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重又喝了兩盞茶,忍不住美滋滋地跟傅經年講他新交的女朋友,是第十軍一個軍官的女兒,叫王雪薇,剛留洋迴來,玩的很開,跟他很是投契。


    傅經年不緊不慢地轉著腕子上的手串,一語不發地聽他吹噓:那女孩的相貌如何如何,穿洋裝時的身段如何如何,跳舞時絲襪底下露著的肉紅的大腿如何如何……


    蕭景重說的嘴都幹了,見傅經年一副聽肉攤屠戶說自己家的豬肉多新鮮的表情,不悅道:“改天一定帶來給你見見,什麽叫人間絕色!”


    聽到最後四個字,傅經年的手指微頓,昭示著主人的失神。


    腦中浮現出個頭嬌小的女孩子伸手摸上他脖頸時的表情,纖細柔和的眉梢微揚,失焦的烏瞳玻璃似的澄澈又幹淨,紅唇驚愕微張,露出一點白齒,還有隱在白齒後的殷紅的舌。


    他低低地笑開,把蕭景重瘮的渾身汗毛直豎。


    說出來的話更是讓蕭景重覺得驚悚:“嗯,那便看看。”


    蕭景重瘮的待不下去,站起身:“那可說好了,別反悔,別到時候我約你你又推辭不去。”


    他拿起扣在桌上的帽子,頗為自得地說:“我先走了,我的密斯王還在等我去跳舞。”


    傅經年淡淡地笑:“不送。”


    蕭景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後,傅經年的茶也冷透了。他靜靜看了一會兒,端起來潑在地上,地板立馬染出一片深重的顏色。


    說來也巧,那一片不規則的茶漬像極了江南江北的版圖。


    傅經年垂眼看著。


    如今局勢雲詭波譎,內鬥激烈殘酷,傅經年跟軍部和政界都有所聯係,四平八穩地鋪著暗線,隻等最後的緊要關頭,把線慢慢收緊。


    他想要的,便能盡數收入囊中。


    待到茶漬淡去,傅經年抓起身側的手杖,熱茶端的久了,指尖一片薄紅,竟顯得有些誘惑與脆弱。


    傅經年從正廳出去,天色暗下來,過一會兒就要吃晚飯了,還沒走近就聽見旁廳嘩啦嘩啦打麻雀牌的動靜。


    傅家的幾個姨娘小姐圍坐一桌,見他經過笑吟吟地道:“還剩三圈,來麽?”


    傅經年的四妹直招手:“二哥快來,我今天手氣真的臭死了,你替我替吧!”


    傅經年語調溫和:“上一迴是誰見不得我贏,把錢都搶了去,嗯?小土匪?”


    四妹哼了一聲:“小氣鬼。”


    三姨娘穿著件香雲紗的七分袖紅色旗袍,梳著時下最時髦的發髻,脖子上掛著一串大顆粒的珍珠項鏈,媚意橫生的眼尾餘光瞥了眼傅經年,聲音也是嬌嗲的有些發尖:


    “上迴是來了客人,老夫人為了照顧客人拉著二弟玩的,能使喚的動二弟的,除了老夫人,可還沒有第二個人,四妹這小土匪怕是白做了。”


    眾人都笑起來。


    傅經年並不搭話,而是不緊不慢地往偏院去了,四妹在身後直叫喚:“二哥快開飯了你去哪兒?”


    傅經年嘴角勾出點兒笑。


    “去看人間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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