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小蛋蛋就被他爺爺從被窩裏揪出來,困的直歎氣。


    “爺爺,怎麽出來也要練功啊,讓我睡個懶覺嘛。”他撅著屁股想重新鑽迴溫暖的被窩,但被子已經被收走了,無奈地又歎了一口氣。


    “看見你閑著,我心裏頭就不舒坦。快點起,去院子裏打幾套拳再吃飯。”這爺爺倒是挺悠閑,手裏拿著半張蔥花餅,往自己孫子那顫巍巍的屁股上輕輕打了一巴掌。


    小蛋蛋無語地起床,蹦起來咬了一口蔥花餅,磕磕絆絆套上衣服,到院子裏練功去了。他爺爺搬了把凳子,往院子裏一坐,邊喝豆腐腦邊指導小胖娃練功,好不愜意。小蛋蛋打了半個時辰的拳,他爺爺滿意了之後,才準他去吃早飯。這小胖娃確實能吃,桌上的油條燒餅豆腐腦都被掃蕩一空,圓圓的小肚子吃得更圓了。


    悠然居臨近街道,在雅間院子裏就能聽見坊市的聲響。本來都好端端的,吆喝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但在小蛋蛋又練了一個時辰功夫之後,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街上的人群騷動起來。


    小蛋蛋噌的跳起來,“怎麽了怎麽了?”他人雖然又小又圓,但是靈敏的緊,蹬著院牆、三步並兩步就上到房頂。抬頭一看,自己爺爺早就飛上來了,還端著半杯茶,正往遠處望。


    “最近輕功有進步。嘖,怎麽開的船,硬生生把橋撞斷了。”男人眼神犀利,看見水裏頭撲騰的幾個人,皺了下眉毛。


    小蛋蛋也看見那些落水的人了,“爺爺,他們穿的多,要沉了呀!”


    男人把茶杯塞進小胖娃手裏,“你接著練功,我去看看。不準偷懶,不然中午沒飯吃。”


    “知道啦——”小蛋蛋拖著長音迴答道。他也想去行俠仗義,奈何爺爺總覺得他是個屁大點的小孩,淨能幫倒忙。


    這時候,河道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原來是一艘畫舫過橋時沒把持住,不僅撞塌了橋,船也翻了。有幾個水性好的將將浮起來,喝了幾口冰冷的河水,一邊往岸邊遊一邊唿救。


    寒冬臘月的,水冷的刺骨,岸邊那些識水性的人也得琢磨一陣子才好下去救人。那畫舫上撐船的已經遊到岸邊,吐了兩口水,喊道:“快救人呐!還有四五個人被扣在船底下了!”


    人群一頓喧嘩,有人拿來一堆長竹竿,想要合力把畫舫翻迴來。但畫舫不比客船、貨船,本就笨重,這一傾斜就不好正迴來,再加上橋塌了,站在岸邊不好發力,眾人嘰嘰喳喳搞了半天也沒什麽成效。


    先前在水麵上撲騰的幾個人被撈上了岸,趴在岸邊喊著同伴的名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城內的官兵都被驚動了,他們撐了幾艘小船下去,但仍是蜉蝣撼樹,一籌莫展。


    正在眾人絕望的時候,那倒塌的橋的殘垣上,卻站了個白衣人。這人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輕飄飄站在那根窄小的木柱上,皺著眉頭望向下麵倒扣的畫舫。


    下一刻,白衣人輕飄飄向下落,落在畫舫出露水麵的一角。那沉重的畫舫竟然被他一人的重力壓的翹起來了,等他再騰起身,畫舫在水中晃動起來。


    “呦,老鬼,你也來湊熱鬧啊。”


    正當眾人對這一幕目瞪口呆時,水麵上出現了另一個人。與白衣人不同,此人一身黑袍,踩著小船上官兵的腦袋穩健而來,將剛剛翹起的畫舫船頭壓下去,畫舫搖晃的幅度更大了些。


    “省得我去找你。”天一語氣淡淡的,“快些,再等一會兒,底下的人都淹死了。”


    “囉嗦,還用你說。”嚴屹寬也懶得用腳去踩了,身子騰在半空,一掌內力送出去,河麵上水花四射。天一趁著這個時候運功發力,生生將向下扣的畫舫吸上來一段距離。嚴屹寬一個飛踹,將船身踹正了。兩人配合默契,刹那間把笨重的畫舫翻出水麵。岸邊圍觀的群眾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心說,這兩位到底是什麽人啊?


