過去。 中間平台距離西側平台的落差在五六十米左右，李二狗指揮手下，抬著馬克沁上去一塊緊鄰西側平台的巨石，然後在日軍偵察機的注視下，調整槍口朝向，將槍口向那四架來迴掃射的九六式陸攻指了過去。 “おつり（找死）！”偵察機飛行員輕蔑說道，然後駕機轉了一個圈，向靠近李二狗的一挺木製高射機槍俯衝過去。 偵察機飛行員心大，這是想要將木製高射機槍還有李二狗的那個戰鬥小組一起射殺。西側平台，中校衝出了防空洞，他仰頭西顧，看到了樣子貨高射機槍以及“死”字營戰士，登時滿腔怒火，手指過去，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道，嘶聲罵道：“狗.日的，你們在幹什麽？為什麽不開槍？！姓朱的呢？混蛋！老.子要去總隊部告你們！老.子的兄弟在流血，你們特麽的卻在裝樣子……” 樓迪善緊跟著走了出來，他朝中校喝道：“住嘴！” “我說錯了嗎？！你怕得罪人，老.子不怕！” 樓迪善過去東側平台找朱弘文的時候，曾經經過中間平台，所以他知道那些高射機槍是怎麽迴事。他說：“槍是假的！” “假的？！”中校一愣。稍後，他自己腦補，自以為搞清楚了事情真相，氣得臉色鐵青，臉上的肌肉直抖，吼：“這麽說，指揮部所謂的讓穿草鞋的拱衛我們，是，是特麽的騙我們的？！” 這混蛋！樓迪善被他的話氣到，臉上的咬合肌一陣跳動，爆發吼道：“趙權亥，四門主力炮都在，你嚎個屁啊嚎！麻利的，給老.子滾迴來！” 很突兀的，趙權亥臉上淚流滿麵,真的嚎了起來：“徐少冠死了，王小山死了，大青死了，盧新馬也死了……團座，都是好兵啊！都能一個當兩個用啊！都死了，都死了啊！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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