    船艙裏的人本來感覺生還無望,但天旋地轉一陣子後卻突然能唿吸了,呆愣愣地縮在原處。那兩位高手把船扶正後都落在斷橋上,黑衣人對官兵說道:“去救人吧。”


    官兵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劃船靠到畫舫邊上。但這時畫舫中傳來“哢擦哢擦”的聲響,這麽大一艘船,竟然從中間裂開了。


    “哎呀,那一腳勁兒使大了。”黑衣人撓了撓頭,咧著嘴說道。他話剛說完,畫舫裂的更開了,船艙裏那些人又哭爹喊娘了起來。這一開裂,官兵的小船沒法靠過去,急得團團轉。


    白衣人翻了個白眼,“不靠譜。”


    “咱們倆還是好人做到底吧。”黑衣人再次飛下去,跟隻老鷹一樣去叼那些落水者。


    白衣人也飛了下去,“快些,我的徒弟還在等著。”


    —————————————————————————————————————————————


    小蛋蛋站在房頂上,看到爺爺與白衣人聯手扶正了畫舫,跳起來歡唿了一聲。自己爺爺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不過那個白頭發看上去也很厲害,不知道他練的是什麽武功。


    他想跳下去找爺爺問個明白,卻看到院牆外的巷子裏有一群當地的小孩子,嘰嘰喳喳聚在一起。他們臉上都戴了各種形狀的動物麵具,還拿著竹竿當武器,玩的不亦樂乎。


    小蛋蛋身邊的同齡人很少,自打出生起,就跟長輩玩在一塊,見到這麽多年紀相仿的小孩子,覺得熱鬧,就站在屋簷上喊:“喂!你們的麵具是哪裏買的?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玩!”


    小孩們抬頭找了一陣,就看見一個小圓蛋站在房頂上,蹦蹦跳跳地喊他們,互相看了看,哄得笑開了。


    “小胖娃,你怎麽連佑安日都不知道?你沒戴麵具,不許跟我們玩。再說了,你那麽胖,都追不上我們!”其中一個戴小猴麵具的孩子叉著腰喊道。


    他這麽一說,其他孩子笑開了,嘻嘻哈哈學鴨子走路的樣子。小蛋蛋臉都氣紅了,從屋簷蹦到牆頭,“我是圓了點,但我怎麽就追不上你們了?不信比比看!”


    他這一下把這些孩子嚇住了,怎麽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還什麽事都沒有呢?隊伍中一個大點的孩子看了看院子裏的招牌,說:“他住客棧,肯定是外麵來的,走啦走啦,我們不跟他玩。”說著,這些孩子唿唿啦啦都跑走了。


    小蛋蛋抱著肉胳膊,氣哼哼的。什麽人呀,一點禮貌都沒有,淩姨怎麽說的來著?這種小孩,沒家教,我才不和他們一塊玩呢!


    蹲在牆頭想了一小會兒,小蛋蛋還是覺得生氣,一怒之下跳下牆頭,準備去買個最威武最好看的麵具,看誰還敢笑話他。他邊走邊從兜裏掏錢,數了數,覺得應該夠了,就一陣風似的往街上的攤子跑。攤主坐在那,見一個小胖娃跑過來,就問他要買點什麽。小蛋蛋看了一圈,拿起一個老虎圖案的麵具,問攤主多少錢。


    他一個小娃娃,兜裏沒幾個子,掰著指頭數銅板,發現剛剛好,就歡天喜地買下麵具,戴在臉上了。攤主覺得這小胖娃挺有意思,就問他家裏大人哪去了。小蛋蛋脖子一梗,說:“我爺爺去當大英雄了,一會兒就迴來。”


    這迴他滿意了,在街上左看右看,想找剛才那夥小孩比試比試。看著看著,卻注意到街邊茶湯鋪外的長凳上坐著個安靜的小孩子。


    隻看了一眼,小蛋蛋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去了。這孩子穿的不少,冰藍色小夾袍,外頭有純白毛鑲邊,臉上戴的是小兔子麵具。他人小,坐在那長凳上,腳還碰不到地麵,兩隻穿了毛裏靴子的小腳一晃一晃的,看起來乖巧極了。街上有不少人從茶湯鋪前路過,看見這個玩偶似的小娃娃,都得笑一下,有那愛熱鬧的,還去逗他,不過小家夥一概不理,隻是把頭扭到一邊去。


    不知道為啥,小蛋蛋就是覺得這個小娃肯定長得特可愛,站在那猶豫半天,想過去跟他玩,又怕人家不理自己。這時,街上又傳來孩子們的吵鬧聲,剛才笑話小蛋蛋的那群小孩拿竹竿當作大馬,“殺”迴來了。


    他們很快就注意到茶湯鋪門口的“小兔子”,戴小猴麵具的孩子王蹦躂過來,低頭想去看他麵具裏麵的樣子。“小妹妹,你怎麽一個人在這?來呀,跟我玩,我們過家家,我當大老爺,你當我的小媳婦!”


    旁邊那些孩子聽了都在笑,還有幾個想去拉他,但是“小兔子”不為所動,往長凳另一邊挪了一下,“我在等人,不能和你們一起玩。”


    “等人就等人唄,我們就在這玩,你不會是怕跑丟了哭鼻子吧?”小猴子在一旁上躥下跳。


    “小兔子”看了看周圍的一圈小孩,直接拒絕:“不要,我不想和你們玩。”


    孩子王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立刻集合自己的好兄弟,在“小兔子”周圍轉著圈編童謠:“小白兔,膽子小,坐街邊,沒娘要!”


    “小兔子”看著這群熊孩子,想起天一剛才的囑咐,心裏很無語。他嫌煩,想去揉一下自己的小臉,卻忘了臉上戴著麵具,兩隻小手在麵具上搓了兩下。


    小蛋蛋把這景象盡收眼底,看到“小兔子”摸麵具,就以為他被那群孩子弄哭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抄起路邊的木棍就衝上去,“吃我一棍!叫你們欺負人!”


    他從三歲開始練武,因身邊全是高高手,所以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但以他的底子和他爺爺的高標準嚴要求,他現在跟成年人過上幾招不成問題。現在這一棍,要是真招唿到那些孩子身上,肯定是頭破血流的局麵。不過爺爺教過他,做事留一線,小蛋蛋手上偏了一些,棍子啪得敲在地上,那塊地磚水靈靈的碎成幾塊了。


    熊孩子們給嚇了一跳,仔細分辨,發現是剛才屋頂上的小胖娃,隻不過戴了個老虎麵具。小猴看著他手上的棍子和碎裂的地磚,後退了幾步,知道這小胖子不是吃素的,就帶著他一幫兄弟,灰溜溜跑走了。


    小蛋蛋看到熊孩子們跑掉了,就把木棍扔下,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問還坐在那的“小兔子”:“你沒事吧?他們好壞啊,不過沒關係,已經被我打跑了。”


    “小兔子”耳邊終於清靜了,歪著腦袋打量麵前戴著老虎麵具的小哥哥,“謝謝。”


    聽見這軟糯糯的一聲謝,小蛋蛋臉通紅,在原地直蹦噠。“那個,你在等人嗎?會不會無聊呀?我陪你一起等。”


    “好。”這次“小兔子”沒拒絕,答應一聲,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意思是讓小蛋蛋坐在這。


    小蛋蛋笑眯眯地坐到他旁邊,努力思考自己玩過的遊戲,想跟旁邊的可愛小娃玩。但他剛開始想,就被街對麵的一股香味吸引了注意。


    原來有個賣烤紅薯的小販在那擺攤,恰好有一鍋紅薯剛烤好,被人用長鉤子從炭爐中拿出來,擺在爐子上頭。紅薯聞上去又香又甜,一下子把小蛋蛋的饞蟲勾起來了。


    小蛋蛋咽了口口水,掏兜,這才想起來自己的錢全用完了。烤紅薯的香氣源源不斷飄過來,但小蛋蛋再想吃,也沒錢買了。這時他有點後悔,把錢都用來買麵具做什麽呢?能吃進肚子裏才是好東西呀!


    “小兔子”看身旁的小哥哥抓耳撓腮的樣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街對麵的烤紅薯攤,問道:“你想吃那個嗎?”


    “想吃。”小蛋蛋實話實說。


    “小兔子”聽見他說想吃,就從凳子上爬下來,徑直走到賣烤紅薯的小販身前。小蛋蛋也跟過去,“你別亂跑呀,不是在等人嗎?待會兒找不到怎麽辦?”


    “小兔子”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錢,對攤主比了個數字。攤主接了錢,見小娃可愛,就挑兩個最大的紅薯遞給他。


    “給,吃吧。”“小兔子”拿著那個熱騰騰的紅薯,塞進小蛋蛋手裏。


    小蛋蛋感動壞了,“真的給我吃?你怎麽這麽好呀!”說著,他接過紅薯,掰開咬一口,被燙得齜牙咧嘴。


    “小兔子”捧著另一個大紅薯,感覺有點迷糊,搖搖晃晃往迴走。小蛋蛋把麵具摘下來,吸著氣把那口烤紅薯往下咽,頭上挨了一個腦瓜崩。


    “不好好練功,怎麽跑這來了?”嚴屹寬把他提起來,夾在胳肢窩底下。


    小蛋蛋抓緊烤紅薯,掙紮著扭迴頭,就看到“小兔子”被那個白衣人抱在懷裏,麵具滑落到地上。


    “怎麽了?”嚴屹寬看到那小娃的狀態,有些意外。


    天一把小家夥往懷裏攏了攏,“沒事,睡了。去寺裏談吧。”


    嚴屹寬點頭,把孫子放到地上,“你迴客棧去。”


    “不嘛爺爺,我也去!”小蛋蛋扯著他衣服耍賴。


    但嚴屹寬這次特別堅決,板起臉來不說話,隻是指著客棧的方向。


    看見爺爺這樣子,小蛋蛋明白沒有商量的餘地,隻好捧著那個珍貴的紅薯往迴走。他一步三迴頭,看見白衣人抱著小娃,與他的爺爺一起往遠處走了,突然想起什麽,跑著去把那個小兔子麵具撿起來,用小手擦了擦,這才迴客棧去了。


    那一天他等了好久好久,直到夜幕降臨,天空飄雪時,爺爺才帶著一身寒意迴來。第二日,他們就啟程離開了江陰。


    他問爺爺,那個可愛的小娃叫什麽、長什麽樣子,爺爺隻是拍了拍他的腦袋,說一句有緣自會相見。


    迴到家裏後,他把那兩個麵具並排掛在了牆上,心裏想:何時才是有緣相會時?不過小孩子的記憶是不連續而短暫的,過不多久,腦海中有關這件事細節的印象就已經淡化了。隻有看到那兩個麵具的時候,他才會懊惱地問自己,當時為什麽不先問問那孩子叫什麽名字呢?知道名字的話,日後找起來,不是更方便嗎?


    ——————————————————————————————————————————


    又是一年歲末,魔宮下起大雪。葉渡清拿著兩個麵具,與嚴以琛窩在被子裏。


    一晃十八年過去,兩個人記憶的碎片被重新拚在一起。嚴以琛拿起那個小兔子麵具,放在葉渡清臉前,發覺他一如當年初見時的模樣。


    “還真是三歲看老,那會兒你才多大,性格就已經是那樣了嗎?”嚴以琛把葉渡清摟過來,讓他靠在自己胸前。


    葉渡清舒服地蹭了兩下,捧起小老虎麵具,修長潔白的手指拂過麵具上的彩繪,“你當年也很可愛啊,我記得你一棍子把地磚打裂了,是不是?”


    嚴以琛嘿嘿傻笑,“你給我的那個烤紅薯,是我吃過的最甜的烤紅薯。那時候你師傅把你護的太好了,要是能看見你的臉,臨水再會時,我就能認出來了。”


    “沒關係啊。”葉渡清仰頭看嚴以琛,將手移到他臉上,“爺爺說的對,我們有緣,總會相見的。”


    嚴以琛看著這近在咫尺的和煦笑容,不自覺地俯下身去,吻在柔軟的唇上。“當然,不僅要相見,還要天天見、年年見,每一輩子都見。”


    葉渡清麵上泛起紅暈,閉上眼默默加深了這個吻。兩個麵具靜靜地躺在床尾,相互依偎著度過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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